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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粟娘一时有些后悔,当初不该留了后患,若是如。连震云原来的打算,弄死了白老五和那个丫头,那里还用担心这些。她叹了口气,从脑中将这个念头赶走,慢慢向西花园走去。
她方转过一道拐角,便见得迎面过来一个男管。事,紫膛脸,面带风尘,身上的油紫京缎夹衫,玄缎子裤上都有些尘土之迹。腰上系着三色绦带,垂着白玉环,还有一个银穿心金裹面的香茶袋儿。
那人远远见得。齐粟娘走过,连忙退到路边打了个千儿,“奴才德隆给姑奶奶请安。”
齐粟娘暗暗皱了眉,方要勉强叫他起来,安生笑着对齐粟娘道:“姑奶奶,小的看着这天色变了些,怕是这太阳保不到尾,姑奶奶呆会多半要打发个人去宫门口候着,给姑爷送雨具。”边说,边引着齐粟娘向西花园里去了。
齐粟娘抬头看了看天色,“北京城里雨下得少,能下一场倒也是好事。”比儿回头看了看仍跪在路边的德隆,也未出声。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是不知道,永定河去年又开始泛了,直淹到了护城河,可把这京城的贵人给吓住了。这雨要下起来,小的心里都直犯嘀咕……”
德隆看着齐粟娘走了过去,站了起来,拍拍玄缎子裤上的灰,一路走出了齐府,到了隔街齐强给他和他老婆买下的宅子里。
德隆媳妇也是个旗人,银盘儿脸,颧骨上的几点白麻子,二十**的样子,虽只是四五分姿色,却胜在****入骨。她坐在炕桌上,叫丫头取了象牙银嘴的烟杆儿,正点着关东烟,见得德隆走了进来,立时笑道:“回来了,直隶的差办得如何?”说话间,便站了起来,一面使唤丫头,“给你爷打热水,倒茶。”一面侍候德隆换衣。
德隆看着那丫头走了出去,笑道:“不过是去收五千两银子的帐,到直隶总督衙门里送封信。算不得什么,当初在九爷府里办得还少么?如今的大头都在姑奶奶手里。”换上了家常衣裳,“大爷这阵儿可来行走?”
“你走了大半月,大爷来行走了四回,差人买了这个丫头服侍。他来一遭,总有几十来两银子做盘缠嚼用。你开先在外头欠的赌帐,那起子王八不知哪里打探得消息,竟寻到这里来吵嚷,正落到大爷眼里,差人送贴子拖到衙门里打了一顿板子,再没敢来过。”
德隆点了点头,“若是他还来便好。今日去府里交差,安生那小崽子故意不告诉我大爷出门,害我白走了一回。他虽是二管事,比伏名更会看大爷的眉眼,我心里便有些把不准。”
德隆媳妇眼一瞪,“安生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耍弄你?你等着,我寻着机会,替你报仇。”使着丫头把热水在三角盆架上放好,把热茶递给德隆,又把丫头打发了出去。
德隆接了热面巾子擦了脸,摇了摇头,“且不急,姑奶奶在京里,大爷凡事收敛些。如今好不容易赚些钱,若是丢了,哪里再寻得这样的好路道。”
德隆媳妇笑道:“你放心,你看这宅子、丫头、盘缠嚼用都有了,待得他回来,见你办完了差,免不得再赏你些。也是老娘我输身一场,且图他些好的吃穿用戴。将来我再替你多求些大差使,照旧和在九皇子府里一样风光。”
德隆笑道:“明日里我照旧去有荣斋铺子里住,他若来了,你记得凡事奉承些,不可怠慢。”
那婆娘啐笑道:“贼汉子!你倒会吃自在饭,大爷是容易侍候的?你还不知道老娘怎么受苦呢!”
