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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有多半是昔年随着龙虎大将军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如今他的遗孀到了军营,于情于理,自然都该接受军中最高的殊荣。”
帐下的军官们听得李之方说出大家的心声,个个轰然叫好,一位朱姓将军更是越众而出,上前禀报:“驻守在此地的将士们方才不能迎到城门,已然万分遗憾。此时听说龙虎大将军的夫人到了营中,都自发聚集在校场,等着向夫人致敬。”
军中男儿最重情谊,听着一句句发自肺腑的话语,瞧着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庞,楚朝晖眼中热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涔涔而下。
李之方再三催请,与诸位将领陪着楚朝晖一起登上校场的点将台,面对着下头虎踞龙盘、铁桶一般的兵营和那些昂扬振奋的战士,楚朝晖心间一股热流涌动。
簌簌风雪吹动楚朝晖身上黑色的大氅,高高立在台上的她显得格外娇小与瘦弱。那位朱姓将领立在点将台上振臂高呼:“兄弟们,咱们龙虎大将军的夫人又来到了军中。”
伴随着他的呼声,肃穆的士兵们面对楚朝晖也发出整齐划一的欢呼。声音如雷,响彻云天。然后这些士兵个个将刀剑举过头顶,向她致以最崇高的问候。
眼望这些热血男儿,听着他们响彻云天的呼喊,楚朝晖一时不晓得该如何答话。她怔怔地望着他们锋利的刀剑映着雪光,听着他们的昂扬与激奋,心间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慢慢生根发芽,又倏忽间长成参天大树。
一年来的心如缟素好似突然惊醒,楚朝晖发现自己也像这些年轻的士兵,竟焕发了勃勃生机。
她开始大声地开口回应,虽然声音被风撕扯着,传不了太远,却依然句句铿锵有力:“时隔几年,我又重新立在边城的土地上。大将军虽然不在,咱们西霞军中的精魂英魄却与天地同齐。苏睿曾与你们亲如兄弟,我也报着万分的诚意,希望能与你们融为一体。”
回答她的,是台上众将与下头士兵们再一次的欢声如雷。那声音直上九霄,震得胡杨树上凝结的冰花大块坠落。
从点将台上下来,楚朝晖依然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复。
自从苏睿辞世,军中为视对他的尊崇,昔年龙虎大将军的帅帐依然虚置。
李之方到任之后,只在原先帅帐的左旁重新搭起帐篷,权做自己处理军务之用,并未从以前的帅帐中取走一分一毫苏睿的旧物。
如今楚朝晖来到,李之方再请她的示下,是要安置在城中的驿馆府邸,还是愿意与从前一样住在军中?
苏睿的帅帐前,那棵高大的胡杨树依旧挺拔,身上挂满了长长的冰棱,沐着风雪傲然挺立。树下的青铜案几上接了厚厚的落雪,似盖了一层棉被,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是那一个边塞的仲秋,听着丈夫这样在耳边一字一句的告白,丈夫冰冷的泪滴还曾落在自己脖颈深处。
音容宛然,只是昔年那同在西霞的土地上,共饮一杯团圆酒的心愿已然不会再实现。
楚朝晖眼眶涩涩发疼,她将头微微扬起,抑制想要压眶而出的泪水,与李之方含笑道:“我依旧住在苏睿昔日的帅帐,与李将军说话也方便。”
李之方揣摩楚朝晖的心意,想着她大约会留在营中,早命人将从前的帅帐笼了火盆,烧起火炕,又张罗着准备了热汤热水。
听得楚朝晖如此吩咐,李之方亲自将她送到帅帐前安置,又命人在苏睿帅帐之旁另搭小帐,笼起火盆,供罗绮等人安歇。
雪路难行,为了减少负担,楚朝晖并未将明珠带在身旁。一路餐风露宿,虽然有些不便,却也习惯了事事亲为。
她婉拒了罗绮服侍她沐浴的请求,自己泡在苏睿用过的那只大木盆中,松泛着一路的辛苦,身上渐渐有了活力。
第六百一十章 夜晤
罗绮与手下几个人忙着替楚朝晖安顿了简单的行李,又问军医讨了些秋日干枯的艾草烤在火上。瞧着楚朝晖换了身淡藕色的棉服从净室出来,便请她坐在案几旁,拿烤过的艾草替她熏着十指上的冻疮。
晚膳是一大盆飘着油花的臊子面,还有几张热腾腾的葱油饼,生怕众人胃口不开,李之方特意交待厨子做些清淡点的素菜。
厨子拿一把风干的豆角配上酸菜与粉条,做了道开胃菜,又切了一碟酥藕与海带,这才张罗着将晚膳摆进营帐。
连着好几天,楚朝晖都是就着热水泡干粮,乍见烙得金黄焦酥的油饼,竟然感觉胜过往昔食过的任何珍馐美味。她招呼罗绮几人一同坐下吃饭,用了在边城的第一顿晚膳。
李之方饭后携了儿子重新登门,慎重问起楚朝晖的来意:“未知嫂夫人千里迢迢,冒着一路风霜到此,究竟所为何事,要之方如何配合?”
