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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素日配合默契,如今一人拿短刀直劈顾晨箫面门,另一人长枪刺往顾晨箫肋下,想要叫他避无可避。
顾晨箫却是长啸间银剑送出,看似轻飘飘的一剑挟了雷霆万钧之力,准确地刺入那使刀的副将眉心,依旧是一剑毙命。
这人死到临头,依然不相信顾晨箫的剑快到无法想像的速度,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重重坠落马下,砸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另一名副将的长枪使老,不及收回。他想要策马逃遁,却被顾晨箫纵马直追,挥剑自下而上将他一条手臂砍断,满身是血滚落在地下,发出痛苦的哀嚎。
早有铁甲军的士兵抢上,将这名负伤的副将捉住,押往后头。
纳兰庆手下的私兵平日训练有素,若来得是一支普通的军队,他们尚有一战之力。顾晨箫的铁甲营却是他一力打造,个个在混战中英勇非常。
他们的坐骑全是千里挑一的良驹,身上的铁甲不惧寻常的刀砍枪刺,在战斗中占了绝对的上风。
一场混战中,无数纳兰庆的私兵死在铁甲营士兵的马蹄与刀剑之下,另一小部分眼见大势已去,则直接投降。
不过一个时辰,纳兰家引以为傲的三万私兵便土崩瓦解。顾晨箫清点战果,命人将那名重伤的副枪一同押往京城,自己先带了一队亲信回京复命。
顾晨箫与亲信卫队长驱直入的时候,纳兰皇后与顾正诺母子二人已然分别前往景阳宫请罪。
早行顾正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报,本已攻破景阳宫第一道大门的禁军在第二道门口被乱箭射死,景阳宫内早有准备。
擦去额头的冷汗,顾正诺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莽撞,他不禁暗暗佩服于先生的睿智,又慌忙请教道:“先生,如今该怎么着?”
于先生摇头叹息着说道:“以属下之见,国舅爷已然凶多吉少。纳兰家是您的母族,这连坐之罪跑不了。当务之急,先与他撇清关系,保住性命要紧。您赶紧负荆请罪,再与皇后娘娘相机行事,兴许还会有一丝转机。”
顾正诺听了于先生的话,忙将自己束发的紫金冠取下,再脱去身上四爪龙纹的太子锦衣,一溜小跑至景仁宫前,往宫门口一跪,请康南帝治罪。
纳兰皇后亦是明白人,晓得大势已去,颇能抽刀断水。她亦是素服散发,满眼是泪冲进景阳宫,瞧着血人一般的兄长,痛得一颗心比凌迟更为难受。
她颤抖着身子,给了浑身是血的兄长一巴掌,哆嗦着问道:“咱们纳兰家世代忠良,是谁借你的胆子,竟敢在景阳宫与陛下兵戎相见?”
纳兰皇后这一记耳光打得纳兰庆将头一歪,险些摔在地上。
纳兰庆一丝赞许的目光飞快地从亲妹妹脸上描过,微不可查地冲纳兰皇后点点头,一腔柔情转瞬再化做满脸的戾气。
他冷声大喝道:“滚,纳兰家没有你与顾正诺那般的可怜虫,明明被人逼到了绝境,却还要委曲求全,但等着一个一个被废不成?我纳兰庆一人做事一人当,纵然万刃穿心,也不需要你们这些可怜虫的怜悯。”
纳兰皇后心如刀绞,却只能狠狠望着亲哥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便是被废,也是本宫貌陋德浅,当不得母仪天下的贤后。那也是陛下与本宫和太子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出头。你这么做,简直是不忠不义、死有余辜。”
