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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庆从卷宗内取出一份王黼签字的三司会审批复,递给王安中,“这并不是新案子,而是去年的旧案,种种原因拖到今天,去年七月,当时的御史王中丞已经批准了此案,所以卑职不需要再向中丞申请,这是正常的审案,是卑职职权范围内的事情。”
李延庆的充分利用顶得王安中哑口无言,他刚刚接到王黼的命令,让他火速停止正在御史台举行的三司会审,他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匆匆赶来,结果碰了一头钉子。
王安中心中暗骂王黼,明明是他屙的屎却让自己来收拾,这让自己怎么处理,要废除王黼的批准,这可不是御史台单独审案,这是三司会审,一旦他废除批准就意味着御史台退出了三司会审,这可是要上报天子的大事,他王安中可不想玩这个火。
王安中毕竟是在官场打滚多年的老油条,他心念一转便道:“我并不是针对这个案子,案子是老案子,这个我清楚,但你是第一次审理三司会审的案子,所以有些话我要向你交代,你应该向我事先汇报,然后再审案也不迟,毕竟我是你的顶头上司。”
虽然王安中稍稍向后退了一步,但他却用另一种方式来威胁李延庆,以上司的身份警告李延庆,‘你不肯让步,当我给你穿小鞋’。
李延庆当然知道得罪上司以后会举步维艰,但这个关系重大,在这个紧要关头,他绝不能给王安中任何翻盘机会,箭已经射出就不能再回头,一旦他李延庆畏惧王安中而妥协,那最后箭射中的只能是他自己。
李延庆摇了摇头,“多谢中丞关心,但卑职已经充分了解此案,也清楚三司会审流程,卑职会严格履行自己的职责,请中丞让卑职把案子审下去,等案子审结后,卑职自然会向中丞汇报。”
案子审结再汇报已经没有意义了,御史中丞的权力在于事前批准,而不是事后听取汇报。
王安中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李延庆审案,他只得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了。
顾逸群和赵殊都亲眼看到了李延庆为了此案不惜得罪上司的决心,他们皆精神大振,一起躬身施礼,“那就说定了,我们明天早上在大理寺召开三堂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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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李延庆将郑荣泰请到郑家旁边的一座小茶楼内,两人相对而坐,李延庆给他倒了一盏笑问道:“最近情况如何?”
“还能怎么样?一天天熬着日子,要不就是混在女人堆里,说实话,我也有点腻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郑荣泰微微叹了口气,“我父亲想让我回相州管理田庄,他征求我的意见,我不想去,大伯父让我跟他做香料生意,我也不太想干,可每天无所事事也无聊,你说我能做点什么?”
“其实你可以去做海外贸易!”
郑荣泰微微一怔,“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李延庆淡淡道:“既然无聊,那可以出海去玩一玩,去南洋、去日本、去高丽,可以游历天下,开阔视野,你喜欢女人,也可以去品尝一下各式各样的女人,两三年时间一晃而过,说不定你回来时就是一个精壮黝黑的年轻人了。”
可以见识各种各样的女人这一条着实让郑荣泰动心,他犹豫一下道:“就怕出海遇到海难,小命都丢掉了。”
“那就看你坐什么船了,你坐小船当然危险,但你可以选择两万石大海船,这种海船可以抗击最猛烈的海面风暴,你伯父是做香料生意的,他最清楚什么船最结实,我相信他会支持你出去走走。”
郑荣泰虽然没有一下子被说服,但明显也心动了,他便点了点头,“好吧!让我考虑一下。”
李延庆又给他将茶盏满上,“今天我找你出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我现在这个样子了,还能帮你什么忙?”
郑荣泰苦笑着摇摇头,“你是在说笑话吧!”
“我想见太子!”
“什么?”
“我想单独见一下太子。”李延庆声音很低,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不可能!”郑荣泰使劲晃了晃牛头一样大的脑袋,“第一,我帮不了你;第二,你也见不到太子,他现在就相当于被软禁在东宫,不能见任何外臣。”
李延庆沉吟一下道:“我知道你有办法联系上太子,只是你怕担风险,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必须要联系上他,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一切风险我来承担。”
“那你可以去找梁师成嘛!我想他是有办法的。”
李延庆摇了摇头,“如果可以找他,我还来求你做什么?”
郑荣泰低头半晌道:“太子殿下曾经给我阿姊说过,如果以后郑家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找御医赵太丞给他送信,但我们一次都没有用过这个关系,也不知道这个赵太丞究竟可不可靠。”
李延庆知道郑荣泰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这小子虽然浑身是缺点,但对朋友却十分讲义气,而且口风很严,他又问道:“可有什么信物?”
郑荣泰犹豫一下道:“有半块玉佩,我阿姊出家为女道士后便把它给我了,回头我拿给你,但你用完后要还给我!”
李延庆点点头,“老郑,多谢了!”
郑荣泰绿豆大的小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你就不怕我告诉梁师成,你擅自越过他去找太子?”
