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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北京城里,却是暴风聚雪。
“皇上废了太子!?”齐粟娘猛然从新烧的炕上跳了起来,吓得枝儿连忙将她抱住,“奶奶,你有身子了!小心些!”
七夕亦是惊得不轻,直待得枝儿连哄带骗把齐粟娘按在炕边坐了下来,方松了口气,陪笑继续道:“回奶奶的话,太子被囚在了咸安宫。皇上已是祭告祖庙,宣布废太子了。皇上的圣旨里说……诸事皆因胤礽,胤礽不仁不孝,徒以言语发财嘱此辈贪得谄媚之人,潜通消息,尤无耻之甚……”
七夕知道齐粟娘的心意,一口气儿把她想听的,喜欢听的说了个顺溜,知晓齐粟娘听不太明白这些文辞,一句一句地解说着。
齐粟娘眼睛越睁越大,泪水越聚越多,到得最后,终是哭了出来:“哥哥——”
枝儿知道这事儿没法子劝,只得轻轻哄着,“奴婢知道奶奶心里头一直有这事,大爷还一直没有送回老家下葬。现下奶奶的心愿了了,大爷也该下葬了。”
齐粟娘哭泣着点头,“我就等着这一天,一直等着这一天……”突然间想起一事,猛然抬头看向七夕,“现在的太子是谁?是……是八爷?”
七夕连忙摇头道:“回奶奶的话,皇上没有再立太子,听得京城里传出来的流言,说是皇上以后都不立太子,一直要等到皇上驾崩的时候,才有密旨。”
齐粟娘大喜过望,“皇上当真是圣明之至!”
河道衙门里,春风吹开了满园的红梅。枝儿听了齐粟娘的吩咐,剪了几枝开得极好的梅枝,插了瓶,送到了前衙书房中。
陈演看完手上的废太子邸报,甩手掷于书案上,笑着对枝儿道:“奶奶送来的?”
枝儿笑嘻嘻道:"回爷的话,奶奶还请爷和周先生忙完公事后,早些回后头,理儿正准备着席面呢。”
陈演面上泛起微笑,打发了枝儿回去,趁着闲心赏玩红梅。
陈演见得今日的红梅格外婀娜,笑着对周襄天道 :“先生,看这红梅如何?”
“经了霜冻,越发清艳了。”周襄天心不在焉,不过扫了一眼,捋须笑道。他想着陈演暗中插手这些爷们的事儿,有些忧虑,劝道:“大人,太子虽是已废,但四爷和十三爷此次亦受牵连。八爷日后的势头怕是难以相抗,大人切莫莽撞从事。”
陈演伸手抚过红梅的花瓣,只觉冰凉莹润,他摇了摇头:“八阿哥羽翼已成,早已招了皇上的忌。这两年皇上要压制太子,还容得住他。现下太子已废,皇上腾出手来,他的日子不会好过——我自不会去多此一举。”叹了口气,“十三爷虽是受了冷落,不掺合这些事儿也好。”
周襄天听得他如此说,知晓他心中自有一番盘算,满腹的担忧便悄去不少,见得陈演赏梅,便也走到书桌边细玩红梅,笑道:“夫人必是欢喜至极,方才特意差人送了这梅枝来。”
陈演满脸是笑,“已是四五个月的身子,别惊着就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书桌后,看向周襄天,“先生可去看了崔千总的伤势?”
周襄天点了点头,“已是在将养着,进进出出也是小心了许多。”
陈演默默沉思,不经意伸出手指压在红梅花枝儿上,那梅枝经了外头的寒冻,似是觉出他手中的暖意,便弯下了腰。陈演抬头道:“如此说来,伤势明春必会康复?”
