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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想回头,却被人重重拖了出去,甩在白花花的太阳底下。
温婉的枕头被泪水打湿一片,她无声地问自己,阿恒到底是谁?自己为何又被唤做太子妃?
最近的梦境不像从前那么飘渺,第一次,温婉在梦里走近了那人,第二次,撩开了那人的帐子,这一次,她看清了他的容貌。
同一时间,宿在西霞宫内的秦恒也从梦中惊醒。
在梦里,他听到有美丽的女子声声哀怨,如杜鹃泣血。
那声音一直在呼唤自己的名字:“阿恒,阿恒,奈何桥上不要饮孟婆汤,不许忘了婉婉,咱们来生再做夫妻”。
秦恒记不起前事,却被那呼唤声催动眸间热泪,慢慢滑落下来,他没有唤人,只望着窗外沉沉夜色陷入深思。
第六十八章 康复
璨薇宫内,刚从安国王府回来的流苏换下素服,又着了往日爱穿的鹅黄宫裙。娇娇俏俏的丫头,边为慕容薇铺床边与她说着这些日子在安国王府的事。
慕容薇倚枕而坐,本是闲闲将手中的书搁上炕桌,听得有些漫不经心,待流苏提到竟有从云南来的亲戚奔丧,慕容薇不觉坐直了身子,淡淡问道:“从未听表哥说过,姨父在云南还有亲眷,不是冒认的么?”
流苏轻轻摇头,耳上小巧的明月铛也随着她缓缓晃动。
边将榻上柔软的杏子红绫被展开,流苏边笑道:“安国夫人不认得,暮寒少爷原也这么猜测,可是苏家族中来了人,确定了来人的身份,确是当年分去云南的一支,真是暮寒少爷的族叔辈。”
“原来如此,苏家百年大族,遇到这种事,千里迢迢赶过来,可见一家骨肉亲情,离得多远都不能埋没”,慕容薇唏嘘不已,她附和着流苏的说法,将这事暗暗记在心底。
流苏收了慕容薇搁下的书,只余了两盏灯笼在纱罩中,贴心地服侍慕容薇躺下,一边掖着被角一边说:“来的这位苏老爷已有多年不与族中走动,如今还想着去苍南祭拜祖宗。暮寒少爷的意思,要留这位表叔住下,待来年一起送王爷的牌位回去,路上也好彼此照应。”
“表哥总是想得周道,姨母必然也赞同”,慕容薇以手遮掩,轻轻打个哈欠。
流苏见状,忙放了帐子告退:“瞧奴婢一回来就与公主絮絮叨叨,拢了公主的好觉。”
当下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腊月二十八,宫里早封了印,节日气氛渐渐浓郁。
慕容薇选了几盆洁白如雪的水仙,试探着送进了寿康宫。
皇太后刚食了罗讷言开的药膳,如今日日依着他的法子用黄芪泡水喝,脸色比前几日略见红润。
望着水仙,皇太后有那么一刻的愣怔,然后微微笑了:“水仙啊,高洁之花,有些年没见了。”
见老人家并无伤感之以,慕容薇悬着的心放到实处,挨着皇祖母暖暖笑了。
吩咐白嬷嬷将水仙摆在仙鹤顶的熏笼旁边,皇太后倚着赭色绣富贵长生图的菊纹靠枕,露出一抹淡着感怀的笑意:“往日里,一到冬季,仁泰宫里便摆着许多水仙,你皇祖父最爱闻水仙的香气,说是隔着熏笼一蒸,更能芳香扑鼻。”
主子所说,白嬷嬷历历在目。
昔日的仁泰宫中,一到冬日,的确满是盛放的水仙。先帝与皇太后二人,煮酒赏花,笑谈天下多少事。白嬷嬷偷偷拭着不知何时滚落的泪,将水仙按皇太后的吩咐摆好。
慕容薇笑盈盈坐在皇祖母下首,体贴地挽着她的胳膊,小鸟依人一般。那身淡绿丝缎宫衣,水色烟罗长裙,还有两粒翡翠耳珠碧莹莹生辉,映得肤色晶莹,眉目如画。
望着模样酷肖自己的孙女,又想起她那一日当头棒喝,太后娘娘有些挪不开视线,她将慕容薇揽在怀里,慈爱地抚摸着她的鬓发,不觉轻轻叹气:“阿薇,皇祖母谢你用心良苦,昔年,是皇祖母错了,却又错上加错。”
