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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论懂规矩,少点儿年岁的嬷嬷都不如她。她料着九阿哥府多少也能用上,细细和齐强说了。
齐强认真听了半会,顿时笑了出来,“妹子,哥哥当初听说你在宫里呆过,只想着你和我一样的性子,在那里头必是受不住,没料着还学了这些东西。倒让哥哥我省了力气。”看着齐粟娘,叹道:“你在宫里学的怕还不只是这些死规矩,你若是真想嫁给演官儿,也未必一定会吃亏……”
齐粟娘微微一愕,苦笑道:“宫里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虽是过了眼,难不成还真要用上?便是学那些大宅门里的死规矩,宫里的嬷嬷还时时骂我呆笨呢。”叹了口气,“宫院后宅里,不是你就是我的,到最后终得逼死人命。死了的倒也干净了,反是那活着的,手上沾了人血,心里头便不是原样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也察觉不出,只想着日子过得安生了……倒比死了的更可怜……”
齐强慢慢点头,“哥哥这阵儿在九爷府里也瞧得明白,后院里头的那些污烂事儿不比外头爷们干净多少。”凝视着齐粟娘,“哥哥退亲,也是想让你安安生生过日子……”
齐粟娘看了齐强半晌,咬唇道:“当初爹娘的事儿,原是妹子该做的,哥哥不用时时觉着欠了——”
齐强笑了起来,柔声道:“你是爹娘的女儿,我的妹子,你也用不着觉着欠了——”正说话间,外头有齐强随身的小厮安生、伏名领着外宅副管事德隆进来,恭敬道:“二管家,九爷说,请了几位汉官到府里饮宴,让你早早安排席面,呆会陪着宴客。大管事说,简亲王府上薨的老王妃,过几日便要出葬,请二管事早早去弄明白规矩,安排咱府里的丧棚。”齐强听得此话,看着齐粟娘笑道:“这回秦大管家可不会着急我不懂规矩,失了九爷府的体面了。”便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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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卷 第二十三章 九皇子府的双虹(上)
转眼间,冬去春来,康熙四十一年到了,
除夕夜里,北京城的焰火很是热闹,齐粟娘给小院贴上红对联,红福字,在花市里买了水仙,缠上红纸带,摆放在神柜上和齐强的房里。
院子里的石桌石椅上积满了雪花,屋檐下挂着十来盏花灯。定更鼓早已响过,花灯在寒风中摇曳着,它们互相磕碰着,招呼着,似是因着年节下有了这些伙伴,点点的小火光聚在一处,映得雪地一片红亮,竟是格外的欢快,。
齐粟娘缩着脖子,搓着手,哈着白气,站在院门前,猫着腰透过门缝儿向外看着,盼着仍在九爷府陪席的齐强回来一起过年。
直等到后半夜,酩酊大醉的齐强被安生、伏名送了回来。
“妹……妹子,九爷今儿还问我,最近规矩怎的学得这般好,外头人人都说秦大管事越来越会办差,九爷府的体面更足了。”齐强被齐粟娘扶到炕边,歪倒在炕床上,含糊笑道,“秦道然还真奸,我还只开口说了声有人教,他立时就猜出是你教的,难怪哥哥我栽在他手上,当了奴才!”
