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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世宏,果真是死于暴病么?
刹时间,无数视线都抛向了高老夫人
高老夫人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端着茶盏喝茶,就像是根本没听见杨叟的话。
与吴老夫人相比,这一位的表现也是不遑多让了。
秦素暗自摇头,对杨叟道:“叟还请继续往下说,后来呢。”
杨叟看了看正泪流满面的大夫人,目中露出不解的神色,却仍旧遵从秦素的吩咐,继续说道:“后来,沈兴就告诉了我一件事,说他把那些药渣都藏了起来,还将那藏东西的地方告诉了我,求我替他记着。我以为他喝醉了,就随便糊弄了几句。过后沈兴像是也忘了这件事,再也没提过。再往后不久,大夫人便从上京回来了,我们一家子都得了新的活计,沈兴也换去了北角门守夜,因他守夜是黑白颠倒的,他的脾性便越发地怪,后来也与我断了来往。就是这些了。”
杨叟说到这里便停住了语声,向上座的几位夫人们躬了躬腰。
房间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说话,也无人左顾右盼,整个明间就像是没了活人存存也似,失去了一切声息。
半晌后,方有一道哽咽的语声响了起来:“西院老夫人……还请您给我……给我一个交代……”
俞氏的语声断断续续,而因了如此,便越发地有了种凄楚:“我不明白……西院老夫人那里……为何会搜出……麻黄?您不是有心疾么?有心疾的人不可用麻黄,郑老方才已经说过了,而您……您也是知晓的,为什么……为什么……”
她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高老夫人凝目看向她,面上的神情极是恳切:“大夫人这话说得,倒叫我心里针扎似地疼。”她拿出布巾按了按眼角,语声微颤:“如今连你也不信我了么?被不相干的人几句话一说,你便这样疑起我来?我这心里真是……疼得紧。”
这番话字字不涉他人,却是直指人心,大有哀兵之效。
秦素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叔祖母这话一说,倒是逼得我不得不拿出证物来了。”她说着话便向旁打了个手势。
方朝见状,立时跨前步,向旁一伸手,沉声道:“拿来。”
一个侍卫闻声上前,便个包袱交给了他。
他接过包袱一抖手,那包袱竟飞了起来,朝着的却是太夫人的方向。
众人一时大惊,高老夫人立时喝了声“大胆”,目中却露出了喜意。
只要那个大个子侍卫敢于出手伤人,今日之事肯定就不是这个局面了。
便在众人各色的视线中,却见那包袱在半空里划了个很完美的弧线,最后稳稳落在了太夫人身侧的凭几上。
那凭几上多了个包袱,居然四脚平稳,一动不动,唯几上茶盏中水波轻晃,也是瞬息平定。
秦素不由大是艳羡。
若她也有这等身手,今日的事情就不必带上这许多人来镇场面了,单人独骑足矣。
想她秦素平生最羡慕的,便是这种千里单骑的骁勇之士,只可惜她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暗地里给人捅刀子的弱女子,想想就觉得意难平。
此时,周妪已经从开始时的震惊中回过了神,上前取过包袱打了看了看,随后面色微变。
她将包袱呈给了太夫人,太夫人睁开眼睛略瞧了瞧,便叹了口气。
今日她叹气的次数,只怕比以往一年叹气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
她再度阖上了双眼,只动作极微地点了点头。
周妪服侍了她大半辈子,自是知晓其意,遂将包袱拿起,面朝众人道:“这包袱里头乃是药渣,分成了十几袋装着,太夫人已经瞧过了,却辨不出这是什么,还要请郑老来看一看。”
郑槐闻言,先看了一眼身旁的秦素,见她微微颔首,他便起身走上前去,将每一袋的药渣都放在鼻边闻了一遍,方恭声道:“这里头装的,都是麻黄的药渣。”说罢躬了躬身,仍旧退回原处跽坐了下来。
秦素环视众人,淡声道:“这包袱里的药,便是杨叟按照沈兴的说法,从他藏东西的地方找出来的。”
房中诸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可笑。”高老夫人面色冷淡,语声也并无起伏:“你说这是你挖出来的,谁又能证明?再者说,就算这是你从那个沈兴说的地方挖出来的药渣,也证明不了这是从我房里出去的?六娘啊六娘,你说了这半天,仍旧是想着要打压我西院,甚至不惜拿你早逝的伯父作由头,你这心难道是石头长成的么?”
秦素没接她的话,只转首回顾。
那一刻,无人望见她瞬间明亮起来的双眸,比夏夜的星光还要璀璨。
“祖母回来了。”她向着院门的方向含笑语道。
众人闻声看去,这才发觉,才离开德晖堂没多久的吴老夫人,居然去而复返。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秦素方才分明就是网开一面,没继续揪着过去的事情往下问,可是,吴老夫人却又回来了,原因何在?
