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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第3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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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瞅着屋里唯有自己一个男子,老管家挺直了胸膛问道:“小姐有什么主意,您只管吩咐,咱们好生谋划谋划。”

    瞧着青衣已然将踏雪带回,钱瑰心乱如麻,俯身将它抱起,平静说道:“你们现在都下去休息,容我仔细想一想,咱们明日再议。”

    夜间躺在冷硬的大炕上,钱瑰思前想后,自然一夜无眠。至天将放亮时,她做出了最后的打算。

    当日父亲将钱家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身上,如今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钱家的香火延续下去,方不辜负当日父亲交予的重担。

    钱瑰打开箱笼,清点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连同今次碧梧带回的十根金条,勉强凑成了二百之数。

    偌大的钱家富可敌国,如今树倒猢狲散,这二百根金条便是全部的积蓄。

    若是搁在从前,这点东西都不够母亲送给自己的私房,她又如何会为着区区二百根金条殚精竭虑?

    钱瑰咬咬牙,自己取了五根收起,另将银子分成三份,招老管家、碧梧、青衣与胡奎一同进来说话。

    所有的家当摆在眼前,钱瑰先将其中两份推到老管家面前,向老管家深深一福,慌得老管家慌忙避让,连连说道:“小姐这是做什么?可要折煞老奴。”

    钱瑰说道:“老管家,这个钱不是都给你。你与碧梧和青衣每人十根,算做往后的月例提前支付。如今咱们仅余了这么几个人,还是要将钱家延续下去。你们三个明日便启程去广西,拿着这些金条,务必赎出两位哥儿,余下的钱均分给他们,带着他们好生过日子。”

    老管家点头允诺,将金条好生收起。碧梧与青衣却依依不舍,上前垂泪道:“姑娘,我们都走了,谁留在你身边服侍?”

    钱瑰平静地说道:“你们两个随了我多年,都是我的心腹,事到如今难道不晓得孰轻孰重?我离了你们便不能活不成?外头还留着两个新买的小丫头,服侍我的饮食起居没有问题。”

    碧梧与青衣两人含泪应允,随着老管家退在后头。

    再将最后一份交给胡奎,钱瑰认真说道:“胡统领,这六十根金条算做我提前给你与弟兄们的酬劳。你如今不必保护我,而是要护好老管家与碧梧和青衣,帮助他们一起赎回两位哥儿,将两位哥儿当做你新的主子。”

    钱唯真虽视财如命,对手下人却极为优渥。胡奎随了钱唯真多年,自然忠心耿耿。他瞅了瞅钱瑰推过来的金条,只从中抽取了几根,其余的又放回原处:“钱家正是危难之机,属下怎敢在此时釜底抽薪?弟兄们的酬劳原不用那么多,姑娘既然有这个话,胡奎自然遵从。”

    钱瑰淡淡一笑,仍旧将其余的金条推到他手边,诚心说道:“胡统领,他们皆是老弱妇孺,以后仰仗你的地方还多。你肯将这些全部收起,我反而安心。”

    胡奎脸色惨然,他往地下一跪,举起右手发誓道:“我胡奎谨遵姑娘吩咐,余生尽力辅佐两位小主子成人,若违此誓,甘受天打雷劈。”

    钱瑰含泪而拜,扶他起身,哽咽着说道:“胡统领何必发下如此重誓,我若不信你,又怎敢倾心托付,快快请起,咱们后头还有话。”

    胡奎亦抹了一把眼泪,将金条好生收起,等着钱瑰再往下说。

    青衣泪水涟涟,不舍地问道:“那姑娘何时去广西与咱们汇合?”

