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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方垠见状连忙在一旁解释道:“此子文采斐然,是余姚乃至江南文坛新晋士子中的翘楚。”
这番评价可是不低,谢慎听着都有些汗颜。陈老大人这顶帽子给他扣下来,若是今后表现不好,那不是打他老人家的脸吗。
难道陈老大人有识人之才,看出自己非池中之物,日后必定大有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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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宴中百态(三)
看的出来,刘太监还是很警惕的,不过接风宴这种场合出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确实有些出奇,难怪刘太监发问。
“原来是陈大人的学生,难怪仪表堂堂。”
刘太监听到陈方垠的一番解释,看向谢慎的目光便温存了不少。被一个太监这么笑吟吟的盯着,谢慎直是有些恶寒,可是又不好发作别提有多难受了。
而且这刘太监也太不会说话了吧,什么叫“是陈大人的学生,难怪仪表堂堂?”这陈老大人又不是他的爹,他谢慎仪表如何跟陈老大人有何关系?
死太监,真是一个死太监。。。。。。
暗暗腹诽几句,谢慎面上却还得作谦逊状,聆听刘太监这位“长辈”的教诲。
弘治朝士子和太监的对立还不似明末那么尖锐。像阉党和东林党那样大规模的对抗远没有出现。
饶是如此,已经隐隐有了对抗的趋势,不少跟宦官走的近的官员便被同僚排斥,甚至被御史参奏。不过这些都是小范围的零星事件,影响力着实有限。
官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其中的难不仅仅是为官的难,更是选择的难。一步错,步步错,甚至都没有回头的机会。
“刘公过誉了。”
谢慎好歹两世为人,面上该有的还是能够都做到的。
刘太监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无外乎是勉励谢慎努力进学,早日考中进士入朝为官,替陛下分忧。
身处的位置不同,立场自然也会不同。
刘太监是内廷的人,自然要处处为天子着想。而谢慎这样的读书人,更多是把着眼点放在社稷上。这两点之间的界线有些模糊,但还是不太一样的。
简短的和刘太监一番交谈,谢慎便随着陈方垠一起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坐定之后少年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早有准备,说辞也在脑中过了数遍,但真的说出来时还是会紧张。毕竟站在眼前的是一个手握重权的大太监,气势上肯定会压上谢慎几分。
好在谢慎的表现中规中矩,谈不上多出色,但也没减分。
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很多,还可以多多磨砺。
但更重要的事情还是两年后的乡试,毕竟科举出身是硬实力。如果拿不出个进士出身,便是再会钻营,又能如何呢?整日蝇营狗苟,但底子就比别人差了不止一级,谈人脉圈子什么的简直就是可笑。
不在一个圈子里,即便能接触到所谓的大人物,也只会被当为棋子利用罢了。
在官场混,其实只要领会一点,就是能给别人带来什么好处。
这才是一个人的核心竞争力。
官场菜鸟和高手之间的差距也多见于此。官场菜鸟往往想的是自己能得到什么,而老油条们首先想的一定是能够给旁人带来什么利益。
并不是说办所有事情都要利益交换,但总的思路总归是如此。
就拿刘太监奔赴杭州赴任这件事来说,他之所以一路未作停歇,为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杭州。
这便是为天子着想,为天子考量。恩旨一下,身为臣子便立刻执行,这便是对皇权的尊重。
天子的利益得到了保证,刘太监的利益也就得到了保证。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那些一上来就要求对方怎么配合自己的,多半会撞得头破血流。
谢慎正自思忖间,大小官员轮番上前给刘太监敬酒,以图混个脸熟。
惟独巡按御史裴常没有起身,只兀自饮酒。
对此谢慎倒是不以为奇。毕竟巡按御史和镇守太监的职责相近,权责划分并不清晰。二人同有监察地方官员之责任,若是走的太近,难免会被有心人抓住大作文章。
天子既然分别派巡按御史和镇守太监监察地方官员,就是不想听一家之言。
不然,若是只派驻一人,那人还与当地官员沆瀣一气,蛇鼠一窝,那言路不就闭塞了吗?
