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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问:“苏氏,时间尚多,你且把这菊花糕也分了吧。”
苏昭宁点头应允,请示皇帝:“还请陛下允臣妇先洁手。”
皇帝自是不拦阻。
因由这些刀具也有些脏了,皇后就直接吩咐宫女上了几盆水。
苏昭宁用水洗手后,很自然地就从怀中抽出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以及额头的汗。
她再走到糕点面前,已经没有让皇后能够挑剔的地方。
几位皇子们或在埋头苦写,或在冥思苦想,或在惴惴不安,苏昭宁则重新拿起了薄刀,在糕点上划动。
尝试着将糕点分离,这是什么时候做过的事情呢?苏昭宁回忆起在长安侯府的时候,大哥哥苏瑾瑜带着自己下厨的情景。
“要做好一样吃食,不仅要熟悉未做好的时候,这些食材是什么样子的,那样食材是最好的。”苏瑾瑜拿了一块桂花定胜糕在同苏昭宁炫耀,他将手中薄刀落下,将糕点一一分离。
“而且还要了解的,就是这样已经做好的糕点,又有什么独到之处。这桂花定胜糕为什么能够不落碎屑,那是因为加了适当的蜂蜜。蜂蜜过多,刀落下去,就会切时不畅,这也是不合适的地方。”
苏瑾瑜带着苏昭宁将糕点一一切开,细致教她道:“只有你知道它们不是最好时候的模样,才能做出最好的它们。”
其实于刀工之上,苏昭宁过去并不十分擅长。她做糕点的次数不少,但用上刀的机会,却很少。
出嫁后这大半年里,苏昭宁联系刀工的次数,比以前在长安侯府一年时间里的次数,都还要多。
她了解自己、明白自己,她最擅长的事就是熟能生巧。
女红也好,临摹字画的本领也罢,这些都是苏昭宁自小练习出来的成果。
曾经,为了给安怡挖一个不可翻身的圈套,苏昭宁跟着南宛宛一日不拉地练习射箭,几乎是日夜不眠。
而刀工的练习,她是为了南怀信。
嫁入定远侯府后,苏昭宁听南宛宛说,每年新年的时候,因为不受吴老太君喜欢的缘故,南怀信总会被吴老太君禁止与大家一齐共同守夜。
而在定远侯府,其实有一个传统。每年新年的时候,总会房上一盘完全就是福字形状的糕点。
新年第一日,就要有福。
南宛宛说,过去的每一年,她都是偷偷地把自己的那块福字糕点藏下来留给她兄长。不过南怀信也总是把“福”又推回给了妹妹。
苏昭宁当日曾想,她若能造“福”,就能给南怀信许多许多的福了,再也不用他漫长的等待了。
只可惜,今年的新年,南怀信依然没有福。
苏昭宁面前,菊花的糕点已经被切了数缕下来。这糕点竟被做得如此精妙,一块糕点切成了十余瓣也还未完全碎开。
十皇子忍不住在旁赞道:“这糕点做得真好!”
苏昭宁嘴唇微微有些上扬,喜意显露在眼角眉梢。
她将这些糕点分离,其实还有一个想法。
虽有是银身的簪子在发髻间,但苏昭宁不可能把每一块糕点都擦一个洞查验有无毒性。
这次御膳房送过来的刀具,数十把皆是银刀。
如今这般细削慢试,糕点有毒一事应是虚惊一场了。
菊花糕已经削完了一半,几位皇子们的文章也写了一半。唯有十一皇子依然没有背出一句《幼学琼林》来。
十皇子也依然没有得到皇帝的问题。
他急得简直想哭。
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父皇?
十皇子慌乱无措间,竟忍不住把视线投到了苏昭宁身边的南敏行身上。
只见南敏行正用拿了一把小刀,轻轻地把苏昭宁面前的菊花瓣糕挪得和那块尚未削完的糕离得更远一些。
南敏行动作很小心,生怕会弄坏这些菊花瓣糕。但他并没有放弃。
十皇子当然知道南敏行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小世子是担心这些菊花瓣糕堆在前面,影响她娘的刀工。
十皇子想道。
身后,突然感觉到一阵力道,十皇子不禁转过身。
只见十一皇子站在他的旁边,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皇帝后,然后对他在招手。
“十哥,教。”十一皇子小声地求助道。
十皇子觉得十一皇子这想法有些幼稚。他们父皇就在边上呢,就算声音再小,哪能完全听不到?
再说了,就算父皇没听到,这一屋子其他人都听着呢。母后和珍母妃是不会说什么。但八皇兄和九皇兄能不挑茬?
