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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大船笑嘻嘻地应了,悄声道:“二爷,府台夫人还没见过您这两位相好呢,少不了要赏她们头面尺头,给她们几分体面的。”
李四勤裂嘴笑着,“你让徐二官和曹三娘好好唱,府台夫人和俺一样,就喜欢听个热闹,听个嗓音,至于唱的是什么,也是懒得费心思去弄明白的。”
齐粟娘原就听莲香说过李四勤包下了两个姐儿,料着今晚必要叫来的,早就备下了见面礼,待得两女上前,仔细看去,不禁失笑,李四勤的相好果然不同凡响。
徐二官身子小巧,瓜子脸上面容精致,却着了一身男装,头上一根乌黑发辫盘起,发间缠了一条玄色条辫线,线尾织金穗子三寸长,垂在了右耳边,手上执着一根玉萧。上身是蛋青色三镶三牙湖绸长衫,下身是油绿绸子裤,脚上鸦青缎子靴,腰间夹板玉带,缀着荷包、玉佩。
曹三娘身体丰肥,身子里足足放得下两个徐二官,虽无十分姿色,亦是肤白眼杏,活脱脱一个胖美人,手里抱着个弦子琴。
两人进了舱,无一丝小心畏惧之意,笑嘻嘻上前跪倒磕头,唱名请安。
齐粟娘连忙让她们起身,比儿每人送上两匹织金缎子、两匹杭缎子,两根烧金翠花簪子和一对金珠耳坠。
莲香笑道:“曹姑娘看着越发出落了,最近可没有和二爷动手了罢?”
曹三娘瞪眼撇嘴道:“姨奶奶不知,二爷如今不行了,奴一巴掌,他就得倒,奴不屑欺负他。”
满船里媳妇丫头俱是哄堂大笑,桂姐儿边笑边啐道:“二爷那是让着你呢,你还得意了。”
齐粟娘惊笑道:“曹姑娘竟是个会武的?”
莲香笑得正咳,顺过气来,道:“不单这位曹姑娘是个练家子,徐姑娘也是个女中豪杰,平日里从不坐轿,只骑马。上回大雨里,二爷因着一些事儿燥了,非叫徐姑娘来唱曲儿解闷不可。大船去请,回来直咋舌头,说徐姑娘一听二爷唤她,二话不说,从二楼直接跳到马背上,甩着鞭子冒着大雨就来了,如今扬州城里都唤她叫徐飞仙。”
齐粟娘又是好笑,又是佩服,从手上褪下两个缠丝玉镯子,亲手给两人戴上。徐二官倒也罢了,没料到曹三娘手腕丰腴,怎么套也套不进。齐粟娘正尴尬间,曹三娘大咧咧一笑,接过镯子塞进腰袋里,“奴知道这东西是个值钱玩意,夫人的心意奴领了。”
满舱里女人个个笑得歪倒,齐粟娘握着曹三娘的手笑了半会,也不叫她们俩唱曲儿,和莲香说了几句,让丫头们摆上茶点,叫着桂姐儿、蕊儿一起坐了,又叫徐二官和曹三娘坐。
徐二官和曹三娘对看一眼,施了一礼,半坐在脚踏上,自有丫头在她们两人面前放上矮四角桌儿,摆上四甜四咸的下茶点,送上两盏玫瑰泡卤茶。
李四勤在前头等了半晌,只听到后头笑闹成一片,却听不到唱曲的声儿,不知出了什么事儿,让连大船到后头去问。
连大船回来笑道:“二爷,府台夫人让两位姐姐坐着喝茶吃点心呢,说是不叫她们唱,等着一块儿看神座船。府台夫人说,二爷要想听曲儿,另外再叫去。”
李四勤知晓是给她们的体面,满心欢喜,也没有非要听曲儿的意思了,自个儿乐呵呵抱着酒坛子喝酒。连震云暗暗摇头,也不管他,看了陈演一眼,“陈大人平日里素喜的苏高三苏姑娘,可要叫她上船来?”