天子端坐朝堂,不可能对千里之外的事情了如指掌。若是监察官员都与当地官员沆瀣一气,那天子可就真的丧失一切讯息渠道,成了聋子瞎子了。
巡按御史代表了外臣,镇守太监代表了内宦。
有二人相互制衡,就不会有人胆大妄为的和当地众官员勾结,以图蒙蔽天子。
退一步讲,便这二人中真有人敢这么做,另一人也能及时发现,并立刻写奏疏加急送到京师呈递天子御览。
天子耳目不是那么好做的,既要监察众官员,又要甘于做那个被人盯着的靶子。
所以站在裴常的立场来看,他不去结交刘太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如果他像其余官员那样前去向刘太监示好,且不说别的官员会怎么看,他在天子心中就已经减分了。
天子心中有一根准绳,谁也不想人为的让这根准绳发生偏差。
谢慎暗暗观察,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有的时候难得糊涂,糊涂反而是大智慧的表现。
都说简在帝心,并不是说一定要制造大事件让天子记住,而是要让天子放心。
如果人人都争着搞大事件,制造轰动效应,那反而不是天子愿意看到的。
裴常能做到巡按御史,领悟力自然是上乘的。这次宴会他必须来,不来就是对刘太监的不尊重,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不能做。但来了,却也不能跟刘太监太亲近,最好的局面便是像现在这般不胶不离。
刘太监也不傻,肯定也能够明白裴常的用意。二人演一出双簧给众官员看,让他们放心,也让千里之外宫禁之中的天子放心。
谢慎知道弘治天子对宦官的态度发生了几次明显改变。
这位中兴之主即位之初,对宦官极力打压,但过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宦官的制衡,文官实在难以驾驭控制,这便才重新重用一些宦官以此来分文官的权。
用一句话概括,便是弘治皇帝的帝王心术愈发纯熟了,在这种背景下,谁要是再搞抱团结党的事情,跟天子对着干那真是嫌活的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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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爽朗的合作
宴会的进程如谢慎所料,并没有太过出奇的部分。
无非是同僚之间相互吹捧一番,维系维系感情。
毕竟首要目的是给刘太监接风洗尘,其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功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是有些意兴阑珊。
在正主借故离席后,众宾客也就都相继散了。
却说谢慎离开巡抚衙门,话别大宗师陈方垠,这便返回落脚的旅店。
补了一觉后少年只觉得神清气爽,困乏顿消。
书童陈虎儿早已准备好热水,将打湿的面巾奉上,谢慎取来净了净脸随口问道:“张公子那边怎么样,没出什么差池吧?”
“回公子的话,小的一直按照您的吩咐侍候在张公子左右,并没有什么异样。”
听到这里谢慎心中稍定。
张不归的性格是最大的问题,如果真的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反倒会打乱原有的计划。
“不过宁府倒是来了一个长随找寻公子,还留下一封书信,嘱咐一定要让公子亲启。”
谢慎听到这里心中一沉。
宁益这么快就做出决定了?不愧是商界的老油条,光是这份魄力就是常人所难比拟的。
“快把信拿来!”
“噢。”陈虎儿应了一声,便挪步去取信,不多时的工夫便将信双手奉上。
谢慎取出信纸正想要展读却是直接愣住。
信纸上一个字都没有,这算什么?
难道宁员外是叫他去府上面议?既然如此只需要叫长随留个话即可,又何必送一份无字信,多此一举呢?
谢慎实在搞不懂宁员外在卖什么关子便问道:“那长随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陈虎儿连连摇头:“没有,他只说叫小的把这封信交到公子手上即可。”
故弄玄虚。。。。。。故弄玄虚!
这算是试探吗?可一封空信又能试探出什么?
谢慎脑中飞速运转着,思考着所有的可能。一般而言,像宁员外这样的豪商巨贾与人合作不会一次把老底露出来。
这不奇怪,问题是至少应该给出些东西让少年忖度吧?一封空信,能忖度出什么?
“要小的看,不如公子去宁员外府上一趟,他老人家到底什么意思公子一问便知。”
谢慎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一会你跟王兄,张兄他们说一声,我可能不回来和他们一起吃饭了,叫他们不必等我。”
与大茶商宁益的合作十分重要,这不仅仅关系到姚江茶能否站稳脚跟打入士林圈子,还关系到西湖雅集上余姚士子能否占到风头。人活一口气,张不归的仇必须要报,但怎么报,如何报还得再考量一番。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西湖茶商施压让杭州城本地士子转而和余姚士子合作,这样一来宁波府的那些士子必败,还会是惨败。
唉,要想在官商两条路上都走得远,就免不了要应酬。
刚参加了刘太监的接风宴,现在又要去和大茶商宁员外一起吃饭,真是难呐。
抱怨归抱怨,宁益谢慎还是得去见的。
少年未做耽搁便径直朝宁府而去,到了府门前与那门子知会了一声便跟着迈步走进宁府。
被门子引着一路穿庭过院,谢慎径直来到宁员外的书房前。
少年预想了一番可能遇到的场景,便一狠心迈步进入屋内。
宁益倚坐在软榻上双眼紧闭,手中捻着佛珠。
听到脚步声,宁益当先说道:“谢公子来了。”
谢慎上前拱手一礼道:“不知宁员外派人送一封空白书信所谓何意?”
谢慎也不打算跟宁益兜圈子径直问道。
宁益缓缓睁开眼睛,指了指身边道:“先坐吧。”
谢慎点了点头,便上前几步撩起袍子下摆坐在软榻上。
从心理学的角度讲宁益占据上风,毕竟他在暗谢慎在明,而且宁益逼得谢慎主动来府上探究用意这便是占了先机。
但谢慎的处理方式也很稳妥,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急躁,而是沉稳的等着宁益先开口发声。
以不变应万变,在这一点上谢慎处理的很好,局势搬回来不少。
宁益十分赞许的点了点头,和声道:“你是问那封信吧?老夫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谢慎心中暗暗腹诽,心道若是聊聊大可以直接叫长随去客店唤他,又何必带一封空信多此一举呢?
还是说这位宁员外喜欢玄学,弄一些看不懂的东西叫人自己忖度?
“上次谢公子的提议老夫想了很久,觉得确实有合作的可能。”
宁益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说道。
他只说有合作的可能却并没有说一定会合作,这让谢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宁员外,咱们明人不说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