    钱瑰沉吟道:“也不一定,我手上还留了笔小钱,依旧想照着咱们从前的计划东渡扶桑。如今我一个人到好走,若是我在那边安顿好,自然会与你们联络。到时候你们带着两位哥儿去扶桑,咱们便可一劳永逸了。”

    老管家与碧梧、青衣频频点头,遵从她的吩咐。瞧着钱瑰如此处置,胡奎已然瞧明白,她这是要弃卒保帅,拼着牺牲自己,也要救下钱府两位后人。

    不消说自己与众兄弟一路相护,她都不能东渡扶桑,更那堪如今仅余她一人与千禧教周旋。她若有东渡扶桑的法子,早便摆脱了千禧教的人苦苦纠缠。

    胡奎心里难过,却装着瞧不出来,只将胸脯一拍,大声应道:“姑娘放心,我胡奎一诺千金,答应姑娘的事必定办到。他们这些人的安危,都在我与弟兄们身上。”

第六百九十八章 后事

    望望仅余的几位忠心奴仆,钱瑰轻轻点头,颇有些依依不舍。

    她理着鬓边的丝发,露出浅浅的微笑:“千里搭凉棚,终不有散的宴席。今日晚间我给你们践行,如今你们各自下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动身。”

    众人领命而去,胡奎亦随着众人退出,瞅着无人注意又悄悄折回。他往钱瑰面前一跪,满面羞愧说道:“姑娘,都是属下等人无能,才将事情弄成今天这幅局面。我们这一走,姑娘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钱瑰冰雪聪明,晓得胡奎暗自折返,已然是窥破自己的心思,这是要请自己留几句话。她只微微点了点头,请胡奎起来说话。

    “胡统领,你们虽说与我钱家签的死契,但是随着钱家的风流云散,我亦无力约束你们。胡统领今日有这一问,钱瑰心怀甚慰。”

    胡奎是个满脸络腮胡须的大汉,平日极为寡言,听得钱瑰这番话,重新往地上一跪,认真说道:“属下与兄弟们做的是这一行,便要讲个江湖义气。既然当日与尚书大人签了死契,这一辈子便是钱家的人。姑娘有什么吩咐,趁着这个时候一并交待下来,属下也好相应行事。”

    钱瑰静静凝思了片刻,露出安静的笑容。她轻声说道:“我如今想明白了,凭他金尊玉贵,一家人平安团圆即是福气。钱家已是强弩之末,你们不必要两个哥儿心心念念报仇,倘有时间便传他们几路拳脚防身,告诉他们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便让他们寄身在市井之间,做回最普通的平头百姓吧。”

    胡奎叩头应承,将钱瑰的吩咐一一记在心里,又含泪问道:“姑娘还有什么想说的?都一并交待给属下吧。”

    钱瑰静静思忖了片刻,又郑重说道:“胡统领,自来死囚犯行刑,都允许亲朋好友送行。你若方便,秋后便走一趟西霞,替我父母与两位兄长斟一碗酒,告诉他们我与两个侄子安然无恙,叫他们去得安心。”

    胡奎一一点头应允,重重说道:“姑娘放心,便是您不吩咐,属下也会去替老尚书送一碗临行酒。”

    钱瑰想了一想,又说道:“胡统领,你是从前随着我父亲的,也算做府中老人。若是两位哥儿听了族人教唆,要行些纨绔之事,你身为长辈,尽管打得骂得,父亲在天之灵,必定感念你一番苦心。”

    将随身一枚金玉满堂的玉佩解下,钱瑰郑重递到胡奎手上:“这玉佩是当日父亲所赐,算是钱家的信物。他们若敢不应,你只管请出此物。”

    胡奎双手高举玉佩,重新向钱瑰嗑了三个头,这才黯然离去。

    当夜钱瑰命碧梧与青衣二人置办了一桌酒席,她与众人同饮。席上钱瑰神态自若,频频提及东渡扶桑之事,恍若成竹在胸。瞧着碧梧与青衣两个丫头深信不疑,胡奎心下黯然。

    心知这一面便是永远,胡奎领着众兄弟拿大海碗向钱瑰敬了一杯。

    钱瑰还有些衣裳首饰,都假托自己带在身边不易,命碧梧与青衣替自己暂存,实则是想给这两个丫头留一丝念想。

    次日一早,胡奎和仅余的那些暗卫们乔装打扮,与老管家及碧梧、青衣先后离开了这处农家小院,伴做行走的客商,直直往广西进发。

    大理的四月百花缤纷,小院的墙头爬满了丁香与木槿,锦瑰晓得千禧教的追踪越来越近,索性不去东躲西藏。

    她如今钱财散去,将钱家未来的希望托付在那几位忠仆身上,早已存着必死之心。午后偷得浮生半日闲,叫小丫头在院里树下铺了张毯子,自己寻出些散碎的大红袍,坐在那上头品茗。