陈演微微一笑,“今日非是外头应酬大宴,无需叫她。她也不会在这热闹时节出来。况且内子在此,自没有叫她的道理。”
连震云含笑点了点头,转头招了连大河上前,“神座船到哪儿了?”
“太阳落山就从天宁寺出来了,到这会儿,不过半里水路了……”
说话间,便听得梵唱声隐隐传来,划子灯船队已是驶了过来,前舱后舱的人都走出船舱,小秦淮河上的大小画舫皆都避到两边,鼓乐猜枚喝酒之声都静了下来,恭迎神座船。
蕊儿看了半会,小声道:“果然是正日子,这划子灯船队上挂的灯都不一样了,头一船上的两盏龙灯,奴婢还是头一回见着呢。”
齐粟娘亦是悄声道:“后头几条船上的灯也越发精巧些……”
一船两盏挑灯,足足过去了八十八艘划子船,船上麒麟送子灯、蝴蝶灯、八仙人物灯、兔儿灯、蛤蟆灯、莲生百子灯等八十八般灯式,亦是没有相重的,引得游客们啧啧赞叹不已。
待得楼高三层,被二三百盏船灯点缀得极是华丽庄严的神座船缓缓驶来,两岸上游人,河边的游船上俱有信男信女点起信香,跪地磕拜。齐粟娘眯眼看去,神座船上一片灯影辉煌,内里到底迎的是什么神明,全然看不清。
“佛告诸善男子善女人。是佛弟子修孝顺者。应念念中常忆父母供养乃至七世父母。 ”
神座灯后跟着一条僧船,高僧们诵读着《盂兰盆经》,讲述孝子目连为在地狱受罪的母亲祈福的佛经故事,齐粟娘微微闭目。
“……年年七月十五日。常以孝顺慈忆所生父母。乃至七世父母为作盂兰盆施佛及僧。以报父母长养慈爱之恩。若一切佛弟子。应当奉持是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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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卷 第二十一章 扬州城的万花春(上) 30加更
第二十一章 扬州城的万花春(上) 30加更
“大当家,两淮巡盐使曹大人已是解了盐差,回江宁织造府去了,接任的新巡盐使还要两三个月才到职,这会儿扬州城里的盐商们都赶着去巴结府台大人,就想趁着这时节,把曹大人查他们漏报盐课,瞒报官盐数的事儿给压下去,听说请府台大人饮宴的贴子都已经排到下个月去了,府台夫人也出门应酬四五回了。”
连震云沉吟半会,“他是打算向盐商借银子填河道?已经借到了?”
连大河低声道:“怕是不用借了,小的听到消息,河道总督府那边已经传了风声出来,说是高家堰拨了专银修治,扬州河道的银子过几日就要拨返回来了。”
李四勤顿时大笑,“上头那几位爷也该知道些厉害了,俺们是块咬不动的骨头,陈大人也不是软柿子,让他们想捏就捏。”
连震云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京城里有人递消息给府台夫人没?”
李四勤一愣,望着连震云,默。默听着,连大河小心答道,“小的没查到有这回事儿,尤其是十四爷那儿,小的盯得很死,应是没有的。”顿了顿,欲言又止,“倒是太子爷那边……”
连震云微微一愣,“太子那边怎么了?”
