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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
以为只是说说,他还真给她暖被窝。
是她心软,还是她太过容易原谅一个人。曾经的责备一扫而空,她从小抽里取了一本书,坐到榻前,还没看就被他一把夺去:“别看,一会儿我给你读信。”
陈湘如笑问:“你知道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吗?”
周八低声道:“我当然知道。”
“是谁?”
周八将嗓门压得更低了,“他们也是一直看着我长大的,难怪父亲总说我的性子像他,长得像他,他们才是我真正的亲人。
湘如。等将来到了边城,你会见到他们的。
他们一定会待你好。”
都说到这儿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他的亲生爹娘是谁。
周八道:“湘如,我告诉你我不是周家的孩子,是想你别对他们太好,也是要你防备他们,别给他们伤害你的机会。
兴国公府的水很深。每个人都有几个面孔,我不想你与他们有过多的接触。
我只要你好好的!”
陈湘如垂首。看着他的脸,他长得很英雄,健康而壮实。
“我都听你的。”
“这才像话。”
他柔柔地笑着,“二弟的武功基础没打好,我会盯着他练功。
我有个想法,只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
“什么?”
“把你二弟交给我。我带他到边城去,军营是最能锻炼男人的地方,不出一年,我让他的武功进益,还能让他越来越像个男人。而不是遇事就像个孩子。”
陈湘如倒没什么,可是老夫人会同意吗?
陈相富现在可是江宁织造府郎中,但事实上,陈相富只是挂个名,其间办差的乃是赵武这个师爷,小事赵武做主,大事赵武会寻老夫人、左右员外郎商议,瞧着就没陈相富什么事。
“我与祖母商量商量。”陈湘如笑着,“周八,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
“我二妹妹的事。马庆如今在知府衙门当差,是在外头租的房子,我想把祖母给我陪嫁的二进小院给二妹妹。我不想让二妹妹知道,祖母没想给她东西。所以我骗她说,这是祖母留给她的。”
陈湘娟当真伤了老夫人的心,老夫人竟然把她当年的所有嫁妆都给了陈湘如,一样没留,就算留下的也要给陈相富兄弟。除此之外,老夫人又从赵氏的嫁妆挑了一半出来当作陈湘如的嫁妆,而这一半是赵氏嫁妆所有好的田庄、好的店铺。
陈湘如拿到手里,看了一眼后,连她自个都有些过意不去。
陈家有多少家业,三年前老夫人就渐次都交到她手里了,虽然房契、地契都捏在老夫人手里,有田地几何、店铺多少,没人比陈湘如更清楚了。她甚至知道,每一处产业,早前是谁的,现在由谁做的管事等等。
周八道:“这是你的嫁妆,你愿意给她就给她吧。”
可嫁给了他,这是他们的。
都是嫡孙女,这老夫人的心未免偏得太厉了些。
周八问道:“二妹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祖母这般不待见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祖母喜欢规矩、懂事又守礼的人,二妹妹早前和马庆私相受授,祖母警告了一回,她没听,依旧如此,祖母就生气了。
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二妹妹和二弟闹腾得厉害,二弟把狗屎拌到菜里,被她给吃了下去,她气恼不过,便买了牛羊家畜吃的通肠散下到饭菜里,拉得二弟、三弟去了半条命。那天祖母大怒,说她是存心要害死二弟、三弟,下令将她打死……”
这件事,周八听沈无争在信里提过,只说是陈湘如被老夫人给罚了,因伤重在床上养了十多日才能下床。
“是你救的二妹妹?”
“祖母在气头上,我总不能让二妹妹真被活活打死。
我没想祖母的气性那么大。连我也一起罚。
之后,祖母有近两年时间不许所有人在她面前提二妹妹,也不许二妹妹去给她请安。
但二妹妹现在是真的改了,也能帮衬我一些,帮我打理几家店铺的生意,还跟着我学习主持中馈等。
都是姐妹兄弟。祖母偏心,我却不能不做些什么。我想等二妹妹出嫁的时候,从祖母给我的嫁妆里挑一座田庄、再两家店铺给她添上,那处陪嫁的二进宅子也一道给她。”
听她说着,周八都有些嫉妒了,她真是一个称职的长姐。
她要拿自己的嫁妆给陈湘娟添补上。
换成兴国公府的小姐,别说田庄、宅子的,就是一百两银子也舍不得。
周八有些感动,“添得差不多就行。”
他自小没有兄弟姐妹。渴望有,但重生一世他才知道自己其实是有骨肉兄弟的,只是因为打小就成了慕容氏的儿子,所以才没有。
而他重活一世,也才瞧明白周家人的无情,其间也包括了他现在的父亲——周五爷。
“这事儿,你还得与刘奶娘商量商量,她是过来人。万事看得开。”
“是。”
周八觉得被窝里暖了,这才起来。“你躺下吧,我到小榻上给你读信。”
好暖和!
