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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高括闻言抱了抱拳。
这日后会让整个朝野乃至别国都闻风丧胆的八皇子的小册子,终究在今日被提了出来,不知有多少人在得知自己册上有名后吓地心惊胆颤。
在随后的时间里,赵弘润仿佛是忘记了疲倦,默默地在那一排排的号房巡考,期间,他密切关注着众考生桌上的蜡烛与放蜡烛的碗。
他逐渐发现,那些号房内的考生,他们摆在桌上的蜡烛数量并不相同,碗里的蜡烛液的厚度也不相同。
仿佛是有的考生很节约蜡烛,只用了一根或半根;而有的考生,则毫不介意那一两一根的白蜡,肆意地点着。
提到白蜡的价格,赵弘润就不由地一阵好气。
什么样的白蜡才要一两一根?
可让他针对此事询问科场内的杂役们时,对方却回答说,这是为了防止考生们夜里不睡觉影响第二天的考试,或者是不防止那些考生们浪费蜡烛。
原来,夫子庙内的科试人员会向众考生发放三根白蜡,一般情况下这三根白蜡是足够用了,不过也不保证有些考生乐意在晚上答题,或者忽然间来了灵感,修改白天的答卷。
反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吏部只向考生们发放三根白蜡,之后的就得一两一根。
对于这个回答,赵弘润也无话可说,找不到什么把柄。
比如有的考生钱多,晚上一根接一根地点着,你能说他么?人家重视这次科试,就愿意一遍又一遍地审查自己的答卷,你能说什么?
赵弘润怎么想也想不通,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名提着篮子的小吏,篮子里皆是一根根的白蜡。
“去,唤他过来。”
“是。”宗卫何苗点点头,当即将那名小吏叫了过来。
赵弘润好奇地从那小吏的篮子里拿出一根白蜡,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却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
那只是一根很普通的白蜡。
莫非是那个叫温崎的士子耍我?
赵弘润有些不高兴了,挥挥手示意那名小吏自顾自去,看是否有考生需要蜡烛,而他自己,则目视着那小吏的背影深思,他有些怀疑,那个叫温崎的考生是不是在耍他。
突然,赵弘润的余光撇见了一件事。
原来,是左手边从他所站的位置开始数的第二间号房,该号房内的桌上明明已经没有蜡烛了,但是那名考生却对那名贩卖蜡烛的小吏视而不见,反而挥挥手叫其离开。
……
赵弘润凝视了片刻,心生几分疑色。
他悄悄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打量那名考生。只见这位考生身穿明白镶青边的绸缎质地的衣衫,面目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富贵人家、极少吃苦的公子哥。
“你桌上的蜡烛也用完了,为何不买几根呢?”赵弘润试探着问道。
那名考生上下打量了几眼赵弘润,虽然赵弘润脸上带着面具,但是他身上华贵的服饰与身后五名身披甲胄的宗卫,无疑透露出他并非等闲的身份。
“你是……巡考?”这名考生似乎并不在意科场内不许随意说话的规矩,反问起赵弘润来。
见此,赵弘润压低声音,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不用管我是否是巡考,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
“看来阁下是巡考没错了……”那名考生笑了笑,耸耸肩说道:“不过科场内并没规定,考生就必须回答巡考的问题。本公子可以选择不说。”
这口音……本地人?是出身这陈都大梁的本地权贵家公子么?
赵弘润略微一思忖,淡淡说道:“的确,不过本巡考也可以选择对你格外严格地看管。……种招、朱桂,去搬一条凳子来,从此刻起,盯着这位公子的一举一动。”
“是!”种招、朱桂二人抱拳而去。
那一瞬间,赵弘润从这名考生的眼中看出了惊慌之色。
“巡……巡考大人您这是做什么?”那名考生结结巴巴地说道:“学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巡考大人何必动怒呢?”
这家伙……不对劲!
赵弘润心下冷笑一声,淡淡说道:“那就回答本官,为何你方才不买些蜡烛呢?你能保证晚上不会用到么?”
“我……”那名考生张了张嘴,半响才说道:“学生是这样想的,反正当下是白天,买了蜡烛也没啥用,不如等晚上再说。”
晚上?难道晚上还有人卖蜡烛?
“……”赵弘润望着那名士子,刚想开口询问却又忽然感觉不妥,于是乎就装作了然的样子,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说罢,他带着宗卫们紧走几步,追赶上之前那名卖蜡烛的小吏,招呼他来到了无人之处。
“入夜之后,你还会在这里贩卖蜡烛么?”
