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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粟娘冷笑道:“。他倒比那些爷们还要厉害,人家多少还要还回来,他是一口儿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去,十四五万两——还只是扬州一府——他也不怕撑死——”
七夕偷偷儿抬眼,看着齐粟娘,“奶奶——周先生说这事儿还得请奶奶拿个主意。爷这几日想了几个法子,周先生都觉得不成……”
齐粟娘叹了口气,“这回可不比上回,上回不过是拖一些时日,还能和盐商借借,自己也凑些。现在借了也没处还,那些盐商哪里会肯借。除非他加火耗、田税,现下两省都被督台大人折腾得不轻,他多是看着督台大人加了这一处,他就减另一处,考评都不在乎了,哪里还肯去加?”齐粟娘沉吟着,“周先生有什么主意?”
七夕犹豫半会,小声道:“周先生也没主意,不过小的听周先生私下一个在房里走来走去,还是说漕上——如今府台大人没心思管那边,他们便放开了来,也不用给太子爷贡钱,只把各处的爷打点一些,还是他们自己拿了大头——”
齐粟娘咬牙道:“难怪他如今养得肥头大耳的,压根不提抬曹三娘进府的事,又新包了一个姐儿——”
七夕被齐粟娘一脸凶气惊了一跳,苦笑道:“小的也不知深浅,奶奶既问,小的就是如实报上。只是小的想,可不能像上年一样再折腾了……”
齐粟娘一愣,笑了出来,“你放心。我还想和那府里走动呢,怎么敢撺掇着爷干这事?再说,爷也不会听我的不是?”看着七夕一脸的不以为然,啐笑道:“赶紧去侍候你周先生罢,对了,你若是喜欢枝儿,就好生攒钱,等着枝儿十八了来下茶,别和你周先生学着天天泡茶馆,那是他们的酸毛病,咱们喝茶犯得着非辨出什么水什么炉什么柴火么?还是吃饭喝水省钱又实在。”
七夕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是笑又是羞,“奶奶……”
齐粟娘嘻嘻笑着,“快去吧,记着,我说的这几句话可不能说给周先生听 ,否则我不把枝儿许给你。”
七夕一吓 ,待要马上应,又觉着脸薄,吭哧了半会,丢了句,“小的谁也不说!”便一溜烟跑了。
齐粟娘看着七夕的背影,笑着走出堂屋,伏名走到台阶边禀告道:“姑奶奶,小的方才和喜婆子商量着,还有一月就是秋闱,贡院里头正请文曲星呢,接亲时咱们抬着花轿从贡院门口过,说不定就把文曲星请到咱们家来了。”
齐粟娘掩嘴直笑,“行,就依你。”
齐粟娘为着沈月枝和齐强的体面,让陈演认了她做干妹妹,又让齐强在府衙大街西头买了一所三进宅院,作了齐府扬州别院。到得吉时,齐强一身六品千户豹补吉服,素金顶子吉冠,披红跨马,到府衙接亲。
齐粟娘亲手给沈月枝用红梳开了脸,用红梳上了头,沈月枝凤冠霞姵,含泪拜别干嫂和小姑齐粟娘,在响动了半个城的十方锣鼓和鞭炮声中,坐上了八抬大轿,陈演穿着四品吉服,领着府衙属官,护轿送亲,从府衙大街贡院前一路过去,果真风光。
新娘一出门,齐粟娘便赶着奔到了齐府扬州别院。宅子里已是人头攒动,莲香头上凤钗双插,一身膏粱红大洋莲广袖裳,同色的挑线裙子,领着蕊儿、桂姐儿、比儿等人招呼着各府里的女眷。
前头爷们被李四勤领着连大船、小连、七夕等人接住,各各按席,待得外头鞭炮声大作,花轿眼见着到了门口,宾客们全都拥了出去。
齐府别院三进大小,花树满眼,堂屋侧后是曲折的游廊,游廊两侧栽满杨柳,长长的柳条随着初秋的微风,轻轻摇晃着。连震云一身宝蓝色八团缎长夹袍,头上宝蓝锦片帽,玉顶上结着尺许的红京丝帽络,站在游廊上,皱着眉远远看着府门前一边哄乱。
