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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忙搁下正吃的馒头,几步就跑了出去,嘴巴里兀自吧唧地含糊道:“七姐不再睡会儿?这么早过去,父亲跟二太太兴许还没起。”她小心翼翼,也并没提昨日的事情。
但看丁妙神色不大自然,说道:“好一阵没见到父亲了,他好久没喝到我给他泡的茶了。他最喜欢我的这一手。”
丁点点头,倒十分体恤知心。赶紧把嘴巴里的馒头囫囵吞下,在里头就了口水又跑了出来:“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好久不曾见到父亲了。”
风儿一瞧,也把手里的水搁下,在裙摆上抹着双手道:“奴婢陪小姐一起去。”
丁妙看了看这主仆,心道自己竟沦落到了这地步。原本青娥在的时候,她最与自己亲密,后来青娥不在了,便只剩下了如璧,却是个只会阿谀奉承的丫头,没有半点交心话可说。现在……连如璧也离开了自己,自己这会子真是孤落落的一个人了。思及此,心中也有些伤心,对风儿点了点头,才正色看她:“你叫什么?”
“风儿……”风儿歪着脑袋。心道原来一天到晚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竟却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真不知道这七小姐成日里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哪像八小姐,家里几十号人大到二太太屋里小到个倒夜香的都叫得出名字,才真正将下人们都放在眼里的。
这边一面思忖着,丁妙已经微微一笑,摸了风儿的圆脸一把,道:“是个可人儿……”
丁怕她打主意将风儿要了去,便道:“不成,你今儿还有活呢,你去里头唤青霜来。她陪着就成。”这风儿是丁煦寅的,只是暂且在她这里当差。等到时日,她还得还给丁煦寅去的,怎能由他人要了去,让她失信于人。
风儿愣愣点头,也便只好提起水再往屋里去,把青霜叫了出来。三个人一同往正屋去了。
风儿还寻思,这丁怎么就不让自己跟呢?迎面夏枝笑容满面地瞅着她过来,顺手把水提过来:“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还得亲自跑一趟。”
“夏枝姐姐别跟我客气,原就是为八小姐做事的,嗬嗬……”
“你倒是不忘本。”夏枝赞她,刚从丁屋里拿了几个果子出来,就都给了她,道,“抽空代我跟春草去瞧瞧如璧杏让怎么样了,这里头是五两银子,你叫个小厮去外头转一圈买点儿她俩爱吃的给送去。就说,是八小姐九小姐的一点心意。杏让养好伤就要回姑苏了,你可要安慰安慰她……”说着又把包好的五两银子塞到她手心,“若还有剩,你就都拿下吧。这是八小姐的意思。”
风儿的脸颊刷地一下红了,赶紧双手兜起果子跟银两,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了,我原就打算今日过去瞧瞧如璧姐姐的。请八小姐只管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的。”
“要不咱们小姐怎么说,这阖府上下,就你跟九小姐最重情重义。以前如璧可也没多少好脸色给你看,你却还记着要去看她。混不是屋子里那个,差她还跟小姐犟嘴,都是给惯得没大没小了。”
知她说的是春草,昨日被烫了手不能干重活,这几日丁就许她清闲了。风儿涩涩地笑,自然知道夏枝只是说说而已,这日头春草流不得汗,上外边跑会使那创面发烂,故而才差地她。于是道:“九小姐出去了,我也没事干,就跑跑腿到处走走也好。夏枝姐姐要吃点什么?我也一并给捎回来。”
夏枝诧异:“九小姐出门了?”
风儿点头:“跟七小姐一起给二老爷请安去了。”
“哦……”夏枝颔首,温温一笑便提着水到了丁的卧房。转身就把丁妙去见二老爷的事情告诉了丁。
春草在桌上支着脑袋,正为不能出去溜达而悔不该当初。这竖起耳朵一听,便“啧”了一声:“七小姐的身子没好全,怎么就这么性急地要给二老爷请安?二老爷自来疼她,这一日两日不去还能怪她了?真是有的躲懒却不躲,哎……”
“你道是人人都与你似地?”夏枝戳了她一指头,将她戳地东倒西歪一阵,又看坐在镜匣前的丁沉默不语,便也不闹了,直起身子静静看着她。
银梳在手里有些冰凉,轻轻梳理的手慢慢顿住,丁失笑,斜眼看她二人:“怎么了?刚才还那番热闹,怎么就突然停了?”
两个人呆呆地:“小姐……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丁摇头:“七姐若不走这一趟,倒是真的不妥了。”如果丁妙沉得住气一直憋在沂水筑里听凭二太太摆布,那她就不叫丁妙了。
喃喃地道:“她定是趁着素娥去提早饭溜出去的,不去她不会死心。”素娥心软,昨日又见她蔫仄仄地抱恙,就没给上锁。
夏枝点头:“也是了。不过这回二老爷出面,怕是不死心也得死心了。奴婢是想着,这盛京的男人有什么好的?除了权利富贵,也不必姑苏的强甚什么。怎么咱们家都一窝蜂似地来了呢?小姐是不得已,五小姐七小姐就有些怪了!”
“五小姐才是最怪呢!七小姐尚算娘家在盛京,五小姐算什么?离乡背井的,受了欺负连口苦水都没处吐。真要是到了侯府,还有的受呢!”春草忍不住插嘴,最是看不惯丁那模样。先前知道她要跟着丁一道上京的时候她就心里别扭。瞧瞧,这才呆了多长时间就出乱子了不是?人家还道她们姑苏丁家的家教便是如此呢!真是恶心人……
丁看她一眼。春草的眼光有时候过于世俗,往往看不到其他一面。却也正因为此,也恰恰能说出其他人不敢说出来的话。她微微摇头,自然不会如此背后议论丁。只道:“即便是娘家在盛京又如何?四姐……不也落到这般?”