皇祖母暗指自己不肯直面皇祖父逝世的事实,如许深情,又岂是慕容薇能够指责?她只是抬头进言,目光轻湖潋滟:“皇祖母,您没有错,生老病死,全是天意。”
“蹉跎七年,皇祖母有负你皇祖父重托。”太后娘娘蓦然回首间,满是浓浓的伤感。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慕容薇随手从盆里掐下一朵盛放的洁白水仙,放在皇祖母掌间,轻轻答起禅语:“皇祖母,恒河沙数,沧海桑田,短短七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皇太后默然沉思间,微微点头,轻轻执起掌间那朵水仙。两人相对而望,竟然拈花而笑。
这一世,不要皇祖母钻牛角尖,不要皇祖母妄自菲薄,更不会要她含恨而终。
这番话,有激励,更多的是事实,慕容薇将头枕上皇祖母膝间,展开如花的笑颜:“皇祖母,孙女儿年幼,不曾见过浣碧双姝当年的风采。阿薇斗胆,试问一句,皇祖母您又可愿服老?”
咚的一声,皇太后将茶碗重重顿在雕花的案几上。她拍案而坐,带着睥睨天下的神气,言辞犀利有劲:“我乔浣霞怎么会服老?我答应过你皇祖父,要辅佐你父皇守住西霞,天下不定,皇祖母怎敢老去。”
乔浣霞扶起膝上的慕容薇,拭着她脸上的泪珠,抚摸着她精致的面颊,自己却禁不住流下两行热泪:“阿薇,皇祖母要好好谢谢你,是你医好了皇祖母的心病。”
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皇祖母心结已解。慕容薇喜极而泣,紧紧拥住皇祖母,两人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白嬷嬷红着眼圈来劝二人,又吩咐人打水净面,自己拧了手巾为皇太后拭脸,璎珞则忙着服侍慕容薇理妆。
言语间一时不查,白嬷嬷本是劝人,却把自己也劝得泪流珊珊,皇太后反过来又笑她。
寿康宫内几人百感交集,几多伤感,又几多欣喜。白嬷嬷眼望旧主,有一刹那又忍不住热泪涌动,回头悄悄擦拭了去。
日暮十分,寿康宫传了楚皇后一人觐见。
知道这些日子母后日渐好转,楚皇后欣喜不已,换了衣裳便带着秦姑姑过去。
皇太后见她进来,脸上却没有喜意,全是森然的怒气,到令楚皇后不知所以。白嬷嬷通透,便带着宫人鱼贯而出,将帘子严严实实放下。
皇太后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唤着楚皇后的名字:“瑶光,往日间你父皇是怎样教导于你?你打小心智坚韧,处事雷利果断,怎得到了母后身上便瞻前顾后?”
楚皇后眼中情绪多变,夹着伤感、叹惜、不甘,更多的是母后康复的喜悦与激动,她一时无语,只默默跪在母后脚下,脸上热泪滚滚,簌簌落下。
“瑶光,你知错吗?”皇太后再次出口相问。
第六十九章 除夕
楚皇后抬头望着母后,已过花甲的老人眼中不负往日的浑浊,而是一片澹然清明。母后拿手指着自己,再问一句:“瑶光,你知错吗?”
楚皇后俯地而泣,心上激动间答非所问:“母后,您全好了?”
皇太后半晌默默无语,哀伤浮上脸庞,她喟然叹道:“廉颇虽老,却有人问一句尚能饭否?乔浣霞老矣,竟被你们这样蒙蔽。”
手中拐杖被她重重顿在地上,皇太后深叹一口气,重重揉着自己的心口,楚皇后膝行两步,上前为母后顺气。
皇太后重重挥挥手:“太医院欺上瞒下,母后已经全然知晓。瑶光,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错,你打小的杀伐决断都到哪里去了,母后迷了心智,你便不能当头棒喝?必要哄着母后昏庸度日,才是你的孝心?”