齐粟娘苦笑着,哄着齐强在暖和的炕床上躺好,正要转身给他去端醒酒汤,却被齐强扯住。齐强挣扎着半坐起来,从怀里摸出个大红描金纸封包,塞给齐粟娘,迷愣着醉眼,“……来,哥哥给你的压岁钱……”
齐粟娘卟哧一声笑了出来,打开红包一看,是个用彩钱缠住串起来的大金锞子。她方要说话,齐强卟嗵一声又倒回了炕上,嘟囔着,“好……好在……咱齐家……还有两兄妹……”
窗外悬着的花灯在寒风中摇曳着,发出微微的摩擦声,给只有两个人的院子里带来些热闹。齐粟娘眼角微湿,看着齐强,替他盖上被子,转身从厨房端了醒酒汤。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孤孤单单的火苗,寂寞地燃烧着,齐粟娘慢慢给齐强喂着汤,心中却又想着陈演在清河独自一人,无亲无友……
齐粟娘这****辗转难安,到得天明,便央着齐强寻人,托带衣物、吃食去清河。齐强素日也是将陈演作亲弟待,虽是为了妹子要悔婚,这些事儿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齐粟娘得了准信,便出门去街上饽饽铺里买些京城小吃。
九爷府在皇城东正大街上,周围都是权贵人家,天上正飘着雪,路上积雪泥泞,有身份的人家多是坐着马车来往,齐粟娘沿着路边的屋檐小心走着,仍是溅得满裙的污点,不由得后悔,为了省钱没有雇马车出门。
她在京城老店里买了十来斤酒皮京八件、酥皮京八件、油糖糕,桃酥、蜜供等吃食,觉着脚上已是冷透,便寻了家茶馆坐了下来,叫了壶干烘茶,要了份汤面,打算暖暖身子再走。
汤面方一下肚,身上便暖和了许多,齐粟娘放下碗,取了茶,打开茶盖,刷了茶沫子,店门外传来骡车驶过的声音。
时近午时,骡车从雪地上碾过,发出喳喳的细声,二十多辆长板花车载满上千盆冬日里盛开的杜鹃花、秋海棠、蓟菊从右安门而入,向皇城而去。齐粟娘知晓这是每日向宫里送花的丰台花乡十八村的花车。
花车一过,她便看到对街过去四五家,有座皮货店。柜台后的黑狐皮油光水亮,她不禁心中一动,想着替陈演、齐强各做一顶皮帽子,也好过冬。她这边还未起身,有主仆四人上去看了皮毛,正和掌柜说价,便有些着急,方叫了伙计算帐,便看到长随模样的人付了钱取了皮货,跟着主子出了店门。
齐粟娘叹了口气,突见到街口急驶过来一台四骑大马车,楠木玉顶,蓝呢围帘,也不知是路滑还是未收得住,顿时把那抱着皮货的长随给撞倒在地,黑狐皮又是泥又是血的甩出老远,正落到茶馆门前。
那主子转头看得如此情况,立时大怒,扯过家奴手中的马鞭,狠狠一鞭抽到那马车夫的身上,叫道:“那里来的恶奴,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没有王法了么?”
那马车夫疼得从车驾上滚倒在地,左眼上鲜血直流,嗷嗷直叫,齐粟娘又是一惊,车夫虽是有错,这位下手也太狠了些。
“高士奇,你这奴才,老夫在此,不识得主子么?”马车格窗刷地一声打开了,露出一张脸,齐粟娘却认得是索额图,立时站了起来,便想躲远些,免得遭了池鱼之灾,心里暗暗琢磨:“高士奇,是不是那个将明珠弹骇下台的……”
待得齐强晚上回家,听得齐粟娘说起这段,顿时笑了,道:“这一位已是受了几年气,怕是要发作了。”转头回了皇子府,齐粟娘想了半天,也不知齐强说的是索额图还是高士奇。
过得几日,还未出元宵十五,齐强却收拾东西,要去南边,把齐粟娘托带的东西一齐取了,叮嘱齐粟娘小心门户,便策马而去。
齐强平日里在皇子府里的常差,时不时便和齐粟娘说上一些,这回却是一点消息未露,齐粟娘知晓是大差事,虽是担心,也只得等待。
齐强走后,她足不出户,便是当初在江宁去看秦淮河的兴致都没有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可以抛开一切,但陈演、齐强却在此渐渐根深,不论是福是灾,她欠着陈娘子,欠着齐氏夫妻,总要看着陈演、齐强娶妻生子,才能为自个儿寻条出路。至于她与陈演,齐粟娘抚mo着枕箱里十三封信,他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她便没有辜负陈娘子所托……
立嫡立长?齐粟娘在漆黑的夜里,瞪着床帐顶,无数次痛恨那一片模糊空白,她知道站错队的后果,却实在想不出康熙之后,乾隆之前到底是谁,她知道年号中带着一个“正”字,却不知道他是太子还是大阿哥。
无论如何,陈演因着永定河修堤之事,已被太子视为大阿哥一党,齐强虽是被迫,却越陷越深,十四阿哥性情直爽义气,喜好兵事,向来与随皇帝三次征讨噶尔丹的大阿哥交好,与八爷也是情份颇深。
已经是长子党了,齐粟娘无声苦笑,安慰自个儿,索额图已被削了实权,太子——齐粟娘想起畅春园的那个盛夏午后,默默祈祷:老天,让大阿哥当皇上吧。
这般想着,齐粟娘直到快天明时才合眼,没睡多久却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齐姑娘,齐姑娘!”齐粟娘一惊,从床上坐起,披上外衣,立在房门口叫道:“哪一位?”
