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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郑三俊还有一点没说出口,那就是李信其人行事睚眦必报,一切挡在他面前的人不是灰飞烟灭,便是万劫不复。而今南北交通断绝,恢复之日遥遥无期,北京的皇帝还能指望多少?终归是远水解不了解渴。
除此之外,郑三俊还得知了一则消息,沈王在陕甘俨然已经自立,两省官员尽出其幕,两省军马尽握其手,这又与割据何异?大明自立过以来管束宗室向来严厉,而今圣上不闻不问,当作看不到听不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当今圣上已经没有能力消除沈王隐患。
反过来再看江南局势,李信表面上是外来者毫无根基,可是看他这半年多以来的行事手段,先是剪除了首辅周延儒在江南的根基眼线阮大铖,然后又借着修渠抗旱,尽收各府官员百姓之心。偏偏又有不开眼的灵谷寺大和尚静然和监安庆、池州等地军事的史可法,这两人对付李信不成,反而一死一逐。
非但如此,李信并未由此而嫉恨史可法,反而拱手送上他急需的军需粮秣。一举一动,有板有眼,既打击了政敌,又不耽误国事,这可绝非是蠢笨粗鲁的武人所行之事。直至三卫军摧枯拉朽,在江西九江取得大胜,郑三俊的心态已经起了明显的变化。李信连熊明遇都能不拘一格拉拢过来,他已经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又嫉又妒。
有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发展,三卫军于聚宝门外的阅兵则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使得郑三俊下定决心,彻底倒向李信,他纵横官场几十年,没能挤进北京中枢,但自问看人的眼光绝不会差。恰恰就在这个当口,发生了军港大火事件,真真是正瞌睡老天便递上了枕头。所以,郑三俊便义无反顾,一门心思的倒向了李信,因此在军港大火一案的调查中出力颇多。
又当机立断,掩藏了三卫军军官李双财的丑闻。本来三卫军便是外来户,在南京官场的口碑不好,所赖者只是与民秋毫无犯这一点,如果这一则丑闻公开出去,必然影响人心。而他这一招就目前来看,的确很是高明。
郑三俊对此颇为得意,别看镇虏侯表面上惺惺作态,声称一定一查到底,不会姑息放纵任何违法之人,三卫军的人也不例外。现在又怎么样了?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将李双财软禁起来,几次处置应对都没提及此人。以他揣测,这不过是变相的保护,等风头过去,对此人或惩罚,或姑息,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对邵化龙的处置。都说打蛇不死随棍上,所以既然将矛头对准了此人,就要彻底致此人于死地。郑三俊将所有的罪名都栽倒了此人身上,只是还有一点让他有些疑惑,不知为何镇虏侯竟对处置邵化龙不甚上心,按照他的设想,此时此刻早该痛打落水狗啊。毕竟谁都知道,邵化龙是三卫军在南京城最大的威胁和隐患,只要除了此人,南京则尽握镇虏侯之手。
“用章兄?用章兄?”
高宏图一连几声才将郑三俊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哦?你刚才说甚?”郑三俊先是一愣,又下意识的问道。
“还能说甚,用章兄倒是说个章程出来,关键时刻,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两个人虽然各怀鬼胎,但是狼狈为奸惯了,所以高宏图仍旧习惯性的让郑三俊拿个准主意出来。郑三俊微微一笑,“这还不简单!眼下便是一桩大好的机会,你我只须推邵化龙一把,让他万劫不复,还有魏国公……”提起魏国公之时,他并未直说,只是以双臂打乐一个手势,又用目光予以暗示,高宏图立即心领神会。
高宏图凑上前来,低声问道:“如何做法,还请用章兄详细道来……”
……
李信并不甘心线索到乐泉州口音之后便彻底断绝,他要有切实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想,看看朱运才也是一脸的无奈,又不禁叹息一声。此人审狱手段了得,补人却非所长。
“朱郎中以为那泉州口音的神秘人此刻在何处?”
李信的问话让朱运才眼前一亮,顿时兴奋的说道:“镇虏侯大火当夜就封锁了南京各门,那厮当有很大可能被困在了城中,何不在城中大肆捕拿一番?下官就不信捉不住此人!”
朱运才说的的确是李信心中所想,不过李信却不想在城中大肆捕拿,这就和徒手捉鱼一般,动静闹的大了,目标反而会受惊跑掉。何不以饵钓鱼呢?
从封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日两夜,不知有多少人急着出城而不得,尤其是滞留在南京城中商人最为着急。而想要出城可并不简单,必须有三卫军和应天府的同时许可,这种公文又岂是寻常人能得到的?
所以,李信觉得放宽条件,说不定便会有人上钩而自投罗网呢?听了李信的嘱咐,朱运才毫不掩饰目光里流露出的钦佩之意,这个主意自己情急之下怎么就没想到呢?
朱运才端坐于应天府衙的签押房内,为了不出现漏网之鱼,他决定亲力亲为,依照镇虏侯的主意,先在南京城中张贴布告,由于局势逐渐安定,可以对封门做出宽松的限制。但是,必须经过应天府的核准,开据路引,凭借路引方可出城。
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九十九个人了,朱运才疲惫不堪,耷拉着眼皮。
“姓名!”
“小人陈阿四!”
“籍贯!”
“苏州府人士!”
“出城事由……”
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老商人,朱运才满脸的厌恶,看了他在苏州府开据的路引,有查看了一应以作此行证明的票据,心中明镜一般,此人绝对不可能是他要找之人。于是,便令一旁的书办为此人开据出城的路引。
“下一个!”
