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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庆次的服饰虽然出格,他的发型却更奇特。他的所有头发都梳向侧面,在脑袋边上扎成一个弯曲的发髻。任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发髻结法,这样一来,显得他的脸仿佛错位了一般,真是个糟糕头顶的发型。
然而庆次丝毫不以为意地前进了几步,来到大广间的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武田义信拜下身去。
此时,这个发型的意义才昭然于众人。
庆次行礼之时,并非像一般人那样以额加地,而是横转了脸。
这样既可以理解为他不愿磕头,也可看做是对武田义信行过了礼,只有将发髻如此梳理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换句话说,在庆次拜下身去的时候,武田义信看到的只有他的头,这头上的发髻的确是正对着义信的,若是单以此头而论,庆次确实对义信行了叩拜之礼,而他转向一边的脸,面露微笑,嫣然是在向领主们打招呼。
众人哑口无言,确切的说,他们都已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作声不得。
突然武田义信噗嗤一声,爆发起了大笑。领主们也仿佛从紧箍咒中解放出来般,齐声干笑。
唯有神色从容的武田信繁微皱着双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前田庆次。
武田义信看了看信繁,依旧是笑个不停地伸指道:
“实在是有趣,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装扮,真不愧是倾奇者啊。”
庆次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义信,又转投扫视了一遍领主们,内心却在计算着与义信之间的距离。
“太远了……还不够近……”
331倾奇者之舞
“太远了……还不够近……”
前田庆次的眼睛闪了一闪,心中默默地盘算着接近义信的方法。
早在两日前,武田信繁的家臣河源传兵卫就隐晦地向庆次传达了今天的事,庆次并未答允,亦未曾拒绝,只因他知道,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若是他轻率地拒绝,只怕顷刻间便会遭来杀身之祸。
虽然无法拒绝,但庆次也绝不想自己成为甲斐人取笑的对象,绝不想自己像猴子一样被这群甲斐人围观嘲笑。
更何况,以倾奇者而闻名立世的他,向来遵从自己内心行事,又怎会迫于大名的威权而曲意逢迎?
他把自己关在那个小院子里,像是南蛮的钟表一样绕着院子中的那颗榆树转圈,不知道过了多久,庆次的眼睛突然定住了,脚步也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一个唐突的念头浮现在他的心中。
“只有一杀了之了。”
要杀的对象当然是武田家的家督义信,如此一来,便能将对方羞辱自己的恩怨清算,自己身为倾奇者的意气亦足以贯彻下去,纵然因此而死,也绝不算忤逆自己的内心。
这可真是不同寻常的想法,然而对于庆次来说想到这一步却是极其自然的归纳。
要贯彻自己身为倾奇者的意气,就只有这么做了。
“好,杀吧。”
一刹那所有的烦恼都云开雾散,心也其妙地萌动不已,和煦的微风仿佛要令心更加骚动一般地吹拂过来。
于是,庆次才能毫不愠怒地穿上奇装异服,在踯躅崎馆的本丸大广间内向武田义信和甲斐的领主们献媚丢丑。
只不过,踯躅崎馆的本丸虽然并未修筑高大宽阔的天守,但这个用来召开评定会议的大广间也颇为宽敞,平常时候,这个地方可容超过百人的评定会议,庆次所在的位置,即是是尽力一跳也够不着义信的衣角。
义信斜后方的侍卫们见势不妙,必然会一拥而上挡在面前吧,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位武勇过人、堪比柿崎景家的武田家猛虎——武田信繁在侧,在信繁的虎视眈眈之下,庆次想要冲破重围将义信击杀,可谓是难如登天。
——那么只有出奇制胜了。
想到此处,庆次站起身来,英俊的脸庞上有了和煦的笑容:
“在下略备陋艺,不成敬意。”
“艺?”
武田义信的脸上浮现出意外的神情。
虽说前田庆次是倾奇者,但好歹也是一介武士,更是闻名北陆、关东的佐佐家第一猛将,没想到这样的男子居然还有才艺在身?
眼见着庆次打开白纸扇舒展起手足来,众人都以为他是要表演舞蹈,然而却大错特错了。
只见庆次挫下身来耷拉下手臂,开始模仿猴子的动作,并且还一人分饰耍猴子和猴子两个角色,相当滑稽。
领主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无人发笑。
这猴把戏的演技越是逼真,越是让他们感到愤怒。
甲斐地处群山之中,又有水患,可谓是相当贫穷,故而甲斐人,也常常被旁边信浓、骏河的人讥笑为山猴子。
数年之前,武田晴信参与善得寺会盟的时候,更曾经被今川义元当面讥笑,此时后来传回甲斐,被甲斐人视为耻辱。
此刻,胆大妄为的庆次,竟然当众模仿起耍猴儿的做派,这不是在嘲笑甲斐人是山猴子嘛!若是引申一步,说成是嘲笑武田义信、武田晴信父子,也无不可。
“八嘎!”