丁束手无策,妄想拿丁妙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实在是太可笑了些,也太让人心寒了些。难怪被丁妙猜透之后,会奋起反抗,与自己的嫡亲姊妹斗在一起。不过想想,丁那里无什么动静,定还不知道丁妙早已洞悉了她的心思。不然的话,早就为挽回姊妹情深,仓皇来告求原谅了。
在明州的时候,丁倒也曾有过一次与她促膝长谈。虽所涉猎话题不深,却也让丁隐隐觉得,丁在拉拢自己。嗬……堂堂侯府夫人,竟要来拉拢自己的姊妹?丁不禁打了个寒颤,料想到当时丁是不是打算把她扯进侯府去垫脚的?
真正是可怕的人心!
春草嘴巴快,听了丁这句,甚似觉得她无依无靠的,竟也有些淡淡的悲哀。于是不以为然地道:“古来母凭子贵。倘或在婆家有个一男半女的,也未必不能在将来有立足之处的。不过咱们祖宗有句话说得好啊,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若是想要做得了一家主母,也得够命长才好!哈哈……小姐您说是吧?”
那嘴巴可真是毒了。暗地里正嗤笑丁妙的短命相,就算能嫁到什么王府里好了,那也得有命撑不是?夏枝顿地蹙起眉,心惊肉跳抡起一巴掌照着春草的后脑勺扑过去,“哎哟”一声,将春草给拍得滚下了凳子。
丁“扑哧”一声,赶紧提袖遮住自己一时间的幸灾乐祸,心道夏枝可真狠,这一巴掌可打地春草不轻。
春草“哎哟哟”叫唤:“夏枝你下回出手可轻一些,再被你掀这么几下,没准我就真得歇床上去了。”
夏枝憋红脸,正觉自己这一巴掌重了,听她这么一调皮,又“扑哧”笑了出来,啐她一个“活该”二字。
两人为丁收拾了头面伺候用过早饭,便一同忙碌下半年的事情。正专注做着,不想一阵啼哭传来,嘤嘤凄凄煞是可怜。
几人心头一紧,听这声音竟然是丁妙。
想着丁妙这十几年来为人做事,一向高傲冷漠,什么时候见她青天白日底下这般嚎啕地撕心裂肺?听说青娥死的时候,她在人前亦是无动于衷地很,只是偶尔在夜间有人听到她哭过几回。
丁对夏枝使了一眼,夏枝便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出去瞧了。
不过一会儿就马上回来,禀告道:“果然如此,七小姐这回可真无路可走了。八小姐,要不您去瞧瞧她?”(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章 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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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哭声还在继续,嘴中不间断地有些骂骂咧咧,听得不甚清楚。丁侧耳细听无果,便点了点头,让春草待在屋里,自己则跟夏枝去瞧丁妙。
才出了宝音阁,就见丁妙又在屋里砸东西。那些可是昨日才刚新添,丫头们忙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完的。不想今日变本加厉,更加砸地厉害了。
丁疾走几步,便看到丁与青霜在一旁,吓得也不知道站哪里安全。眼瞅着她们过来,便撩起裙角好一阵跑。
这素娥刘妈妈芳菲几人都来了,还领了几个婆子,手里头握着小半截指头粗细的罗绳,看那副样子,似乎是要绑了丁妙。
“八姐……呜呜呜……”丁被吓得不知所措,见着丁就哭。
丁赶紧道:“青霜,快扶小姐回去。”
青霜立马就得了应,半拉半就地把丁领回屋去了。
可那屋里的丁妙一听说丁也过来了,手里头竟握着一个古翠的梅瓶箭步冲了出来。二话不说,举手就砸到丁脚下:“你来做什么?来瞧我有多么狼狈吗?嗬……你倒是出息了,这会子咱们一家老小可都以你为荣了!嗬哈哈……人人都道你性子好,哪里知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肮脏事体!亏你还有这个脸在我眼皮子底下过活……丁,你真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刘妈妈恨不得此刻让丁妙哑巴了,一把老骨头横到两人之间不停给丁赔罪:“八小姐,七小姐胡说的,你可千万信不得真……七小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丁妙冷笑:“我可不是什么豆腐心,我的心也是刀子做的,不过再厉害,也比不上她抹了毒药的蜜糖厉害。刘妈妈……你忌讳她如今的身份,我可不忌讳!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各自分家了干净……祖父都死了这些年了,我爹都又能上京做官,偏还死守着这规矩做什么?让人笑话吗?”
丁只站着不动,自丁妙这骂声里似乎听出了些什么。低头看看脚下摔得粉身碎骨的梅瓶,心中隐隐后怕。若这家伙砸上自己的脑袋,保不齐这辈子也算完了……可丁妙偏没有照着她的脑袋砸,大约心里还是忍不下心。
她虽有时候胡来,可真正玩命的却不会。她嚣张也好刻薄也好,不过是为了自己能有发泄一口气的地方,等她撒泼完了再待她好好说一说。大家心平气和将话说敞亮了,该怎么闹就怎么闹去。自己终是问心无愧,由不得别人抹黑。
见她没反驳,丁妙登时酱红起脸子:“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吗?在他人跟前不是能言善辩?怎到了我这儿就一言不发了?你你……你定是耍手段让人觉得是我在欺负你!你……你太小人!”
丁掩唇轻轻一笑。
丁妙越发急躁:“你笑什么?”
丁摇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七姐若要骂就只管骂个够,待累了,咱们姊妹再坐下来好好说。”
“呸!你还是君子了……”丁妙眼圈一红,眼泪从眼眶里晶莹而落。别过脸随意用手一抹,却是决意不让丁看到。再回眸,又是那一副刻薄的模样,“你我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