众人皆是惊诧莫名,这其中,又以高老夫人最为讶然。
“你怎地回来了?”她没能忍住满心的惊异,问吴老夫人道。
吴老夫人面如死灰,脸色难看至极。而即便如此,她看上去也要比离开时显得正常了好些,此前的疯狂再也不见,唯目中时而闪过一丝绝望,看着直叫人心悸。
她没有回答高老夫人的话,只是木然地任由蒋妪搀扶着往前走,而她们的身后,则跟着阿臻。
众人分明记得,这个阿臻是陪秦彦柔去捉鱼去了,谁也没料到,她这时候竟会和吴老夫人一同回转。
第573章 朱漆匣
秦素远远地看着这一行人,眸中漾着喜意。
阿臻的手里捧着一样东西,而秦素的欢喜,亦是因此物而来。
“拿到手了?”她笑着问阿臻道。
阿臻上前几步,将手中那个精致的朱漆木匣子呈了上去,亦是笑道:“女郎,阿臻幸不辱命,东西都在此处了。”
秦素示意一旁的阿忍接了,又满意地欣赏了一会那匣子上被拧坏了的锁头,方对阿臻笑道:“好极,真是有劳你了。”
阿臻行了个礼,无声地退去了一旁。
秦素转身看向太夫人,微笑道:“太祖母见谅,为拿到这只朱漆匣子,我只能使诈,所幸祖母并没真的疯,还是听见了我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擅推拿的女高手,我更不会派人住进东萱阁里盯着祖母的一言一行,这都是我编出来的。可叹祖母却是信了,于是,祖母回去之后第一个要处置的,便是这只木匣,不想却正中了我的计。如今,此物终于重见天日,而有了这匣中之物,当年的许多事,亦必真相大白。”
随着她的语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只匣子上,吴老夫人的面色,则在这一刻又往下灰了几分。
秦素转眸看向她,语声微冷地道:“真是巧得很,我们正说到当年大伯父身死之事呢,祖母便回来了。您这一回来,好些事情便都说得通了。”
她指了指朱漆匣,面上的冷意换作浅笑:“我猜着,这里头装着的那些信,有不少都是祖母与叔祖母当年留下的吧?”
高老夫人一下子抬起了头。
那个瞬间,她看向秦素的眼神非常吓人,就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秦素便扬了扬手中的那沓纸,道:“我手里拿着的,则是好些仆役的口供,都是画过押的。这些仆役中既有当年给西萱阁看门儿的,也有曾在东萱阁洒扫庭院的,此外,西萱阁小厨房的老杂役、东萱阁管传话的仆妇,这些人的口供,足够我拼凑出一个故事的轮廓。”
她说到这里略略一停,复又抬袖指向朱漆匣,漫声道:“如今再加上这一匣子的信,当年的事情,便不是只有轮廓,而是……成为了事实。”
“你……你胡说!”高老夫人厉声喝道。
她高亢的语声震得人耳鼓发疼,而越是如此,便越是难掩她神情中的慌乱。
是的,慌乱。
这几乎不可能出现在高老夫人身上的情绪,此刻,却牢牢地笼罩了她。
“叔祖母还是坐着吧。”秦素缓声语道,一面带着阿忍提步上前,将那一沓口供交给了周妪,随后她便立在了太夫人的身前,仍旧令阿忍捧着朱漆匣,而秦素便自匣中取出一张纸来,展开扫了扫,启唇道:“这字条上写的是‘我已经打听到了心疾症忌讳的药物,只是此事一时急不得,且你应下我的条件也要尽早给我看到。’”
念至此处,秦素故意停顿的片刻,方慢慢地道:“这字条的属名是‘惠字’。”
“呛啷”一声,俞氏的身子晃了晃,因为动作太大,打翻了一旁的茶盏。
然而此时此刻,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一下子便冲到了阿忍跟前,夺手要去抢那个朱漆匣,一面颤声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阿忍轻轻巧巧地侧了个身,躲过了俞氏的手,同时脚步一转,扶着秦素便退出了好几步远。
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不见半分兵戈气息,拿捏得恰到好处,甚至连礼数上都叫人挑不出错来。而秦素却被她护得严严实实,俞氏连她的衣角都没碰着。
一众小辈皆看得目眩神驰。
一个武技高超、忠心护主的使女,实是行走内宅外院之必备良伴哪。
那一刻,有不少小辈们都在暗想,往后有了机会,也要在身边带一个这样的侍卫,走出去腰杆儿都要硬几分
秦素心下也是万分得意,不过在明面儿上,她却是向俞氏歉然一笑,柔声道:“请伯母见谅,这匣子里的信我得先看过一遍,才能决定要交予谁。伯母还是先坐下来罢。”
态度虽和气,但语意却是不容置疑的。
秦彦雅的清眸在秦素面上一扫,便上前扶住了俞氏,轻声道:“母亲先坐下吧,六妹妹是个聪慧之人,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秦素闻言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向了高老夫人道:“叔祖母,还要我继续往下念信么?”
高老夫人的额上已是见了汗,不住地拿布巾擦着,神情惶惶不安。
秦素便又去看太夫人,朗声道:“太祖母,这些信件待我看过之后,多半还是会交予您,并不会一封封地念出来给大家听,这一点还请您放心。”
太夫人微阖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两道微带冷意的目光扫向秦素,却见对方面色肃然,敛眉垂眸,叫人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太夫人蹙起了眉,随后,便将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极为难得地开了口,道:“你既有这个心思,我自是不会驳了去。”
“如此便好。”见太夫人的态度不再强硬,秦素心中大石终是落了地。
太夫人的配合,于她而言也是只好不坏的。
停了片刻后,秦素便又道:“虽然这些信可以不读,但这件事情,却不能就这样放任它过去。重孙女不才,想要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说一说,太祖母应当不会拒绝的,是不是?”
太夫人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种行将就木似的神情。
她转过眼眸往左右扫了扫,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满面死灰的吴老夫人,以及已是汗出如浆的高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