周襄天看着陈演,苦笑一声,又是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陈演的手蓦地收了回来,红梅花枝儿弹身一动,许是要保住那一点点暖意,便微微颤动着,张牙舞爪了起来,“明春漕河开冻,五月江苏漕船送粮上来回程时,凡是七百石以上的大船,一船不落,全扣下来。”
清河卷 第十六章 等待辞官的北河河总(五)
第十六章等待辞官的北河河总(五)
春去秋来,三伏过去,入了七月,已是有了凉意。
天津卫漕河码头上,河风带起阵阵波涛。河水击打河岸的声音,远远传入天津城内。
宋清站在码头,看着一艘接一艘的江苏帮漕船被河标兵船围住,驱赶至漕河两侧,船上的水手皆被押下船来。河标兵如虎似狼冲上船去,将船上挟带的私货一一翻检而出。
宋清翻身上马,一路回了海河边的漕宋府。照壁墙根下玉盆里的牡丹花已是盛开,他转进了左跨院,“姨奶奶回府了没?”
“回爷的话,姨奶奶刚从河总府里回来。”
道升听得宋清的说话声,连忙迎了出来,“爷。”
宋清进了屋子,道升一边替他换衣,一边道:“今儿河总府里满月宴可是热闹,天津城各府里的女眷都送了贺礼,陈大人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虽是个女儿,陈大人到底上三十才得了她。”取了件马褂,“天冷了,爷加件衣。”
“取了什么名字?”
“取了个男孩儿名字,叫陈理。将来怕也是要延请明师当男孩儿教养。”道升轻笑出声,给宋清扣上衣纽,“陈大人说话间,已是等着招上门女婿了。”道升说到此处,小心看了宋清一眼,“这回去贺喜的天津官、商,除了爷——”
宋清叹了口气,“你放心,不只。我没去,八爷门下的人都消停着呢。这些招眼的事,少去的好。”
道升疑惑着泡了盏热茶,“崔千总却是头一个到的……”
宋清摇了摇头,“他不一样,他也不。是为着贺喜的事儿。”接过道升的茶,“这也是他伤好后头一回出府见客。”
京城里,一骑快马悄悄出了四。阿哥府,出了朝阳门,直奔天津卫。马蹄过处,带起风尘,卷起官道上片片落叶。
河道衙门后宅里,内室的门紧闭着,把秋寒挡在了。门外。齐粟娘刚给陈理喂了完奶,陈演抱着女儿在屋里走来走去,满面是笑,逗她说话儿,“叫爹……”
枝儿走了进来,听得这话,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齐粟娘嗔道:“她才一个月,牙都没长齐,你让她叫什。么呢?她刚喂了奶,仔细惹她哭了,吐出来。”
陈演在陈理粉嫩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得意洋。洋道:“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家的孩儿非是一般慧聪。我每日里教她,她定比别人家的孩儿先开口——来,理儿,叫爹——”
齐粟娘无奈,只。得不理,转头对枝儿道:“那李氏奶妈可是良家出身?”
“奶奶放心,奴婢让人查实了,原是读书人家女儿,嫁到杨柳青后夫家败落,生了一个儿子方三月大。”
齐粟娘叹了口气,“让她把儿子带过来,一起养着罢,我的奶水还有一些,不至于让她做娘的离了孩儿。”
另一边,来到这世上方一个月的陈理,似也早习惯了老爹的自说自话,她吃饱了奶,便觉着困意重重,吐着口水泡儿,起了哈吹,自顾自地睡过去了。
陈演正说得带劲儿,见得陈理不动如山地打起了盹,越发欢喜了起来,一边轻轻拍着她,一边走到床边悄声对齐粟娘道:“粟娘,圣人云,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理儿她该哭的时候哭,不哭的时候就睡,果真不同凡响——”
齐粟娘哭笑不得,“谁家的孩子不是饿了就哭,吃饱了就睡?”伸手要抱陈理,陈演抱着女儿不肯放,“你歇着,我来抱她。”
“放她到床上去睡。”齐粟娘咬着牙拧了陈演一把,压低声音道:“没听奶妈说,若是被抱惯了,以后自个儿在床上便睡不好了。”
陈演连忙道:“她若是喜欢,我天天抱着她睡——”
齐粟娘恼道,“你每日要办公事,哪里有闲儿——”
陈理似是被吵到了,皱了眉头呀呀叫唤了一声,一只小手不耐烦地抓了陈演的脸一把,陈演和齐粟娘顿时住了口,静声屏气,一起看着女儿。
眼见着陈理扭了扭小身子,又睡了过去,陈演方敢悄悄呼了口气,终是恋恋不舍把女儿放到了齐粟娘的身边。
齐粟娘给陈理盖好薄被,陈演在床边坐下,轻轻拍着陈理,“明儿我亲自去大洪寺,还有东门外的天妃庙,给孩儿求个平安符。”
齐粟娘瞅着陈演,慢慢握住他的手,“想了多少年了?”