    踏雪自树荫下缓缓走近,慵懒地伏在她的脚下,舒适地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十余年的老波斯犬,如今行动越发迟缓,叫钱瑰每见愈怜。

    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让她安心,便是这只陪了她十余年时光的波斯犬。钱瑰无法想像,若她不在人世,踏雪还能捱过几天。她怜惜地抱住踏雪,将头抚在它的颈间,颇有些依依不舍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灿烂而炽烈,从头顶的花隙间筛落。有那么一刻,钱瑰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她与母亲和两位嫂嫂在自家的水榭里头赏花。风动处凤尾森森,云裹彩霞,似一地砾砾的碎金,那花香便铺了一地。

    母亲慈爱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两位嫂嫂妙语如珠,逗着母亲开怀。踏雪温柔在抚在她的怀中,拿小鼻头拱着她的玉手,吐出小小的舌头。

    泪水不知何时滴滴答答,全落在她海棠红的襦裙上。仿佛夜来霜露,无声地染上了裙角那朵盛绽的牡丹花,打成一片凝霜。

    安然的静谧忽然被震天的叩门声打破,外头有人连接扣动铜制的门环,还发出大声的感,在安静的四月天分外惊心。

    钱瑰身子一紧,挺直了脊背,连怀中的踏雪似是也查觉到不安,它发生一声低低的呜咽,扭动了一下身躯。

    “去开门”,钱瑰指使着呆呆立在树荫下的小丫头,轻轻一指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在老管家他们今晨已然上路,房中只有自己刻意留下的五根金条。钱瑰怀抱踏雪安然立起身来,安抚地抚摸着它长长的绒毛。

    街门卜一打开,外头呼啦啦几个人便同时涌入。为首的一人身材矮小,两只鹰目十分锐利,他将那应门的小丫头拨拉在一旁,长驱直入到了院里,与钱瑰来了个面对面。

    不大的农家小院没什么遮挡,钱瑰海棠红的衣棠随风翩然,她黑发未曾盘起,只拿丝带松松挽个发结,风华依然绝代。

    天生的贵气凌人,更兼眼前这位或许是自家主子未来的后宫之主,那小头目不敢太过放肆,不觉后退了半步,生了些敬畏之心。

    钱瑰立在树下目光冷凝,静默地望着来人。瞅着小头目故意挽起衣袖,露出上头醒目的半月型标志,她了然地一笑。

第六百九十九章 两隔

    花落簌簌,粘上钱瑰的锦衣。她红绡轻裾上牡丹花缤纷盛开,若灿灿夕阳将要落山的一瞬,万千璀璨吐尽余生未了的绮艳。

    她的手指轻轻梳笼着踏雪柔软的长毛,缓缓上前走了两步,优雅地笑道:“果然贼心不死,一路从大理追踪至此么?”

    千禧教这几个人都是青衣黑靴,寻常的当地人打扮。那身村矮小的小头目瞅着钱瑰的华美简直不敢直视,他垂着头,却是皮笑肉不笑行了个半礼,这才说道:“钱大姑娘好手段,玩得一出绝妙的金蝉脱壳,白白葬送了莫先生夫妻二人的性命。午夜梦醒之时,不怕他们找你索命么?”

    森森然的声音如三九寒霜,像一把飞扬的尘沙撒在钱瑰心上,存心叫她不安。

    钱瑰鄙夷地扬起头来,声音雍容自若:“你说那姓莫的已不在人世么?想是行多了不义之事,天也不饶他,他们夫妇是死是活干我何事?再者说来,我又不是你们教主的下属,凭什么要听他的安排?我走我的阳关路,他过他的独木桥,如今为了几两银子,竟恬不知耻一路追踪,真是令人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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