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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重重地推门而入,怒道:“你在常熟休息得还不够么?打算休息到几时才准备过问今天接的那些案子?本官负有监督职责,你若不开审,我便要替你审了!”
王堂在屏风后听得那个恨啊,段飞乐呵呵呵地说道:“杨大人不要着急,本官赶了一早晨的路,歇歇脚喝口水,吃过午膳看过案卷后才能升堂嘛。”
杨慎冷笑道:“段大人莫非还准备去快活楼吃顿山海大宴,再让快活楼的女子为大人按摩一番么?段大人去过那快活楼几次了,可知那快活楼是谁开的吗?”
段飞沉声道:“杨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你虽然有监督本官办案之责,但是无权对本官的私生活指手画脚,杨大人请回吧,午膳过后我自会去苏州府衙升堂办案,杨大人若是不放心,届时不妨去旁听一下。”
“好,好,好!……杨某在苏州府衙恭候段大人大驾!告辞!”杨慎怒气冲冲地走了。
王堂等了一会也不见段飞唤他出来,从屏风背后伸出脑袋瞅了瞅,这才走了出来,愤然道:“段大人,这个杨慎实在是太嚣张了!日后卑下定连同苏州府上下官员一起弹劾他!”
段飞皱着眉头道:“此人平时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手里说不定还有什么证据,不可小视啊,王公公,不瞒你说,这个案子我觉得有些棘手了。”
王堂暗叫不妙,难道这小子才收了钱就要反悔?他忙说道:“段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段飞点点头,说道:“王公公请放心,本官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盟友的,杨慎的钦差身份不过是朝堂之争中平衡的产物,王公公你觉得皇上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呢?嘿嘿……”
段飞掏出银票又数起来,王堂见他一脸贪婪的模样,顿时欣然大笑起来。
段飞笑了几声之后正色道:“王公公,本官可以替你担了这个干系,不过……”
“我明白,段大人放心,这个孝敬是不会少的。”王堂拍着胸脯保证道。
段飞一愣,说道:“王公公,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这个杨慎手里很可能有些无法回避的证据,为了保险起见,王公公必须给我提供一个替罪羊,实在不行的时候就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他身上,这个人身份不能太低,否则根本不可信,王公公心中可有比较好的人选?”
王堂思索起来,这个提议倒是比较切实可行的,段飞有此提议,也就是说他确实是在考虑帮助自己,苏州府官员中谁比较合适呢?
段飞说道:“王公公不忙急着想,还是先与我一起研究下这些状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等联手起来,还怕那杨升庵吗?”
升庵是杨慎的字,从段飞的语气中王堂突然抓到了一点灵感,结合杨慎刚才对段飞说的话,他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被杨慎威胁到的人不仅仅是他王堂以及苏州的官员们啊。
段飞送走王堂之后来到一处偏院,杨慎正在里面等他,见段飞进来,杨慎劈头便道:“段大人,那王堂可是信了?”
段飞笑道:“连我都不敢相信能够获得杨大人的谅解,何况王堂呢?他现在已经完全信任我,回去搜罗证据,准备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别人身上呢。”
杨慎轻叹一声,然后精神一振,说道:“段大人接下来有何安排?”
段飞双眼神光熠熠地望着杨慎,说道:“杨大人当知涉案官员甚多,若是准备一网打尽……杨大人心中有几分把握?杨大人手里又有多少顶替的人选?”
杨慎苦笑起来,说道:“原来段大人也考虑到这些问题了,我的想法是抓大放小,王堂和陈表、韩明是非抓不可的,其他人倒是可以暂放一放。”
段飞摇摇头,说道:“我倒是觉得可以暂时放过陈表一马,浙江不能无人主持大局,而陈表此人虽然与王堂沆瀣一气,却没有犯下多少大恶,至多也就贪了一点,留着他可以稳定浙江大局,倒是苏州知府乌有策不能放过,正是他的纵容,王堂与王世勇伯侄才能够……”
杨慎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段大人,先别考虑抓谁放谁,王堂等人在苏州根深蒂固,只怕连苏州卫上下都被他收买了,就凭我们手里两千来人,只怕还不够填人家的肚子,莫要打虎不成反被虎伤了。”
段飞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杨慎,说道:“这是王守仁王大人命人快马送来给我的,杨大人看了就会明白。”
杨慎接过信后仔细一看,神态顿时轻松了许多,他欣然将信还给段飞,说道:“原来如此,王大人算无遗策,对段大人还真是关怀备至啊!”
这种事没什么好解释的,段飞岔开话题道:“杨大人,下午升堂之后还需杨大人配合着拖延下时间。”
“没问题。”杨慎说道:“不过,我觉得陈表此人还是不能放过,他身为浙江布政使,有不可推卸之责……”
段飞与杨慎就该留谁该抓谁,仔细商量起来……
下午未时中,两位钦差一前一后乘着八抬大轿向苏州府衙而去,在苏州府衙门口外突然遇阻停轿,段飞正打算掀帘看看,只听前方震耳欲聋地有无数人异口同声叫道:“钦差大人,请为我们做主啊!”
段飞给吓了一跳,忙掀帘一看,只见府衙门前跪满了百姓,他们人人手捧状纸,成千上万人跪在地上,将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那场面着实让人震撼。
段飞走出轿子,那些百姓看到轿子里有穿官服的人出来,更大声地叫道:“钦差大人!镇守太监王堂私自征税一倍,苏州官员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纵容恶徒残害百姓,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段飞张目四下望去,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禁动容,华明靠近过来,小声问道:“大人,这也是事先的安排?现在我该怎么做?”