齐粟娘坐在沈月枝屋子里,听得外头的大雨砸得琉璃瓦一阵乱响,急下了一刻钟,忽地便停了,太阳又慢慢露出脸来。沈月枝半坐在床头,一边舀着碗里的鲚鱼汤,一面笑道:“好在只下了这一会,上年五六月连下了七八天,满京城里人心惶惶的,就怕洪水进了城。咱们府里多是南边人,大多经过这些事,倒还好些。”
齐粟娘原想问德隆的事,但见得沈月枝身子方好,便也忍住,只和她闲话说笑,“嫂子,我以前听比儿说,咱府里有百来人,如今我看着,竟是更多了些。”
沈月枝无奈笑道:“他是个喜欢排场的人,来往的又都是那场子上的人,个个是一双富贵眼,免不了装点一二。加上彩云,这府里正经主子只有四个,侍候的倒是有了六十八人。京郊十二处田庄,也有三十四个管事杂役,统共竟去了一百零二人。”
齐粟娘听得咋舌,想起江南二十一处牙行帐目里直接归入齐强名下的银银数目,每年总有一二十万两,也只能叹息,“好在他也支撑得起这个场面。”
沈月枝苦笑道:“多亏他还有你这个妹子,否则这般大的家业,他孤身打拼,身边没得个真正可信可用的帮手,哪里又是长久之计?他如今也有三十,日里吃酒耍女人,不知道爱惜身子。只盼着彩云生下一个儿子下来,生个根绊儿,也不叫散了他这个家业。”
齐粟娘想起连震云待李四勤之厚,知晓这世道兄弟子嗣实在是做大事,立大业的根基。八爷之于九爷、十爷、十四爷,四爷之于十三爷,也是如此罢了。
便是齐强,他交游虽广,朋友虽多,还是把手上的生意托给了她,终究是因着她姓齐。
齐粟娘慢慢点了头,“嫂子说得是,齐家没个兄弟,我虽是帮一些,到底是个内宅****,又是嫁出去的姑娘,多是济不得事……”
两人慢慢说话,齐粟娘眼见得沈月枝有些倦色,便起了身,到彩云房里看了看,和她一起用了午饭,方转到月钩儿院子里来。
月钩儿一脸喜色,坐在炕桌上看丫头们开抬盒,把尺头、金银都露了出来,见齐粟娘进来,连忙起身给齐粟娘奉了茶,和她对坐在炕桌上。
齐粟娘看了看丫头们手上的樱桃红、膏粱红的拱碧兰、八团、大洋莲衣料,笑道:“南边来的?桂姐儿送的?”
月钩儿喜滋滋打开一个黄花梨嵌八宝受天禄首饰盒,露出里头的烧金簪子、翠金花钿、茉莉颤钗等满盒的金银首饰,“姐姐抬了偏房,身边的梯已儿更是体面。头几年姐夫虽也是疼她,到底只是个侍妾,如今成了主子,里头的奴才们自然有眼色,衣料首饰都是拣好的送上。姑奶奶,你看看,以奴婢的眼光,应是扬州城上等的货色了。”
齐粟娘笑着点了点头,“我妆盒里的头面也就是这样了,你看看这盒子里的,和比儿身上的比,哪里会差了去?”
月钩儿笑得合不拢嘴,拉过炕桌边的比儿,“奴婢就是看着比儿身上的在比呢,但凡比儿能上身的,怕不是姑奶奶妆盒里最顶尖的?”
………
本文中德隆与德隆媳妇原型借自《***》。此章是720加更!我一章都没拉,每日二更的,加更的全部都按数更了——绝对没有漏啊——主要是章节名字太长,写上加更的字不太好看,亲们要相信俺,我有时候赶不及,或者断网没看到,但绝不会漏的——谢谢——750继续加更——
清河卷 第十三章 淮安带来的半叶
第十三章淮安带来的半叶
“她还是未出嫁的姑娘,免不了要素净些,好在我一向不喜太过浓艳奢华,正配得上她。打扮得花一样,方能早些寻个称心如意的人,好生过日子。”齐粟娘对月钩儿笑道:“我已是黄脸婆,这些首饰也就是出客时装装门面罢了。”
月钩儿和比儿都笑了出来,月钩儿一面看着比儿腕上的缠丝玛瑙镯,一面笑道:“姑奶奶比奴婢还小三岁罢?今天才二十,我姐姐如今二十六,来信了还只说自己照镜子,看着似是比在清河时还嫩了些,喜得不行。”
齐粟娘掩嘴直笑,“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莲香来信了,何尝不是这样说?”