连大河悄声道:“宫里的公公传出。来消息,太子爷鞭打了京里的八旗显贵。四阿哥查户部欠银的事儿,最后也是太子爷给搅黄了,惹得皇上极是不快……”
连震云半晌没有说话,慢慢站。起,眉头紧锁,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李四勤看了他一会,突地道:“大哥,你是怕……”
连震云叹了口气,转头看他,“虽是没在京城里,但扬。州城里的的事儿就能掂量掂量。曹大人坏了事,脱不了八爷他们的关系。我们漕帮也被逼得喘不过气来。陈大人如今虽是松了,底下的人经了这回的事,也知道他的厉害,不敢和以往一般没有忌讳地运私盐私货,扣浮财了。这一轮较量下来,还是太子爷这边吃了大亏。”慢慢道:“若是圣眷尤在,什么都好说,若是圣眷不在……”
连大河低声道:“小的还听到一个消息,说是两江总。督要换人了……听说是皇上的宠臣,九阿哥的姻亲噶礼……”
连震云一惊,李四勤咋舌道:“两江总督?不正就是。管着俺们这一块儿的事么,要是换成了对头的人……”
连震云慢慢坐。了下来,看向李四勤,“我也不瞒你,除了上回十四爷来了叫我们去喝酒,八爷手下的人也来找过我。话里的意思,只要我们投到八爷门下,我的官品能至候补四品,也能给你个七品的候补,将来九省漕帮联合统推帮主,直隶、两湖、常州、山东四帮也能支持我……”
李四勤想了半会,摇头道:“俺不在乎官品儿,俺们也不走官路,官品上了,不过图个办事方便,没得啥实在的好处。至于九省漕帮帮主,俺一直觉着不靠谱,除非皇上下旨要大伙儿推帮主,否则谁打头去争了这个位置,谁就要倒大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大河满脸佩服看着李四勤,连震云哈哈大笑,狠狠拍了拍李四勤的肩膀,笑道:“就是这个理儿,既是没啥实在的好处,所以我一直没应。”说话间,又敛了笑容,“但现下的风头看不明白,我这边也不能绝了后路……”转头苦笑道:“怕是得和姓崔的打打交道了……”
连大河一惊,看了看连震云,见得李四勤没有出声,便也无话,慢慢退了出去。他一路寻思,不知不觉走到了府门口,门头们皆上来请安巴结,“大管事,小的们当心着呢,河里没有半条生船,姓崔的若再是来,绝藏不住。”
连大船走出府门,扫过小秦淮河中的七八条乌篷船,想起初来扬州那****的腥风血雨,喃喃自语,“大当家连这差点要了命的事儿都能忍——”
扬州旧城太平街府衙,齐粟娘换上出客的新衣,正坐在妆镜前梳妆,外头脚步声起,陈演一脸欢喜抱着一个小皮匣子进了内室。
“粟娘——”陈演挥手让比儿退出,关上门,拉着齐粟娘坐在床边,把匣子递给了她,“粟娘,你收着,我已经把咱们的宅子和田地赎回来了。”
齐粟娘惊讶道:“这么快就借到银子了?也不用急着赎,你先用到河上,等明年……”又推着他笑道:“别把我身上衣裳弄皱了,这可是你的体面,叫那些盐商笑话府台娶的老婆不会打扮。”
陈演一把抱住她,在床上打了个滚,哈哈大笑道:“咱们也没白熬了那些晚上,河道总督衙门那边直接就把河银给拨下来了,我拿到银子立时就去赎了。咱们总算能松口气了。”在齐粟娘脸上重重亲了两口,“今儿晚上的宴你不去了,反正不用求他们借钱,再犯不着委屈你去应酬。我也早些回来,陪你去翠花街去买首饰,多子街去买衣料,只要过几日去程家应个景儿就好。”
齐粟娘亦是欢喜,“程家也请了连府里女眷去,这样我就不愁没人说话了……”
陈演柔声道:“程家是八大总商之一,皇上打噶尔丹时捐过例,家里又有子弟在翰林院做编修,也算是儒商,你应酬起来也自在些。”轻轻抚着齐粟娘的脸,“以后那些爷不会再随便扣河银了,你手上也能有银钱自自在在和莲香他们耍玩,便是赏人也不用把自己的头面首饰送出去了……”
齐粟娘一笑,吻了吻他的唇,“叉麻雀牌虽是我输了不再打,却不是没钱,是坐着不动累得慌。把手上的镯子赏人,那是因为我喜欢李二当家那两个相好的姑娘。”忍不住笑道:“你是没见着那两位姑娘,若是你见着了,肯定也会喜欢的。”
陈演笑了出来,“你是看着李四勤顺眼,便看他相好姑娘顺眼了。上回在清河我实在没动半个心思,就遭了大罪。我要是真喜欢这两个姑娘,你还不用醋把我淹死?”
齐粟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