段飞道:“不,这是百姓们自发的,苏州百姓受压迫太久了,我们早些时候点燃了一颗火种,现在,大火已经开始燎原了!”
第〇二一四章 【狗屁钦差】
段飞他们在窃窃私语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杨慎的声音大声说道:“段大人,民心所向,你都看到了吗?你还在犹豫什么!”
段飞看看缩在衙门背后的乌有策等苏州府官员,暗暗冷笑一声,转身喝道:“石斌,你们去把状纸收了,华明,给我打开条通路,告诉百姓们,本钦差要进衙门去升堂审案,交了状纸的人才能进衙门,无关的人都给我赶开!”
段飞回到轿子里,很快轿子又重新被抬起,在喊冤声中进入了衙门里。
府衙后堂,石斌将厚厚一叠状纸呈上,说道:“大人,这是我在衙门口收到的,还有人不断将状纸交上来,所以郭威和蒋骏还留在外面收呢。”
段飞随手翻了翻,眼睛抬起向神色有些怔忪的乌有策望去,说道:“乌大人,这些状纸上告的人与事你可知悉?”
乌有策强自镇定,拱手道:“钦差大人,这些刁民无事生非,完全是编造故事、一派胡言,大人切勿轻信他们的谎言,下官一向廉洁奉公,绝无贪赃枉法之事!”
杨慎冷笑道:“乌大人,你都还没看状纸呢,怎么知道状纸上说的是什么?”
乌有策已完全寄希望于段飞,闻言毫不客气地说道:“杨大人,下官做没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杨大人捕风捉影、听信谣言怀疑我等,实在令下官寒心,难道在大人眼里我们堂堂朝廷命官还没有那些刁民可信吗?段大人,你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乌有策扑倒在地,向段飞连连叩首,在场的苏州府同知、通判也随同拜倒,不停喊冤,与外面的百姓一般无二。
段飞微笑道:“大人们请起,段某办案无不讲究真凭实据,这些状纸虽然言之凿凿,不过在我看来却缺乏凭据,我是不会轻易相信的,杨大人,你觉得呢?”
杨慎哼了一声,说道:“我不信外面那千百名告状者都是无端生事,乌大人有没有做过亏心事自己清楚,段大人,是否该升堂了?本官还等着观摩段大人审案呢!”
段飞霍然站起,说道:“好,来人啊,升堂!”
“威武……”三班衙役依序列队,恭迎两位钦差大人升堂。
乌有策作为被告,段飞让人在公堂一侧给他准备了张椅子,待他坐定之后,段飞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张状纸,看了一眼后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啊,传原告褚晓上堂!”
乌有策愣了愣,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当那人被带上来时他更加疑惑,因为此人他的确从未见过。
那人跪在堂上,段飞喝道:“你就是原告褚晓?你状告何人?所告何事?”
褚晓趴在地上不敢抬头,闻声答道:“大人,我状告知府乌有策,他目无法纪,冤枉良民,屈打成招,请钦差大人为我做主啊!”
杨慎轻蔑地看了变得有些不安的乌有策一眼,只听段飞继续问道:“褚晓,你将事情经过详细说来,倘若属实,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褚晓大喜,说道:“大人,半年前的一天,我清晨从衙门前经过,衙役们突然涌上将我抓入衙门,诬我在衙门前小便,大人,小人要小便只会找那些偏僻的墙角,怎么可能在衙门口尿尿啊,小人为己分辩,乌大人不顾事实,命人打了小人二十板子,小人受刑不过,只好承认招供画押,被罚了三十两银子,戴枷示众三天,大人,小人实在冤枉啊!”
堂下轰然吵闹起来,有人在笑也有人在骂,纷纷扰扰乱作一团,公堂上段飞与乌有策交换了一个眼神,乌有策放下心来,杨慎的脸色却变得不太好看了。
段飞向乌有策问道:“乌大人,可有此事?”
乌有策义愤填膺地急忙答道:“大人,此人一派胡言,污蔑下官,请大人明察!”
段飞嗯了一声,对褚晓道:“褚晓,你可有证人、证据?能证明你没有在衙门口随地大小便么?”
褚晓张口结舌地说道:“大人,这让我去哪里找证据?大人,我真的没有啊……”
段飞一拍惊堂木,喝道:“没有证据你乱告什么?来人啊,将这个诬告者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戴枷示众三天,以效敬尤!”
褚晓被拖了下去,段飞又拿起一张状纸,喝道:“下一个案子,传原告……”
一连几个案子都是那些小偷小摸、随地大小便的案子,因为没有证据,原告都被打了出去,戴枷示众,杨慎的脸色越来越黑,堂下的百姓也鸦雀无声,他们眼神中的希望渐渐淡去,望着堂上两位钦差,他们的心渐渐麻木起来。
当段飞再将一个状告衙役林某公然抢了小孩糖葫芦的原告打出去时,杨慎终于忍不住对段飞道:“段大人,难道收到的状纸全是这种鸡毛蒜皮的案子?段大人不要浪费时间,挑些大案重案来审吧。”
段飞嘴里答应了,不过他翻|弄状纸半天都还没找出一张大案来,杨慎忍不住朝堂下大声喝道:“堂下可有人有重大冤情上告?还不上堂申冤更待何时!”
有了前面几个前车之鉴,纵然杨大钦差发话,依然没能挽回人心,堂下百姓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出头挨打,杨慎不禁有些怀疑段飞的用心,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挤出人群,大声说道:“钦差大人,我有重大冤情上告,请大人为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