陈演微微一笑,“和你成亲的时节,就想着,若是生了个女儿,将来会不会和你一般,在大街上唤订了亲的夫婿叫小子——”
齐粟娘一愕,涨了个大红脸,又是笑又是恼,“我不知道是你——再者那时节八爷正问我话——”说到此处,齐粟娘不由叹了口气,看向陈演,“陈大哥,崔大人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他若是能抽身退步——”面上黯淡了下来,“八爷必不容的。”
陈演伸手抱住了齐粟娘,想安慰些什么,内心却亦如齐粟娘一般,只能叹息,“现下来不及了,他性子太安分了些……”
齐粟娘产后体虚,已有些困倦,被陈演哄着,便也躺下睡了过去。
陈演正替齐粟娘盖着被,便听到外头云板敲响,知道必是急务,轻手轻脚地开了内室门。
一阵秋风涌入,带着深深凉意,陈演打了个寒战,又回头走到床边,替女儿掖了被子,放下了床帐,方匆匆到了前衙。
“大人,四爷差人送了信来。”周襄天一脸忧色,呈上了书信。
陈演折了信,坐在书桌前细看。周襄天小心细看他的脸色,开先儿还是镇定自若,不知看到何处,面上便有些沉吟犹豫。
周襄天见得陈演慢慢收了信,揣测着十三爷来信的原故,慢慢道:“大人,四爷来信,怕是来说江苏漕帮的事儿罢?”
陈演尤在沉思,只是点了点头。
“大人打算作何回应?”
秋风在书房外一阵一阵吹着,远远的漕河水声似乎在风中传了过来。
“漕运中每船夹带私货已过七十石,本是违例。”陈演抬起头来,看向周襄天,“既是四爷开了口,让江苏帮主到天津来领船罢。”陈演淡淡说道。
周襄天脸色微变,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他心中百般思虑,终是不愿不闻不问,道:“大人,可否将十三爷的信交在下一观?”
陈演叹了口气,站起将信将了出去,“先生请看。”
周襄天急急拆信一看,顿时轻噫出声,“难怪大人断定江苏帮必会投入四爷门下,四爷这般允诺,江苏帮焉能不入他掌中。”
漕河的波涛声随着风声,渐渐大了起来,河夫拉船的“邪许”声声,悲沧粗哑,不能停歇。
陈演点了点头,“ 我素知江苏帮主其志不小,性情我亦是深知,若无好价码无人可说动于他,四爷此话却足动其心。”说罢,便起了身,要出房回后宅陪妻儿。
周襄天见得陈演走到门口,思量再三,终是开口道:“大人。”
陈演脚步一顿,站在门前不回头,“先生这几日也累了,早些休息罢。”
“大人!”周襄天急道,“大人熟知漕务,应知漕上帮派自立,各自为政乃是漕运大害,空耗民生。江苏帮主已统合江苏、浙江、松江、常州四帮,若真如大人所言,八阿哥日后难以为继,假以时日,山东帮便会脱身而出,余下安徽、河南、直隶、两湖必会动摇。到得那时,朝廷只需下一恩旨,统合九省漕帮易如反掌,此事于天下民生极是有益——但若是江苏帮主不在,九省漕帮再无人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