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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国无内患,一心对外,未必不能抵挡。”林则徐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将要发生的事情恐怕是满清主动引俄兵入境,俄兵未必敢攻打北京,进犯内地,但是东北、外蒙、新疆之地,难免要被俄国控制,而朱明只有南朝半壁,根本够不着东北、外蒙、新疆,又能奈何俄国呢?想到这里,林则徐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忽然又将话锋转到英国公使阿礼国身上了。
“听闻英国公使阿礼国北上天津去了?”
“却有此事,现在是三国了,太平天国也是一国啊。”朱济世很沉静,丝毫不以为然,似乎成竹在胸。
“嗯,你听说过《天朝田亩制度》吗?”林则徐问又换了个话题道,“不知你对太平天国平分土地的制度怎么看?”
朱济世闻言微微一愣:“大约不大可能实现吧?”
《天朝田亩制度》在后世的名气很大,朱济世当然听说过,而在这个时空,由于杨秀清在河南的实验,满清方面也知道了太平天国打算平分土地。
林则徐却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在老夫看来,这《天朝田亩制度》可不容易对付!中国人多而田少,豪绅大户又喜广置田宅,以致升斗小民无立锥之土。历代乱世,往往起自田土集中,贫富不均。洪杨以邪教糊弄人心,绝非长久之策……邪妄之说终有被拆穿之日,到时军心士气就会一落千丈。然《天朝田亩制度》却是直指本源,如果在直隶河南鲁北推广实行,太平天国的根基就很难动摇了。”
“推广实行……也不大容易吧?”朱济世不大确定地说。中国土地矛盾尖锐的情况,他怎么会不知道?后世的历史课、政治课上唠唠叨叨的都是这个话题。可他却没有想过在大明土地上实行土地改革,道理也很简单,现在朱明的基本盘就是有产阶级!无论是上层会党分子、商人资产阶级、士绅地主,都是有田有产的,均贫富什么的可不是他们这些人爱听的话——而且朱济世现在搞的是资产阶级革命,一个基本原则就是保护私有财产啊!把富人的财产拿去没收分给穷人这档子事儿怎么也不符合资产阶级的利益吧?
“均田地之事,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的。”林则徐脸上担忧的表情更重了几分,“满清入关之时,不照样跑马圈地?不知道让多少汉人失了家业,可这满清王朝不也维持了200年?在老夫看来,太平天国和满清差不多,都是以武力打江山,只要武力还在,这个《天朝田亩制度》就能推行下去。至于北方的大地主,他们本来就不会真心支持太平天国,太平天国与其讨好他们,还不如将士绅的田土分给贫苦农人以叼买人心。”
朱济世愕然——林则徐的这番分析好像极有道理,满清当年也没少圈地,关外汉人的土地财产全部没收,京畿周围又圈占了无数的旗田、皇庄,在各地有八旗驻防的地方也都圈了旗地。结果怎么样?也没有人敢造反。
历史上太平天国的《天朝田亩制度》的确没有搞成,但是并不代表这个时空《天朝田亩制度》就弄不成!历史上的反清复明扑得更厉害,现在不也有半壁江山了?现在满清的武力已经被打垮了,林则徐的练军能守住大半个山东就烧高香了,想要弄个什么大营来包围北京城根本就是痴心妄想!黄河以北很有可能成为太平天国的巩固根据地,到时候杨秀清还不是想怎么整就怎么整?
“看来这太平天国还真是做大了。”朱济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在想:“好在太平天国还有一个死穴——一国二主!洪杨之间的恶斗是免不了的,只要再来一场‘天京事变’,天下就没有他们的份了。”
正打着如意算盘,林则徐又开始说话了。
“除了《天朝田亩制度》太平天国还有一样利器,就是拜上帝教,陛下打算用什么去破这个拜上帝之教?”(未完待续。。)
第410章 宗教战争 求月票
拜上帝教当然是利器,没有这个利器就没有太平天国。不过朱济世却没有将拜上帝教太当回事儿,因为历史上的拜上帝教信仰在天京之变后就基本破灭了——杨秀清这个“上帝”都让洪秀全那个“人王”砍死了,谁还能信拜上帝教?
“拜上帝之教,一教二主,早晚必生内讧,不足为虑。”朱济世斟酌了下,对林则徐道。
“一教二主?陛下是说洪秀全和杨秀清吗?”林则徐捋着胡须点了点头,“一教二主确实是个隐患,但是早晚必生内讧……陛下,恕老夫直言,大明可不能将战胜太平天国的希望寄托于他们的内讧!”
朱济世一怔,细想一下,觉得林则徐的提醒很有些道理。历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太平天国的内讧或许终不可免,但是什么时候上天京之变这场大戏可真不好说。
“陛下,老夫还听闻陛下准备成立鸿儒院,是打算要改革名教吗?”林则徐见朱济世沉默不语,忽然又将话题转到了鸿儒院和名教改革上来。
改革名教之事,朱济世并未明言过,但是他提出的“中学为本,西学为用”主张,其实就是对名教的一种改良。在林则徐看来,“中学为本,西学为用”几乎可比程朱理学的产生和完善,朱熹将把孔孟置于正宗,同时又把董仲舒阴阳五行,把张载、周敦颐、二程的观点,以及佛学高度一元化的哲学和道家无为的思辨精神,加以整理。小心而细致地构造出内容精深的新儒学体系。使佛、道等学说再也不会动摇它了。宋以后七百年间。理学一直被奉为正统。与宗法体制紧密结合在一起。
说的简单一点,便是朱熹将儒学变成了半宗教半哲学的东西,儒学成了名教,并且压制了佛、道成为中国国教,就如同基督教和y斯兰教一般。
而“中学为本,西学为用”,则可以理解为要将西学和名教结合,同时保留名教在中国至高无上的地位——当然这只是潘世恩、林则徐、左宗棠等人对“中学为本。西学为用”的理解。
“名教必须改革,”朱济世语重心长地说着,“名教腐儒,多寻空言,不究实用,平居高谈性命之际,亹亹可听,临事茫然,不知性命之所在,不改革。如何应对这三千年未有之变局?”