比儿轻轻笑着,“奴婢看着,桂姨奶奶最心疼月姨奶奶,又知晓月姨奶奶的喜好人物,这樱桃红的八团料子奴婢虽也有一身,远及不上月姨奶奶配这身红。”
月钩儿的凤眼笑得眯住,“当年老娘家里有五六个姐妹,只有她和我是一天卖进来的。那时节我还只有六岁,她九岁。其他的几个都过了十五,梳笼接客了。平日里我们俩吃一处住一处,她的胆儿大,不怕打,时时带着我溜到漕河边上去耍玩,老娘恨得不行。偏偏她心巧嘴甜,把老娘老爹拢住了。后来长成了,模样虽不是最好的,吹拉弹唱却是精熟,老娘只说她是个摇钱树,也不急着催她接客。”
月钩儿放开比儿的手,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面上带着隐隐回忆之色,“那一年,连大当家到了我们家,她十九岁,我十六岁,陪着连大当家一起喝酒。开先儿老娘觉着连大当家看中了我,把我的屋子都打理好了。没料着最后他梳笼了姐姐。打那晚起,连大当家一连在我们家住了大半月,天天守着姐姐。姐姐悄悄儿和我说,连大当家说了,等天上见了雪要抬她家去。我听了真真羡慕,上头的几个姐姐哪一个不是打熬了七八年,生张熟魏接了多少,才能从良……”
齐粟娘怔怔听着,看着月钩儿眼。中淡淡的水波,“……那一日,我还记得,是十月里。时辰快近午,连大船到草堂子后头的集市上,买了姐姐最爱喝的梅汤送过来,连大当家起了身,正和姐姐一起用午饭。胭脂巷云典史府里差人来说,云老爷从德州回来了,有急事找他,请他赶紧去一趟。”
月钩儿用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打那日起,姐姐倚在门边,早也盼,晚也盼,就盼着天上见雪,连大当家来接她家去。”月钩儿微微叹了口气,“以前虽见过客人薄情,到底年纪还小,也没向心里去。自打那时节起,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雪见了雪没了,花开了花谢了,姐姐一日一日瘦了下来,说话做事都没有了以往的机灵劲儿,不说抬她轿子没有来,连大当家的人影子都没见……清河坛口离着县后街又有多远……”
齐粟娘勉强笑道:“好在大当家没忘记她,后来还是。抬了她进府……”
月钩儿又叹了口气,看着齐粟娘,“姑奶奶别见怪,奴。婢性子直,比不得姐姐能忍,说话乖巧。莲夫人是姑奶奶身边侍候过的丫头,奶奶抬举她本是正理,只是我姐姐因着这位莲夫人吃了多少委屈?本是一样的命,若是没有姑奶奶撑腰,莲夫人进来也不过是个侍妾,和蕊儿、梗枝、我姐姐平起平坐,谁也不委屈谁。有本事笼住了连大爷,或是生了儿子,都叫一个心服口服。没料着,她进来就是偏房,立时把蕊儿、梗枝压住,连我姐姐进门都被压后了三天,只为了让她风光。”月钩儿垂下眼,用指尖轻轻拨弄首饰盒的茉莉钗,“我姐姐是不消说了,蕊儿、梗枝心里就受得住?再明白事理,都是女人……”
比儿微微侧目,看着齐粟娘有些发白的脸,笑道:“。奴婢和连大当家府里的半叶、籽定时常一起玩耍,他们家后宅的规矩,可比咱们家严。”
月钩儿抬头笑。道:“你这咱们家,说的是陈府还是齐府?要说是陈府里,半叶和籽定已经算是连府里得宠的,才能和你这陈府的大丫头一起玩耍。”
齐粟娘点了点头,“她们俩是莲香的贴身婢女……”
月钩儿怪道:“姑奶奶怎的不知道?她们俩可是连大当家的旧人,比蕊儿还进门早,七八岁就跟着大当家,和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