“母后,关心则乱,瑶光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楚皇后满面泪痕,只想扑到母后怀中大哭一场。
七年间,自己走了多少弯路,丈夫背了多少指责,母后又受了多少罪。每个人都以为是在替对方着想,又哪里体会对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楚皇后自己也委屈,却不知该找谁诉说。
对着女儿,比对着外孙女又是不同,太后娘娘何尝不体谅女儿的苦心,无非想发泄一下自己的心绪。
皇太后定了定神,又问道:“瞒下苏睿的离世,又是你们谁的主意?”
“是我与陛下,还有姐姐商定。母后的身子再经不住打击,母后,瑶光是错了,错在七年间不该与慕容清离心,不该霸着御笔不问后宫,不该由着母后逃避。”
慕容薇那日冲动之下,连苏睿离世一并喊了出来,楚皇后等人的隐瞒便毫无意义,今日里楚皇后打开话匣子,一并将前因后果与母后说说清楚。
前日皇太后又与夏老太君一日长谈,朝中局势如今也知道了大半,这才又宣了楚皇后,与女儿再好好交流。
与母后一番开诚布公,楚皇后心间豁然开朗。昔日那个杀伐决断的母后又回到自己身边,自己与丈夫已然有了依靠。
而慕容薇曾经描述的梦境始终是楚皇后心头的刺,母女两人似是有着默契,虽都见过楚朝晖,却只是提及太后娘娘换了太医,如今吃着药大有起色,并未提及她已基本康复。
母后时时更换太医,楚朝晖也未意。连日忙着丈夫的丧仪,只递过两张拜帖,并未进宫向母后问安。
便是苏暮寒,往日在宫中手眼通天的人,因着父亲大敛,也未将寿康宫更换太医的事放在心上。
忙过丈夫的大敛,已经到了年根儿,不差这一天两天。楚朝晖说与苏暮寒,待除夕那日早早入宫,一同去寿康宫问安。母亲的话,苏暮寒自然不违背,连连点头退出来,去打点进宫的事宜。
赶在年前,夏兰馨又进宫一次,身边带了两个陌生的婢女,见慕容薇询问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祖母所赐,一唤紫陌,一唤纤尘。”
两人身量小巧,体态婀娜,与璨薇宫的宫人们没有什么区别。慕容薇打量几眼,与平日的想像全不同,便存了几分疑惑。
夏兰馨也不在意,她借着送节礼,带了夏钰之的书信进来,只悄悄递给她,等着取走回信。
那个以月白底描青竹的玉版宣信封被火漆封着,便是自己的妹妹,夏钰之也十分小心。
慕容薇请她稍待,便入内室,开了信封,仔细瞧完了,将信中所附的房契收好,又将信扔进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笔走龙蛇,写了一封回信,末了,又添了晚间流苏所说的yn来客。慕容薇也好生封好,把回信交给夏兰馨。
夏兰馨似嗔非嗔,抓了一把以蛇胆炒制的瓜子,慢慢嗑着,将眼睛往回信上一描,伸手笑道:“跑腿钱拿来,莫要装酣。”
慕容薇撑不住,先抚在炕桌上笑了。真叫流苏捧出楚皇后前日赐的六付嵌宝东珠耳坠,由着夏兰馨选了一对,亲手替她带上。
崇明七年的除夕,宫内宫外一片宁静祥和。就在这些细水长流的的琐琐碎碎里,翩然而至了。
楚皇后早早知会内务府,下发了宫人的月例与赏银。新制的宫服,也发到了各人手里,宫内已是一片喜庆的气象。
除夕的夜宴分着两部分,崇明帝与慕容芃在大明宫宴请秦恒、顾晨箫二位,礼部陪客的名单、菜肴的拟定、宴会的规格、殿内的布置,教司坊的歌舞与乐器,件件须落到实处。
家宴自然在寿康宫,皇太后病有起色,也该好好祝贺一番。楚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