尽管朱运才已经又累又饿,但他可是在镇虏侯面前拍了胸脯的,一日之内必然将此人抓获。哪成想一连检验了近百人都没有任何此人的迹象,他不禁有几分泄气,同时也后悔不该在镇虏侯面前将话说的太满。
按说他平日里也是十分注意言行的,对于口中所出之言亦是遵从拉弓不满,凡事只说八分的原则。可此前在兴奋之下,竟然就有了那么几分得意忘形,直接说了满话。
现在可好,就好像困在了陡峭的悬崖半山腰,上不去,下不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审批出城的路引。
此时,进来名身材魁梧的汉子,一张口却是满嘴的外地口音,虽然此人极力试图说南京官话,但岂能瞒过朱运才的耳朵。本来无精打采的朱运才立即竟觉起来,本来软塌塌靠在椅子上的身子也不自觉的坐直了。
朱运才压住心头的兴奋,问道:“姓名,籍贯,出城事由……”
“小人江西广济人士,姓薛名锦龙,是贩卖土产的行商,这次出城,是准备返回家乡!”
这位薛姓商人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他将原籍开据的路引恭恭敬敬的放在朱运才面前的桌案上,其间若隐若现好似夹着一张银号即兑票据。
第七百五十九章 依计捉人
江西人?朱运才眉头微微皱起,他拉开了架势要抓的是一个泉州口音的人,现在突然又冒出来个形迹可疑的江西人,难道背后还别有隐情?此刻的他就像嗅到了肉味的猎狗,安奈住心底里不断涌起的兴奋,又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江西叛贼迭起,水路断绝,只怕你离了南京城也难立时回返吧?”
问这句话的同时,朱运才又将手伸向了那一叠薛锦龙交上来的路引,手指轻轻一捻,一张引号即兑的票据便显露了出来,上面的数字让他眉毛不自觉的跳了跳,心中又暗道:好大的手笔,不过是开据一个出城的路引就敢这么舍得下血本,此人若没有鬼,他的朱字就敢倒过来写。
不过他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于是极为麻利的将那张银号票据从中抽了出来,将之藏在袖口中,然后自然的将那一叠路引履历漫不经心的翻看了几遍,又递了出去。
“取回吧!出城的路引可以开据,只是本官还要好心提醒你,眼下应天府以西就是连绵的战火,出了南京,只怕官军虽多也难保一路平安啊!”
江西商人薛锦龙谦卑的笑着:“承蒙明公抬举提醒,草民不胜惶恐,只是惦记高堂安危,无论如何也得回去!”
这一番对答滴水不漏,而且还极为得体。朱运才暗暗赞叹,如果不是自己已有先入为主,只怕也会被此人的孝行所感染,都说商人重利,轻离别,而今此人这番做派又怎能不博人好感?
但是,朱运才凭借直觉,愈发觉得此人对答如此滴水不漏,便越是有问题,且先让他自以为得计,自己也好放长线钓大鱼,他相信在此人的背后一定会有惊人的发现。
一旁书办早就将路引填好,便循例又问:“可有随从?”
薛锦龙又恭谨的回答:“有从人二名!”
“好!请代为填写姓名籍贯。”又是一番周折后,书办最后嘱咐道:“请让随从往皂隶处验明正身!一切手续便悉数完成了!”
“是,是,是!小人记下了!”
等那江西商人刚刚出了签押房,朱运才赶紧招来了一直跟随自己的心腹家丁,低声对他交代了几句,使他死死的盯住此人。
那家丁点头应下,便也出了签押房,不一会的功夫,他就瞧见了薛姓商人,果见他领着两名从人急匆匆出了应天府衙。于是他叫上了两名身着粗布衣的皂隶赶紧跟了上去,一连拐了几个巷口,那家丁果是恍然,暗赞自家老爷所料不错,这个江西商人有问题。
那江西商人领着两名从人进了一所不大不小的宅子,大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又急匆匆出来,身后同样跟着两名从人。但是经过家丁在暗中的仔细辨认之后,却赫然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已经不是进院子前的那两个人了。家丁连忙遣跟随自己的一名皂隶回应天府向朱运才报信,以使自家老爷早做准备。
朱运才得报后大喜过望,心道一整日的辛苦没有白费,终于等到了结果。他决定亲自带人去抓捕,捕拿人自然还是用应天府的皂隶顺手,他在专人南京工部郎中之前就是应天府的通判,自有一批用习惯了的人。他就带着这些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应天府,直奔城西的石城门而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不小片刻功夫就赶到了石城门,朱运才为了不以快马惊了那行事可疑的江西商人,距离城门还有一个巷口的时候便与众人放慢了马速,慢慢向城门而去。
谁知到了城门口却不见那江西商人,就连事先约定好,在此处一同回合的家丁也不见踪影。朱运才心下愠怒,觉得自己这家丁何时做事也这般不靠谱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忽然有人急吼吼的跑了过来,边跑还冲着朱运才一干**声喊道:“不,不在石城门,他们,他们在,在定淮门那……”
等那人跑的进了,朱运才发觉此人不是应天府的皂隶吗?虽然穿着粗布衣衫,但他还是认出了此人。朱运才情急之下紧走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布衣皂隶的衣服领子。
“你说甚?贼子在何处?”
皂隶本来就上气不接下气,被朱运才一揪,更是呼吸困难,“贼,贼子,贼子在定淮门!”
朱运才骂了一句:“险些坏我大事!都给我上马,走,去定淮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