门外之人似是松了口气,“齐姑娘,奴婢是府里的婢女双虹,秦大管事让我来请您过去。”
高邮卷 第二十三章 九皇子府的双虹(下)小修
齐粟娘听着秦道然请她过皇子府里去,顿时一惊,面色一冷,对门外道:“双虹姐姐,烦你回去和大管家说,哥哥临走前叫我看家闭户,恕我不能出门。”她既不是九爷府里的奴才,大是不耐去找主子侍候,更何况是这个下春药的秦道然。
那双虹声音急切,“姑娘,今日原是大格格的洗三,方才九爷上了火,动了怒,撵了五房外头支应的奴才出去,已是乱了。大管事分不开身,二管事不在,大管家说,姑娘是皇太后跟前的人,最知道规矩,请姑娘看在二管家份上,圆了府里的体面。”
齐粟娘知晓齐强在府里是专管外宅迎来送往之事,手下除了一位副管事,还有二十房的奴才,去了五房,倒确是支应不开,但她既不是九爷府的奴才,就算洗三礼只请近亲,却犯不着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到外头去支应。
双虹说话间已是带了哭音,“姑娘,你要是不去,奴婢实是没法子向大管家交差,求姑娘体恤奴婢。”
齐粟娘听得哭声,记起这双虹的样子,原是妾室完颜氏的陪嫁丫头,不过十四五岁,也有几份姿色,这回完颜夫人有身子,为了固宠,让她侍候了九爷几晚——齐素娘皱了皱眉,压了压心里头的翻腾,把上衣穿好,过去开了门。
她看着胸前抱着一只包袱,小脸尤带泪珠的双虹,柔声道:“宜妃娘娘不是打发了宫里的嬷嬷来么?外宅副管事德隆呢?”
双虹抹了抹眼泪,道:“回姑娘的话,就是因为瓜尔佳嬷嬷、胡佳嬷嬷和府里的几位管事娘子争了起来,把大格格吓哭了,爷才发火,撵了几位管事娘子出府。她们男人都是前头支应的,所以才短了人手。德隆家也被撵出府了。”又道:“两位嬷嬷是宜妃娘娘的人,自是不能发作的,但哪里还能让她们到外头管事。大格格是九爷头一个孩子,府里以往没办过洗三,余下的那十几房都不大明白规矩……”
齐粟娘听得德隆也被撵了出去,才明白为何找不出顶上的人,一则确是规矩不大明白,二则,如今副管事的位子空出来了,那十几家外宅上的奴才哪有不眼热的,自然是互相不服气,各自拖后腿。虽是不怕他们敢把事儿办砸,但大格格是九爷长女,必是想把这洗三礼办得体面十足,绝不肯出半点差错,方才要找了她这外人来当头。
齐粟娘万分犹豫,她一个汉人,又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绝没有在皇子府外宅支应的道理。双虹见她站着不动,哀求道:“姑娘,奴婢也知道为难姑娘了,只求姑娘看在二管事的份上……”
齐粟娘一怔,叹了口气,秦道然既开了口,便推托不了,到底齐强是九爷府上的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再者,奴才就只能是奴才,她的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