这种事,应是女子做的吧,但他竟给她暖被窝。
陈湘如躺在被窝里,听到他那直白得没有感情的声音,没有文士读书时的抑扬顿挫。没有饱满的感情,但一字一句却让她觉得实在。
“湘如:冬天到了,边城下了大雪,到处一片银白……”
他告诉她边城的风光,还有他们在做的事。
他与军营里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在雪野上抓野鸡、捕野兔。
他与慕容家表兄弟们在上冻的河上砸冰窟,看着一尾尾的鱼游到冰窟上,汇聚成鱼洞,一手下去就能抓起两三条,不屑一刻钟,就能捉到满满一桶的鱼回去。
他们在苍茫的雪野上纵马奔腾,听着北风呼啸,看着雄鹰展翅……
空旷的天地就在他们的胸腔,在他们的脚上。
陈湘如随着他的声音,仿佛已经到了那冰天雪地的北方边城,与他一起奔驰在旷野上。
他说:“湘如,我再给你读一遍吧。”
清了嗓子,开始读二遍,这一回他加了自己的回忆。
“冰河上很滑,那年有个士兵跟我一起去捉鱼,一不小就掉下去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给捞上来。
每年那个时节,他们都爱去砸冰窟捉鱼,每年也都有不小心掉到冰窟里冻死的士兵。”
陈湘如轻声道:“我要去了,就拉你和我一道去,有你在,你不会让我掉到冰窟里的。”
她愿意随他去北方边城!
此念一闪,周八抬眸看着床榻方向,锦屏叠立在一侧,她侧躺榻上,烛光映得她的脸颊雪白如羽毛,那双眸光柔和得滴出水来。
目光相接,她羞涩地移开,然后轻柔地合上。
这样的她,娇俏得让他心动不已。
他继续念信,又讲着边城的生活。
“军中每日五更三刻就得集聚操练,大半个时辰后方才回军营用饭,之后可以休息一个时辰,再操练、用午饭。未时二刻,又得开始操练……”
这样的生活一定很枯燥吧。
当他讲诉时,充满了热情,眼睛明亮得如夜空的星辰。
他知道她在用心地听。
过了良久,他讲诉结束,又第三遍读了书信,她似乎已经睡熟了。
他穿上素白暗纹的中衣走到榻前,像过去的几年那样,为她轻柔地掖好被子。
“周八。”她突地睁开了眼。
“你没睡着?”(未完待续。。)
第209章 长乐坊
她笑眼微微,用极低地声音道:“周八,你常去范阳吗?”
他道:“每次回江南,要经过范阳,从雁城到范阳快马加鞭,三天就到了。”
陈湘如看着他,“我在范阳开了织布房、染布房、布庄。还有,我令人在城中买了一块好大的地,给早前的东城百姓建了新屋,把他们都迁到了城北一带。老金说,那块空地足可以建五个陈家大院了,可我只在那条街上修了两排整齐的铺面,又让老金等人暂时住在那一带……”
周八今年从那边过来时曾入范阳城暂宿一晚,驿馆的驿丞对他道:“这城里来了个神秘的富贾商人,靠山更是神秘,似什么大人物。在范阳开了长乐坊,连范阳的知县老爷都不敢得罪。”听那驿丞讲起来,这长乐坊可是范阳最大的生意,还说那织布房建得极大,有织娘若干;还有染布房,也是范阳最好的,什么样颜色都能染出来,甚至还能染出花来。
因着如此,染布房的生意极好。
连云州、登州等一带的客商都不远数百里把布送到长乐染布房,请人帮他们染布。
他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小娇妻,“你怎会想到范阳开……开织布房。”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那是我为陈家留的一条后路。
如果可以,我希望从这一代开始,二弟、三弟能将家业转移至北方。
汉代之时,天下的织造业乃是北方最为鼎盛。
江南的绸缎虽好,但北方也可以织出不一样的布来。
绸缎只能是富贵人家所穿,可寻常的毛麻布却可以成为百姓的衣衫。”
她很温和地看着他,“你离那边最近,记得关照。”她顿了片刻。“其实我在范阳置下家业的事,连祖母都是瞒着的,可又想祖母是个精明人,这几年赚的银钱大笔花销,她肯定是知道的。她没有说,我也没有提。”
周八想了片刻。问道:“官府报备时,写的是谁的名字?”
“二弟和三弟。织布房、染布房是二弟的名字,布庄、田庄是三弟的名字,范阳城东那片宅基地,又分作了两份,南街是我的名字,北街是二弟和三弟的名字。”
周八沉吟道:“难怪上回我在范阳城驿馆夜宿时,驿丞说长乐坊的靠山厉害。定是有人查过底,二弟、三弟都是孩子。所以官府才认定他们的背后另有高人。不过这样也好,旁人不敢轻易动那边。”
陈湘如吃吃笑了起来,范阳的官员、当地的富绅因为摸不清长乐坊的靠山,对长乐坊也是敬而远之,如此正好给了她机会。
周八想了片刻,“冀王殿下的封地在冀州,范阳乃属冀郡之地,到时候我会亲往拜会。有他关照定不会有事。”
冀王,当朝二皇子。生母是一个普通知县的妹妹顾氏,即便她生下二皇子后,方晋位昭仪,就在两年前才晋为贤妃。顾知县虽做了知州,相比其他后妃的出身与实力,顾贤妃在后宫算无势力的一位。冀王年满十五岁后就前往自己封地冀郡沧州。成为北方苦寒之地的亲王。
陈湘如想到自己熟知的历史,下位登基的新君乃是景泰帝、既三皇子殿下。
“你与冀王交好?”
她面带忧色,自从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在十几年前病殁后,康正帝再未立储君,若论长。自是冀王;若论贤,三皇子殿下在朝中的声望颇高。
“有何不妥?”
湘如,你真的认不出我了么?你能记得慕容鸣,能记得四年登基的新君不是冀王,为何就认不出我了。
无论她认不认得出,今生,她都是他的妻。
陈湘如道:“二皇子与三皇子打小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