李延庆哈哈一笑,“如果是你去告状,那我也认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雪中送炭
在梁师成联手蔡京对付新贵王黼和李彦的权力斗争中,李延庆只是一个小小的棋子,他还没有资格挤身棋手的地位,这一点他有自知之明。
但李延庆也知道,无论是梁师成还是蔡京,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政客,想依靠他们发迹,除非自己甘愿做一辈子听话的棋子,否则稍有逾越,就会被他们毫不犹豫的一口吞掉。
真正想把他培养成为大宋中流砥柱之人,只有种师道这种一心忠于职责、忠于国家的正直之人,可惜大宋官场日趋黑暗,已经没有种师道的容身之地。
他李延庆要么在黑暗中沉沦,要么就在黑暗学会保护自己,在所有人都抛弃太子赵桓,唯恐其牵连到自己之时,李延庆却知道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却无,这一次他就要做一个雪中送炭之人。
赵太丞这个官名听起来似乎很牛气,实际上只是一个九品的芝麻官,太医局丞,不过能当上九品医官都是御医中的佼佼者,有着极为厉害的医术。
赵太丞名叫赵济慈,年约五十余岁,他祖父和父亲都在宫中做太医,他本人从十余岁起便帮父亲拎药箱,在宫中行医四十年,四十三岁那年继承了父亲的官职,太医局丞。
数十年的行医生涯和兢兢业业的职业操守使他不仅在皇宫内名声显赫,在京城内也拥有巨大的名望,人们都称他赵神医或者赵太丞。
赵太丞的府邸在御街东大街,这里是极为繁华的黄金地段,这座占地约五亩的府邸是他祖父在一次治好高太后重病后得到的赏赐,他家大门上挂的牌匾‘赵太丞府’也是当年神宗皇帝的御笔亲题。
夜幕初降,李延庆来到了赵太丞府,赵济慈有两个儿子,长子继承他的事业,从小跟他进宫行医,已经是一名御医。
次子则自谋职业,赵济慈专门为小儿子在府宅大门左侧修建了一座占地一亩大小的医馆,挂着赵太丞的牌子给京城民众看病,平时休息闲暇时,他和长子也会在这里坐堂行医。
不过现在赵济慈已经五十五岁,不怎么外出行医了,除了权贵人家他会亲自出诊,其他普通百姓想找他看病,只能上门来医馆求医,而且他只看两种病,一是连儿子也看不好的病,其次便是对方愿出五十两诊金,也可以直接找他看病。
李延庆没有唐突地直接进府门,而是来到医馆,一名小药童站在门口对李延庆道:“很抱歉,医馆已经关门,除非是急诊,一般都不接待。”
“我找赵太丞,他在吗?”
药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家老太医在是在,但他一般不出诊了,更不用说现在,如果你看急诊,我可以去请马医师,诊金和白天一样,三百文钱,如果官人一定要找馆主,现在这个时候就要二两银子了。”
李延庆取出一锭十两的黄金,“这是十两黄金,我要找赵太丞!”
“好吧!官人请进来坐。”
对方拿出了十两黄金,相当于一百两银子,药童不敢怠慢,连忙将李延庆请进了医馆内堂,又让另一个小童给李延庆上茶,他自己则跑进内堂禀报去了。
李延庆坐在内堂喝茶,一边打量着内堂,内堂布置很简单,中间是一张八仙桌,周围有四把椅子,他坐的地方是主客位,旁边是一张小桌子,地上铺着木板,看起来寻常无奇,但头顶的一块牌匾却让李延庆看出名堂,金边牌匾上有四个大字,‘悬壶济世’,李延庆一眼认出,是天子赵佶的瘦金体。
这时,大堂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只见一个老者负手走了进来,他头戴平巾,穿一件半旧的深衣,正是名医赵济慈,他保养得极好,虽然已五十五岁,但脸上没有一丝皱纹。
“阁下不是来看病的吧!”赵济慈走进内堂便淡淡笑道。
名医讲究望闻问切,他看了一眼李延庆的气色,便知道李延没有什么病症,而且拿十两黄金来求医,明显是别有隐衷。
李延庆起身行一礼,“在下李延庆!”
赵济慈顿时恍然,“原来是李御史,失敬了,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赵济慈笑道:“李御史是办案需要我帮忙吗?”
“我是想请赵太丞替我送一封信。”
“送信?”
赵济慈笑了起来,“我做了四十年的御医,还第一次有人让我送信,不知李御史想给谁送信?”
李延庆从怀中摸出半块玉,放在桌上,赵济慈看见玉,顿时脸色大变,他连忙挥手,将门口的两名小童赶出去,又对李延庆道:“请到诊室说话!”
内堂里面还有一间小屋,是赵济慈看病的诊室,四周没有窗,十分安静,旁边有一张床,中间是一张小桌。
两人在桌前坐下,赵济慈从怀中摸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缎子,打开来,里面也有半块玉,他将玉和李延庆的半块玉放在一起,果然是一块完整无缺的玉。
赵济慈点点头,低声问道:“不知李御史有什么急事要转告太子?”
虽然郑家被贬黜,但毕竟狡兔有三窟,太子赵桓除了梁师成那边一条渠道外,他还有一个极为隐秘的对外联系渠道,那就是太医丞赵济慈。
李延庆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给赵济慈,“这封信请转交给太子!”
赵济慈沉吟一下道:“进东宫虽然不搜身,但我看病时旁边是有宦官的,信拿不出来,李御史最好能写在绢上,我放在药箱蜡丸中,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李延庆点头答应,“这样也好!”
赵济慈立刻回去取了笔墨白绢,李延庆提笔在白绢细细密密地重新写了一封信,等它干透了,又揉成小团塞进一颗蜡丸中,重新用蜡封上,就是一颗大药丸了。
“赵太丞这两天要去东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