国事与家事孰重孰轻,在这一刻纳兰皇后拿捏得极准。家事只会受些惩罚,国事却要诛灭九族,她咬着牙封住康南帝的后路。
“呸”,纳兰庆一口唾沫淬在纳兰皇后脸上:“早知道你是这么软骨头的人,父亲当年便不该立你为后。”
纳兰皇后又气又怒,再次冲亲哥哥扬起手来,却痛哭失声,当场晕了过去,被宫婢们七手八脚抬到偏殿的软榻上暂时安置。有人忙着打水,又有人忙着传太医,景阳宫内乱做一团。
康南帝冷眼瞧着,被纳兰家兄妹二人杰出的表演恨得牙痒,待要下令封口,外头有几名老臣早已鱼贯而入,将纳兰皇后的哭诉听得清清楚楚。
纳兰家雄踞康南朝堂百年,根基早已盘根错节,即便如今兵戎相见,依旧有老臣陆续进宫为纳兰家求恳。说纳兰庆咎由自取,纳兰皇后却并不知情。
顾正诺看得形势开始逆转,惯会拉拢人心。他手托太子冠冕,跪在地下大声陈情道:“父皇明鉴,母后长居深宫,又怎么晓得外头一言一行。这也是儿臣的疏忽,以为父皇将纳兰庆罢黜在皇陵地宫,他便能安分守己,未料想他狼子野心,竟私下屯兵。”
既是有备而来,顾正诺言辞缜密,康南帝一时竟无法反驳。又有一众老臣替他担保,越发指鹿为马,当场颠倒转黑白。
第六百七十章 冷泉
景阳宫内光滑的汉白玉地面上,还留着方才打斗中留下的血渍。
康南帝依旧立在台阶上未发一言,他的眼眸幽静得骇然,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冷而锐利的眸光直直望向顾正诺,唇角那丝冷笑,宛如开锋的利刃,深深刺入顾正诺心上。
顾正诺一个瑟缩,他将头埋得更低,重重磕在坚硬的汉白玉地面上。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康南帝看透了他的内心,晓得了他这些年为着弑君篡位而做的种种努力。
前世的顾正诺的确想过要仿效秦怀举事,他手中也有着苏光复送给的毒草。
只是他的运气比秦怀更好,康南帝身有恶疾,正值盛年便撒手而去,留给顾晨箫一个还未收拾完的残局,顾晨箫才没有能力取而代之。
顾正诺的额头已然磕出血迹,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下来,一张本就猥琐的脸因为胆怯和难过而越发难看:“儿臣宁肯辞去太子之位,让贤给宁王,但求父皇赦免母后的不查之过。”
纳兰庆豢养私兵,他的命已然无法保全。虽说这是对纳兰家无尚的损伤,此情此景,纳兰皇后与顾正诺都做了相同的选择,两人都只能忍痛断臂。
康南帝本想借着这一战彻底剪除纳兰一家,却发现他们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他默默记下了那几个为纳兰家苦苦求请的老臣,袍袖一拂便甩手而去。
第二日圣旨颁下,纳兰庆自然被叛死罪,押往菜市口即刻行刑;所有纳兰家在朝为官的子弟,一律贬为庶人,发回原籍,后代子孙终生不得出仕;纳兰皇后迁居冷泉宫,无有传召不得外出,暂由君妃娘娘协理六宫;顾正诺由太子降为康王,移出太子东宫,即刻迁居从前的旧府。
面对几位大臣的规劝,康南帝采取了折中的态度,他不废却纳兰皇后的后位,却要纳兰家拿终生不得出仕来置换,一举摧毁了纳兰家近百年来把持康南朝政的局面,将形势变得越来越有利。
此次动到了纳兰家的筋骨,康南帝心情大好,请君妃娘娘在琴瑟宫替父子二人摆下庆功宴,三人痛饮了几杯。
一切一切,纳兰皇后都咬着牙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她还留在宫里,就势必会再掀风雨,绝不与康南帝罢休。
待迁居冷泉宫之前,顾正诺前来拜别纳兰皇后。纳兰皇后一身素服,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她眼里早已无泪,而是炽烈又狂热的仇恨。