林则徐心道:“朱济世的这番话是将矛头直指理学,看来存天理、灭人欲的朱子之学快要遭殃了。”
“陛下可知名教是什么?”林则徐不动声色。淡淡地问道。
“名教是学问。”朱济世沉声道。
林则徐摇摇头:“名教是教,同拜上帝教和h教是差不多的。”
他所说的“教”乃是指宗教之意,儒学在早期或许是学问是思想,但是到了晚清,的确是一门宗教了。
“难道不该恢复儒学的本来面目?”朱济世静静地看着林则徐。
林则徐笑着指了指脑袋:“教是用在这里的,信了拜上帝教还有h教的人,他们这里不一样了!不怕死了,至少在真信的时候是不怕的……我们的名教在这方面本来就弱一些,要不也不会有拜上帝教之乱,西北也不会那样了,甚至满清也不会兴起……”说着他摇摇头,“平了太平天国之后,陛下千万别忘了西北,那里也是华夏之土,也有数千万中华之民的。”
有清以来,西北一直动荡不安,先有准格尔之乱,连绵三朝,历经百年,准部灭亡之后,h部崛起于西域,整个新疆被迅速y斯兰化——漠西蒙古准格尔部所建立的准格尔汗国是以藏传佛教为国教,在准部被满清攻灭之前,y斯兰教在新疆并不占统治地位。而在准部灭亡之后,y斯兰教趁机崛起,顺带着西北的h汉矛盾也开始加剧。林则徐前往新疆的前后,空前的大乱已经在酝酿之中了。
“老夫日前读《泰西兵略》、《泰西政略》两书,发现‘宗教战争’一词,用在今日之华夏,倒是颇为合适的。”林则徐的表情凝重到了极点,“大明和太平天国将要进行的就是一场宗教战争,是名教同拜上帝教之战!若名教成了学问,那陛下用什么去抵抗拜上帝教和h教?”
宗教战争,没有宗教能行吗?废了儒家的宗教成分,将之变为百家争鸣的国学一支能行吗?还有什么宗教自由……没有一个强大的国教做支撑,能让五花八门的宗教在大明的土地上自由传播?不说别的,就是洪教主的拜上帝教也不能在让其在朱明的地盘上传啊!真把名教这个“教”打倒了,朱明准备用什么精神鸦片去阻挡基督教、绿教、佛教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宗教在华夏土地上大兴呢?
“看来名教的国教地位不能变。”朱济世思索了半晌,点点头道。他说这话时,心中却想:“林老头同自己会面的目的,大概就是要替名教站台吧?”
“但是朱子理学,必须要大改。”朱济世面无表情地说道,“守静、务虚,存天理、灭人欲之说,都必须要从名教当中去除。孔孟之经,须由鸿儒院重新解释,穆翁以为如何?”
“这是陛下的事情,”林则徐眯着眼睛,打量着朱济世,脸上微微露出些笑容,“陛下想怎么改革名教都行,只要不铲名教的根基。须知天下信教之人多,真正懂教之道理的人少,拜上帝之会信徒千万,几人读过《新约》、《旧约》,又有几人真能读懂?孔孟之道也是一样的,朱子可以解释,陛下也可以解释……陛下手里有官铺子,这可是儒生最喜欢的东西了,儒生最拿手的就是考试,陛下只管出题就可以了。”
“穆翁也是儒生,难道不想要我大明的官帽子?”朱济世目光炯炯地看着林则徐。
“那陛下想不想离开北伐中原和太平天国开战呢?”
林则徐笑着反问,而后又自言自语地道,“北京一旦被太平天国攻占,退居关外的满清就犹如昔日的北元,不再是中国之君了。老夫这样的满清封疆大吏,又是汉人,自然不能忠外国之君……在北京殉国的道光皇帝是老夫之君,在盛京即位的恭亲王是外国之君,和老夫是没有关系的。不过现在北京城破在即,陛下真的希望老夫举山东一省,河南半省易帜附明吗?”
朱济世明白林则徐的意思,北京一丢,满清就算完了。就算保住关外地盘,也就是个北清,中原的实力派怎么会跟北清混?因而他们只能在附明、自立、投天国三者中选择其一了。投天国是不可能的,那是背叛名教顺带背叛地主阶级。而自立嘛……他们又打不过朱明和太平天国,是取死之道。剩下就是附明了,朱济世刚刚表态不动名教的国教地位,林则徐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所以现在林则徐附明的问题就在朱明这边了。
因为林则徐不是一个人来投靠,河南、山东还有一堆实力派看着林则徐呢。如果林老头当了大明官儿,他们一准跟进。到时候朱明的势力就一下扩张到黄河边上,同太平天国之间的缓冲就不存在了。
林则徐慢慢捋着山羊胡,笑着说道:“老夫不管是打着大明还是满清的招牌,北上后总归是和太平天国为难,平了太平天国是不想的,不过拖延上几年还是能办到的……陛下,有老夫这个大清忠臣在北,南朝之土,您就可以慢慢梳理了。所谓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陛下现在不仅要治天下,还有应付西洋列强,改革名教弊端,没有个三五年怕是无暇北顾的。”(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