连大河悄声道:“扬州府二州六县的官坤,两湖、常州、山东、直隶漕帮,还有江宁城那边,得到消息的尽都来了,便是督台大人都差人送了礼过来。八爷如今的声势……”
连震云慢慢道:“我还只是帮主身边的小头目时,记得二帮主的声势也大得很。二帮主夫人四十岁生辰时,没和帮主打招呼,在淮安玉和楼摆了席,全帮上下的头目都去庆贺……连扬州府坛口的人都赶去了。我记得,酒席还在半路上,所有人都被叫回坛子里,寻了事由狠狠骂了一顿。那些从外头赶回来的坛主,没几年都被换掉了……”低笑出声,“皇上的身子还硬朗得很……”
连大河恭敬道:“小的明白了。”连震云转过身来,拍了拍他的右臂,“新药还能用?这几日二爷也没嚷着难受了……”不待连大河回答,微微笑道:“大船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没人,你挑个日子把秦八儿给他抬过去罢……”
秋风突地大起,竟是带着些寒意,柳枝儿从回廊两面飞入,胡乱舞动着,只余下中间一条窄窄的路。连大河背上的冷汗淌了下来,脸色发灰,双脚一软,卟嗵一声跪下,“大当家……大船……大船他就是一时糊涂……”
连震云笑着将他一把拉起,“你急什么,这砖头地上又冷又硬,我记得你腿上还有一处伤呢。”
连大河战战兢兢被他拉起,连震云笑道:“大船从六岁起就跟在我身边,算是你拉扯大的,到如今也有十五年了。他虽是不及你,差事也办得明白,对我也算是忠心。不过是个****,既是他喜欢,赏给他就是——他在五味楼双红雅间里上窜下跳,那般沉不住气——你也该教教他,不过是个妇——”
连大河冷汗涔涔,突听连震云语声猛然一断,心里一惊,偷偷抬眼想看大当家的脸色,不经意却看到游廊尽头,慢慢走过来一个穿着二色金镶红边杭缎对襟衫,樱桃红拱碧兰百折裙,手中执着湘妃泥金白纱团扇的****。那****面色虽是大好,身子却极是纤瘦,或是因着这几日的劳累,愈发显得单薄,长长的柳条儿随风抚到她身上,一时间竟是要将她卷去一般。
那****在十步外远远停住了,含笑微微福了一福。连震云还未动作,连大河已是悄然退后,绕过一处回折,走到了廊口石阶下。他一面打手势叫看过来的连大船走开,一边侧耳听着廊上随风传来的断续话语。
清河卷 第三十四章 新上任的河台大人(下)
第三十四章新上任的河台大人(下)
“夫人……身子可好……”已是四五月未见,连震云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单瘦****,将声音放软了十分。
那****微微一笑,“多劳大当家相问,已是好多了。”
连震云看着那****粉嫩的面颊近在咫尺,流转的眼波触手可及,不自禁便有些欢喜,待要走近几步,却见着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暗叹口气,“新任河台大人是皇上的宠臣,夫人来寻震云可是为了……”
那****面上微带惊异,便轻笑出声,“大当家既是猜着,妾身便也直说了……新任河台大人着实利害了些……妾身不说是脂粉钱,便是吃饭钱全填给他都不足。妾身实在无法,只好来求大当家,请大当家看在当初的情份,替妾身带些私货,赚些钱罢……”
连震云听得“情份”两字,不自禁便应道:“些须小事,震云怎敢不应——”突地醒过神来,又半路哽住。连震云面露苦笑,看着那****满脸的欢喜,只得将这阵子打了无数回的如意算盘,想了无数回的香艳消魂暂抛一边,几步走近那****,柔声道:“夫人可收好了货?本钱可够?若是未有,只管开口。”