纳兰皇后抓着顾正诺的手,指甲深深嵌到他的肉中,狠狠说道:“昔日勾践甘受卧薪尝胆之苦,赢得重复旧国,今日我们母子也可以。你往后凡事韬光隐晦,暂避康南帝与顾晨箫的锋芒,咱们以图后谋。”
顾正诺频频应诺,心里是与纳兰皇后一般滔天的恨意。
母子二人黯然而别,早有康南帝的眼线将这段对话原文复述,说给了康南帝与顾晨箫知晓。
顾晨箫落笔之间事无巨细,将这段话也写进了给慕容薇的信里。
慕容薇独自倚枕而坐,咀嚼着顾晨箫信里的消息,不觉间面颊上滑落了几行清泪,打湿了身上丁香色的心字纹双重罗衣,留下斑驳的痕迹。
有酸楚,更多的却是喜悦。果然报应不爽,命运的转盘重新辗过,一一惩戒着前世的奸佞。
昔年顾晨箫在汩罗福地所受的磨难,今日的顾正诺正在一点一点偿还。他手下的羽翼已然剪除得差不多,慕容薇根本不怕他东山再起,反而期待他早日与苏暮寒联手,顾晨箫和夏钰之才能将这些坏人一网打尽。
今生已然不怕这些人蛇鼠一窝,他们所能用的兵力大大削弱,每一步都是自己这方面洞窥先机。只怕顾正诺会狗急跳墙,自己嘱托顾晨箫小心顾正诺的那封信到是恰逢其时。
彼时灿灿晚霞从慕容薇寝宫微敞的轩窗飘融,将轩窗上透雕的夕颜花镀了一层薄薄的金,慕容薇的心情亦如这绚烂的晚霞,变得五彩纷呈。
与她相反,送下顾晨箫的书信,由璨薇宫告辞出去的夏兰馨却是意兴阑珊。
“此情无迹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正是她如今真实的写照。
人前素来大方开朗、英武豪爽的禧英郡主,褪却那身英武的气息,也是豆蔻年华的女子,有着少女羞涩朦胧的心事。
打从年前替云持添了妆,虽说曾让云扬在她夫家多陪妹妹一段时光,夏兰馨却是每日细数流年,全心全意期待着云扬的归程。
正月里旁人热热闹闹,各自忙着走亲戚,夏兰馨只随着沈氏夫人去宫里请安,再回了趟舅舅家,就再也不愿出门。
上元佳节夏钰之与顾晨箫等人约在枕霞阁上,慕容薇本也邀了夏兰馨同去,夏兰馨想到她们四个人正好凑成两对,更显得自己形只影单,哪有看灯的心情。她便婉言拒绝,将自己关在知兰苑里给云扬写信。
云扬初时说好的二月初便能回来,未料想夏兰馨这一等便等到了二月下旬,依然归期未定,只等她得心浮气躁。
好在每隔三五日,云扬便有信来报平安。细说了云持家翁过世,那边诸事繁杂,他帮着打点丧仪之类,请夏兰馨放心,他与云持一切都好。
纵然信中频频嘱托不必挂念,夏兰馨如又如何能约束自己的心意?
云夫人亦是怕她焦急,特意要年华约着她去云府里玩了一天。
初时并不查觉,如今来得多了,夏兰馨隐约觉得云府的建筑风格似是与姑苏皇城迥然不同,待要说差别在哪里,她又一时说不清。
等到与年华步上云持房前那几道雕花的木阶,想要去瞧花房里的盛景,夏兰馨才恍然而悟。
云府里多用木阶先搭成平台,屋子都建在这平台之上。云持的云起时如此、云扬约她见面的听雪阁亦如此、云夫人昔日宴请她们的陶然阁也是如此。
若说只是躲避雨水,云府依山而建,地势空旷高远,并不需多此一举。这一风格夏兰馨闻所未闻,对云家充满了好奇,却不便开口询问。
第六百七十一章 积淀
想起方才席间云扬的嫂嫂李氏夫人的穿戴打扮,夏兰馨亦存了些探究。
家宴上不大讲究,李氏夫人着了在府中待客的衣裳。她并不梳髻,而是留着与上次差不多的发型。她将青丝结成长长的发辫,在头顶盘了一圈,再拿了几粒珍珠在发间点缀,越发明眸皓齿。
她的长裙在胸前结着长长的丝带,又挽成精致的蝴蝶结,样子也不是时下流行的郁金裙、湘裙、挑线裙之类,而是下摆散如簟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