十皇子的目光落在八皇子和九皇子前面的纸上,正想要推开十一皇子的时候,眼角余光却又扫到了他其他皇兄的纸。
“兄弟”两个字很明显地出现在他眼前。
看着五皇子又重复写了一遍的“兄弟”二字,十皇子终于悟了。
他弯腰将嘴凑到十一皇子耳边,小声提示道:“混沌。”
十一皇子眼睛一亮,接道:“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乾坤始奠、乾坤始奠……”十一皇子才背了两句,就又卡住了。
这些字都十分复杂,十一皇子虽然一直有学,但其实根本记不住。所以他如今只能又求助地看向十皇子。
十皇子心里骂了一句笨蛋,嘴上却又提示道:“气之……”
“气之轻清……气之轻清……”十一皇子再次停顿。
十皇子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见十一皇子还未明白,他又做了一个飞翔的姿势。
十一皇子顿悟,忙背道:“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夭;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十皇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这次主动提示起十一皇子来,伸出五只手指头摇了摇,又把另一只手也伸出两只手指头。
“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十一皇子终于磕磕巴巴地再次背了下去。
虽然稚气的声音背诵得显然十分不流畅,但苏昭宁听了,心中仍是十分佩服的。
皇家儿孙,虽然享的是比寻常人要多得多的福气,但要付出的努力,也显然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一岁的年纪。即便是苏昭宁自己,也不能肯定她当年能够背得和十一皇子一样好。
而且,另一个十皇子,可才五岁啊。他就已经显然完全背下了五卷三十三章的《幼学琼林》。
苏昭宁低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南敏行。
南敏行的目光也正落在十皇子和十一皇子那边。
苏昭宁看南敏行的目光中,并没有半点失望。她觉得,南敏行已经做得很好。她虽然佩服十皇子和十一皇子聪慧,但也不觉得,他人所能行,吾儿亦要能行。
吾儿尽他之力平安健康成长,这便足够了。
八皇子的笔已经放了下来。
同一时间,六皇子也放下了笔。
五皇子和七皇子、九皇子随后也放下了笔。
此时,苏昭宁面前的菊花糕也已经完全变成了菊花瓣糕。
第三百三十章 有毒?没毒?
皇帝让五皇子上前:“小五,你的‘兄弟’答得甚好。朕允你去任挑糕点。”
八皇子和九皇子又互看一眼,齐齐答道:“父皇还没有看我们的其他人的文章,为什么就直接夸了五皇兄?”
十皇子却反应过来。
果然,所有的动静都没有瞒过他父皇的眼睛。
十皇子主动朝五皇子行礼弯腰道:“多谢五皇兄指点。”
七皇子同八皇子、九皇子解释道:“父皇方才考我们兄弟的,其实是同一个问题。”
皇帝看向七皇子,等待他的答案。
虽然这个举动做出来的时候,皇帝脸上并没有出现赞扬和笑意,但苏昭宁也好、珍妃也罢,就连皇后和林贵妃都知道,这是代表七皇子说中了。
七皇子继续往下解释道:“《幼学琼林》中兄弟篇有云,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世间最难得者兄弟。须贻同气之光,无伤手足之雅。玉昆金友,羡兄弟之俱贤;伯埙仲篪,谓声气之相应。兄弟既翕,谓之花萼相辉;兄弟联芳,谓之棠棣竞秀。”
“父皇是以题教导我们要兄弟友爱。小皇弟年岁尚小,他背诵《幼学琼林》是有些困难。但我却未能想到相助。”七皇子朝五皇子鞠了一躬道,“五皇兄,我真汗颜。”
“皇弟你胜过为兄。”七皇子又朝十皇子也鞠了一躬。
十皇子脸有些涨红,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五皇兄点醒的。”
八皇子和九皇子始知自己做错在哪里。他两人是双生子,多数时候同声同气。
这次也是如此。
两人同时鞠躬,同时行礼道:“皇儿汗颜。”
皇帝对几人的反应很是满意。他指向苏昭宁那边道:“定远侯夫人一双巧手,将这些糕点已经分得足够你们吃了,都去尝尝吧。”
再一次听到皇帝夸苏昭宁,皇后的目光又看向苏昭宁那边。
林贵妃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痛得麻木了。不能除去苏昭宁,还要眼睁睁看着她被皇帝看重,林贵妃真是咬牙切齿地恨。
几位皇子都已经走到了糕点面前。
苏昭宁的心跳突然就有些加快。
喜嫔的话,虽然已经被证实是妄言,但苏昭宁始终有些担心。
看着五皇子将手中的糕点,就要放入口中,苏昭宁终于忍不住开口。
“等一下。”
苏昭宁转过头,看向那边的皇后。
只听皇后道:“虽然这糕点是定远侯府送过来的,但还是按着规矩走一遍吧。”
“侯夫人不要在意。这些都是宫里的规矩。”皇后朝苏昭宁解释了一句。
虽然这句解释根本不给苏昭宁拒绝和反驳的机会,但却已经足够体现皇后如今对苏昭宁的重视。
否则,一国之母,凭什么要同个臣妇解释?
苏昭宁当然明白。她盼的也是这个过程。
苏昭宁答道:“臣妇明白,劳烦皇后娘娘再为定远侯府费心。”
这话听得很真诚,让皇后心里对苏昭宁的那一丝不满渐渐散去了一些。
皇后想,皇帝是不可能看上这定远侯夫人的。
当今陛下是一个很爱面子之人。明明对陈天扬早已心生疑虑,但却仍旧不肯直接处置他,就是担心在史官笔下落下口诛笔伐。夺臣妻,这样的名声,陛下怎么可能会落下?
皇后的心里倒是略微安稳了一些。她吩咐太监按着检验吃食的程序检验一番那些糕点。
所幸,这几样糕点都被苏昭宁分成了数瓣,如今太监尝后,也还剩下不少。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没有问题。”太监答道。
皇后就道:“那皇儿们就都尝尝吧。”
十皇子用筷子夹了一块花瓣糕点放到小碟中,然后他并没有立刻召集吃,而是端着这个小碟走向了皇后那边。
十皇子道:“母后爱桃花,您请尝尝。”
皇后笑着赞道:“小十很乖。”
她吩咐身后的宫女端过糕点,然后准备尝一尝。
一个紧张的声音突然传来。
“五皇子,五皇子你怎么了?”
苏昭宁紧张地跑向五皇子那边,只见五皇子一张脸通红通红,整个人的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
“快,传太医。”珍妃忙吩咐道。
林贵妃嘴角扬起笑意,吩咐道:“拿下这图谋不轨、谋害皇子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