齐粟娘原未料到他如此好说话,不自禁笑颜逐开,歪头道:“不劳大当家费心,私货很是易调,只是妾身还想运私盐——想求大当家寻个上家和下家。”
连震云笑道:“此事容易,夫人。只要有本钱,其他震云替夫人筹划。”顿了顿,“便是没本钱——”
齐粟娘知晓私盐之利尤在私货。之上,人人觊觎,又因着犯律,入货出货都要与盐帮、盐枭打交道,如若不能搭上漕帮这条大船,她根本摸不着方向。再者以漕帮为掩护,也不叫外人知晓她身为命妇,做运私货私盐这类作奸犯科的事,免得连累陈演。如今齐粟娘听得连震云毫不推脱,一口应承,尤记得当初承诺,大是感激。她深施一礼,“大当家今日相助,实感盛情,异日若有用得妾身之处,妾身——”
连震云终是忍不住急走两步,。伸出手去,轻轻扶住那****,他的手触摸到光滑缎子下单瘦纤细的胳膊,与当年清河县里的娇嫩丰润的肌肤触感大是不同,但那****衣上薰染的残荷清香转眼便将他缠得死紧,紧得他再也无法思考。
“夫人不需客气,震云承夫人之情已久,早思回报一。二,只是苦无机会。”连震云的手慢慢顺着那胳膊滑过收回身侧,只觉手中染了满满余香,渐渐便有了些凉意,从手指一直凉到了心底,“漕运来回一年三次,过几日便要去赶九月初一的验粮期,只是这一去一回还需时日,总要时近十一月才能到达扬州,远水救不了近火。”
柳条儿随着大风狂舞着,他伸手牵住从廊外抚着。那****身躯的柳枝,慢慢侧头,不看那****,一字一句说道:“河道上还差十四万七千三百两银子,你——只要你——”
连震云的眼神儿落到了柳条儿上,话声不自禁。一顿。他怔怔看着手中那微带枯黄色的柳条儿,仿佛那****细雨中她束发的草绳,仿佛那一日大雪中拂他面的枯枝,他恍惚中看到漫天大雪里,那个明知无望,却仍是一步一步向暖亭走去的自己……
“大当家……大当家……”。那****的呼唤声将他从恍惚中唤醒,连震云猛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那****,“大当家,你方才说什么?”
连震云凝视着那****迷惑的脸,慢慢道:“河道上还差十四万七千三百两银子,陈大人若是急用,我可以先借给——”
那****笑着道:“大当家放心,妾身手上要调银子还是有的,只是怕无处补上——****家平日里看看帐也罢了,若是自己单起做生意还真是个难事,仍是走私货这一块看着容易些,到底大当家免了妾身的船费,路上也不用妾身操心。”说话间,听得大门外鼓乐齐奏,“新娘子出轿——开盒——”
连震云看着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对悄然走到他身后的连大河说道:“去查查,齐三爷带她出门那两月去了些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
天色已渐晚,宾客散了些去,齐粟娘眼见得时辰快到,齐强要回新房了,便叮嘱了丫头和喜婆几句,打算回府衙。沈月枝听得她的声音,掀开头盖,拉着她手半晌说不出话来,“对不住—”
齐粟娘心头一酸一痛,勉强着笑道:“原是哥哥对不住嫂子,我也知他那性子——嫂子好歹看在他有几分诚心——”
沈月枝含着泪,“你放心。我当初逃出来时就没想过还能再嫁人,你哥哥对我已是——我明白的。”慢慢吸了口气,凝视齐粟娘,“我知道你惦记齐家的香火,我既是嫁了给他,他那府里的人我自然容得下——你放心。”
齐粟娘心中愈发难受,“我知道嫂子是个心软的,只是哥哥那府里人多,嫂子别委屈了自己。”
沈月枝苦笑着摇了摇头,“左右不过是过日子罢了,既是都嫁了他,各自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