那小吏不明究竟地望着赵弘润,摇摇头说道:“入夜之后是另一班的人,我们负责白天,他们负责晚上。”
“好了,你去吧。”
“是。”
那名小吏离开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弘润眼中闪过几丝狐疑之色。
倘若那温崎没有戏耍我的话,奥秘应该就在晚上的那些蜡烛中……是不同的蜡烛么?有意思,就赌赌看罢。
第四十八章:继烛(二)
傍晚酉时左右,便有另一班的小吏过来向考生贩卖蜡烛。同样他们也是提着两篮的白蜡,挨个询问号房内的考生。
不需要开口,只需摇摇头或点点头就能交流。
而今日白天遭赵弘润恐吓的那名考生似乎在等这批的白蜡。
终于,那名小吏提着篮子走到了那名考生面前,手中的白蜡在他面前晃了晃,似乎在询问这位考生需不需要白蜡。
只见那名考生瞧了一眼对方后,默默地做了一个手势。
他做出的手势很有意思,左手伸出食指,而右手摊开,似乎是要六根白蜡的意思。
而瞧见这一手势,那名小吏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从左边的篮子里先递给对方一根白蜡,又从另外一只篮子里取出五根白蜡,一先一后放在了那张考桌上。
考生扫了几眼那从左边篮子里拿出来的白蜡,将其摆在后五根蜡烛的右侧,随后从那五根白蜡中随便抽了一支出来,放在了碗中,朝着那名小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小吏会意,从篮子里取出火舌子,替这名考生点燃了蜡烛。
小吏离去了,而那名考生继续坐在考桌前,仿佛聚精会神地仍旧思考着题目。
一支白蜡,大概能燃烧半个时辰不到的样子,这名考生一根又一根地点着那五根白蜡,这一点,就是差不过两个多时辰,转眼便到了亥时两三刻,将近子时。
将近子时,这已经是很晚了,夫子庙内众多号房里的考生们,他们大多已经蜷曲在铺着草席的石榻上歇息了,盖着一条又脏又薄还散发着徐徐霉味的棉褥。
但也有一些考生还没有入睡,比如说刚刚这名考生。
此时,就连那些举着火把的巡考官也很少再来这里了,而附近的学子们又大多已安歇了,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拿起了那一根被排在最后的白蜡。
俨然这根白蜡是有什么蹊跷的,但是从外观看,它与先前的五根白蜡并没有什么不同。
蹊跷在于……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那考生将那根白蜡的下半截掰断了。
原来蹊跷在于这根白蜡的下半截内部。
考生侧耳倾听着,见四周没有什么动静,便迅速地从那下半截白蜡中央那原本是用来安置烛芯的地方,抽出了一支很细很细的卷纸,大约只有筷子头那么点粗。
他小心翼翼地将卷纸摊开,只见那卷纸越摊越大,最后竟变成了一张手掌大小的纸。
在纸上,有人有鼠毫笔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若是叫其余考生瞧上一看,恐怕他们定会惊呼,因为这张纸上分明写着今日考题上的答案。
瞧见左右无人注意,这名考生迅速地将纸上的蝇头小字抄录在答卷上,没过一会儿工夫便抄完了。
这时,他将这张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然后迅速放入碗中,并将那下半截空心的蜡烛也掰碎,全部放入碗中。
那张纸很快就烧没了,碗里只有温软绵绵的蜡烛液,他随手按了几下那些发硬的蜡烛碎块,将其按入那层厚厚的蜡烛液当中。
而等到那最后一根白蜡燃烧殆尽,其流淌下来的蜡烛液将碗里的蜡烛液也覆盖掉,结成了一大块厚实的浑浊不透明的白蜡块,一切的证据都消失了。
于是乎,那名考生上石榻睡觉了,等着明日一早考官们过来收卷。
完美的舞弊,天衣无缝。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在他头顶上,在号房的屋顶,有一小块瓦片被抽掉了,有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直到这名考生躺在石榻上以不舒服的姿势睡熟了,那双眼睛这才消失。
而随后不久,那双眼睛的主人便悄悄来到了父母庙侧殿的房间,将此时已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八皇子赵弘润给叫了起来。
不错,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赵弘润身边的护卫卫骄。
而通行的还有其余几名宗卫,他们的任务是给卫骄打掩护,看似装模作样地在附近巡考,实则是为了不让人注意到趴在号房屋顶的卫骄。
为此,卫骄还特地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
“给我打一盆清水来。”
在唤醒的赵弘润打着哈欠说道。
当即便有一名宗卫从墙角的水桶中舀了几勺水到脸盆中。
赵弘润起身走到脸盆前,用沾着冰冷的水的手掌拍了拍面颊,这才使充满困意的眼眸逐渐变得炯炯起来。
“如何?”回身走到床榻边坐下,赵弘润低声问道。
只见卫骄抱了抱拳,同样低声回道:“正如殿下所料,那白蜡却有文章。”说着,他便将他亲眼目睹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润,只听得后者连连咋舌。
不得不说,这种作弊方式的缜密程度,严谨地让他感觉诧异。
无论是作弊小抄的递送方式,还是作弊时间的选择,以及最后销毁证据的办法,都让赵弘润感觉自己白活了一世。
看来这吏部有一套慎密的舞弊手段……
赵弘润暗自思忖着。
凭他判断,科场内舞弊的绝非那名考生一人,那超过两千六百名的考生中,必定有类似的舞弊事件,只不过他暂时还未抓出来罢了。
从舞弊的手法上看,赵弘润判断这种舞弊的方式涉案人员恐怕不少。首先,必定有写答案的人,就是写那张纸上蝇头小字的人,而且人数绝非一人。想想也是,若是作弊的考生写出同样的答案,岂不是露出马脚?
其次,传递答案的那些卖蜡烛的小吏,他们可能只是中间人,但更多的可能则是听命于上头的命令行事,如此说来的话,他们那些人的主事,或有可能就是这场科试的考官们。
“殿下在想什么?”宗卫何苗好奇问道。
赵弘润不解地望了他一眼:“什么?”
“卑职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抓到把柄,殿下何不去告那些人呢?”
“证据呢?”赵弘润反问道。
“证据不就是……”何苗下意识开了口,结果没说完一句话才意识到用这种方式舞弊的证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