早有家臣起身对庆次大声呵斥,站出来的这个人穿着一身华美的服饰留着髭须的脸庞颇富威严。
他正是武田晴信的异母弟弟,也即武田氏当代家督义信的叔叔一条信龙。信龙与他的异母兄长武田信繁一样身材高大,英武过人,此刻高高地站起身来呵斥堂中的庆次,胆小的人只觉得如雷贯耳,角落里的弥七郎迫于一条信龙的威势,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庆次对于一条信龙的呵斥恍若未闻,仍旧卖力地表演猴戏,仿佛真的是戏耍猿乐的伶人一般。
可是,偏偏是这种镇定如常,让一条信龙感到异常愤怒。
“不用紧张。”
一只大手覆在了一条信龙的肩膀上,这只手沉稳有力,来自信龙的兄长武田信繁。
“不要被他轻易激怒,坐下吧。”
信繁的声音低沉有力,却有着令人不容拒绝的威严,一条信龙很快就回过神来,面有尴尬地坐回原先的位置。
见家中文武第一的武田信繁表态,家臣们虽然心怀愤懑,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反观高座上的武田义信,此时正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庆次的表演若是不戴有色眼镜来看的话,确实非常滑稽,看的捧腹大笑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抱着肚子笑的同时,义信的思绪集中在一个问题上。
“他为何要故意激怒我呢?”
武田义信虽非倾奇者一个,但自幼受今川义元的影响颇深,浸于风雅之道也有一段时间了,因此,理解一个倾奇者的倾奇之心,并不困难。
义信知道,一国领主乃至大名的地位,对一个倾奇者来说本是不足一提,他甚至早就做好了前田庆次拒绝与会的准备,因为这样的一次与会,对于前田庆次来说本就是一次羞辱。
可庆次既然来了,想必是心中还有颇多牵挂,才不忍就此赴死。
若是这个猜想成立,前田庆次便该曲意逢迎自己才对,为何要可以激怒他呢?
义信自己并不讨厌庆次的倾奇之风,因此就算是庆次偏着脑袋,只用发髻对着他行礼,义信也能够宽宏大量地不予追究。但现在他耍猴戏来嘲笑武田氏,未免就太过分些了吧。
看麾下领主们的神色表情,义信明白庆次已然动了众怒,领主们之所以隐忍不发,一方面是迫于叔父信繁的魏延,另一方面也是在等待自己怒气爆发的那一刻。
为了不让领主们得逞,武田义信故意装作捧腹大笑的样子,但是假装毕竟也有个限度,一直放任庆次这般愚弄自己合甲斐人的话,可是会关系到整个甲斐武士的脸面。
若是要挽回面子,只有在此从小姓手中取出太刀,上前亲手将庆次的头颅斩下。
可是,为何呢,为何前田庆次急于一死?
难道是他不甘受辱?可既然这样,他为何不在来之前切腹?
正在这时,武田义信的眼光偶然之间与庆次正巧一对,义信不禁身形一震。
“这看到的是……”(未完待续。)
332为人者的意气
杀气。
不容置疑的杀气。
武田义信竟从前田庆次的眼眸中,觉察到那股杀气,原来此人并不是为求死而来,而是为杀我而来。
若是能在今日以俘虏的身份将自己击杀,纵然因此而死,也能够贯彻前田庆次的倾奇者意气和身为武士的尊严。
义信一瞬间明白过来,庆次之所以要激怒他,原来是想要趁着他亲自上前的功夫……一跃袭来!
义信重新打量起庆次,终于注意到他的身形犹如猛虎一般地强健有力,虽然早已知道庆次并未携带任何兵刃,但但是那双醋钵儿大的拳头,便已胜过自己麾下将领们赖以传家的名刀名剑。
义信也自诩是勇武过人之士,但不知为何,想到要与前田庆次这样的勇士交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且慢。”
义信举手叫停,庆次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就这样停在半空之中。
“败露了。”
庆次心中已然有所警醒,纵是被搜查全身,也绝不会从他的身上发现武器,但自己本就囹圄之身,一旦被义信觉察到杀意,想来武田义信也不惮杀死一个俘虏吧!
“且先坐!”
武田义信低声喝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大名的威严。
庆次的眼光更无踌躇,向义信直扫过去。要飞身而袭的话唯有眼下这个机会了,一旦坐下之后动作便会迟缓。倘若是武田义信上前来的话,自然另当别论,只不过……眼下义信戒心已起,恐怕是不会轻易接近自己了。
“看来是不行了。”
庆次叹了口气,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既然行刺失败,他也就不再烦恼,如今的局势,他就算任人鱼肉,也一定会拼死一搏再被对方斩杀。
武田义信尖锐地盯着他问:
“为何如此!”
以一条信龙为首的诸位领主都以为义信问的是为何要模仿猴把戏,只有武田信繁眼神微动,明白义信所问的,其实是为何决意行刺。
武田信繁虽然早早地看出了庆次的决意,却一言不发,只是坐观等待,不禁令人疑惑。
但作为当事人的武田义信和前田庆次,都无暇顾及身侧还有一人,因此只是把这当成两人之间的秘密对话。
“你问我为什么?甲斐人就是山猴子,事实如此。”
庆次微微抬起了下颌,眼神中满是倨傲。
他这副傲慢的姿态不禁令义信刚压下的怒火再次窜了上来,但义信亦是明白庆次为何这么回答。
本是自己先要羞辱对方,为何就不许对方还手呢?
武田义信这时候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他想要借着羞辱庆次的机会来重聚甲斐国人的士气,这个做法或许本就是错的!
此时,义信已有心放过庆次,但若是这样直接让他退下,自己和甲斐人的脸面又挂不住了。
“再好好想想!”
义信用略显急促的声音催促着,眼神也不再那样尖锐。他此刻想的却是,只要前田庆次随便诌扯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理由,他便可放过对方。
坐在厅中的庆次虽然对武田义信的想法未能全然领会,但也惊讶地发现义信身上已再无杀气,他想了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