帅帐里燃着两个大大的炭盆,楚朝晖重新沐浴,又用过一顿可口的晚餐,脸色好看了许多。被艾草熏过的手指缓解了奇痒,被手炉烤得暖意融融。坐在苏睿曾经住过的帅帐内,她有种远行归家的欢欣。
边城消息闭塞,江阴谋逆的消息只能听得影影绰绰。
楚朝晖命罗绮守住帅帐门口,独留了李之方父子二人,将前些时朝中的风起云涌一点一滴讲给他们知道。
听得楚朝晖一五一十述说着江阴叛乱、江阴帮全部落网,夏钰之重伤,苏暮寒与苏光复逃之夭夭,惊得李之方悚然立起:“如此说来,世子果真图谋…图谋…”
那“不轨”两个字,李之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是对苏睿的亵渎。
今年崇明帝匆匆忙忙调任他为边城新任的大将军,曾隐隐提到过这个隐忧。李之方只当崇明帝未雨绸缪,未曾想那隐忧果然成真。
惊怒之下,李之光忘了苏暮寒早已袭爵,竟然又延用了旧时称呼。
“没有世子,也没有新任的安国王爷。苏暮寒参与谋逆的罪名成立,陛下已然下旨掳夺他的王爷封号,从此从宗亲玉碟上头除名。”
一字一字说来,感觉比外头漫天的风雪还要寒冷,楚朝晖听得自己的声音飘渺而遥远,她却说得字字坚定,落在李之方耳中,更是声如洪钟。
不顾心间被凌迟得片片成伤,楚朝晖依旧平静地往下讲述。当日禁军与潜龙卫携手,在京中将计就计,不仅活捉千禧教的右使与护法,还在皇城之中肃清了藏身好几个窝点的千禧教逆党。
这一仗赢得如此漂亮,身为禁军统领的小李将军功不可没。
眼瞅着面前李之方次子英挺的浓眉大眼,想起苏暮寒那朗润清湛的容颜,楚朝晖心间又如钝刀子捅过。
她忍着钻心的疼痛,对李之方轻轻树了树大拇指:“果然将门虎子。李将军,你有两个好儿子。一个随你镇守边关,一个在皇城立下汗马功劳。陛下金口玉言,你们父子都是西霞的肱骨之臣。”
李之方抱拳起身,朝着皇城的方向遥拜,感谢崇明帝知遇之恩。再瞧着楚朝晖眼神悲切,何尝不晓得这可怜的女子又想起了苏暮寒。
不忍心在她伤口上洒盐,李之方只谦逊地笑笑,揭过方才的话题。他恭敬地立在楚朝晖面前,低低问道:“嫂夫人的意思是,难道陛下担心苏暮寒想要策反军队,或许会来边城?”
今年临危受命,崇明帝曾殷殷嘱托,一定要守好这道门户,还要剪除藏在军中的逆贼。李之方逐个排查,将目标锁定在那么两三个人身上,只苦于没有把柄,不能轻易断定。
他与儿子商议,唯有借故削落他们的兵权,暂时放在屯粮开荒之所,又命心腹暗中监视,如此以观后效。
楚朝晖重重点头,脸上闪过一抹羞愧的神情,霎时染红了面庞:“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我也百口莫辩。真是愧对大将军,也愧对军中将士。只怕逆子借着他父亲的名头行事,以此惑乱军心,我唯有赶在他的前头。”
短短几句话揭过一路的风尘仆仆,李之方遥想边城之外那一座一座积雪覆盖的山峰,还有随时可能出现的雪崩连着深谷与沼泽,都像是野兽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大口,恨不得将过往的行人全部吞噬。
他根本无法想像,这羸弱枯瘦的安国夫人是凭着怎样的信念,能够穿越重重艰难险阻,踏在边城的土地上。望着面前这位若不禁风的女子,李之方父子两人同时肃然起敬。
一想起来时楚皇后吐露的秘密,苏睿根本不是死在边城的战场,而是死在凯旋回京的途中,杀人凶手应该就藏匿在军中,楚朝晖又是一阵剜心的疼痛。
丈夫这一生便是个悲剧,背负着无法完成的使命,不愿天下间再生灵涂炭,毅然而然地选择与族中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纵然神勇盖世,戎马倥偬一生,可惜的是不曾牺牲在敌人剑下,而是被人从背后捅上一刀。更可怜如此忠义之人,一世忠君爱国,却又生了个忤逆的儿子。
楚朝晖深吸一口气,平定自己的情绪,将一路深思熟虑的话说与李之方:“当日苏睿罹难,李将军是亲眼所见,可恨我直到启程之前,才听陛下与皇后娘娘说起。那始作俑者依然藏身军中,将军务必好生留意军中异动,绝不能叫苏暮寒与苏光复阴谋得逞。”
李之方慷慨应道:“夫人放心,之方父子探查多日,那内贼之事已然隐隐有些眉目。若苏暮寒真来边城策反,咱们正好趁势将他们一网打尽。”
楚朝晖轻轻咬住下唇,面上一抹痛苦的神情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刚毅:“将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日短兵相接,将军无须手下留情。”
未及说完,热泪竟然夺眶而出,楚朝晖不遮不避,静静说道:“一路劳累,我想早些安歇,请李将军父子先回去,咱们明日再议。”
第六百一十一章 夜祭
楚朝晖长发松松挽系,浅藕色的棉衣素净简朴,身上一丝钗钏也无。
似乎是从离开姑苏皇城的那一刻起,这素日金尊玉贵的女子就完全摒弃了过往的繁华,甘愿做一粒普通的佛前芥子,不愿再想去细数尘世间的人情冷暖。
李之方想劝几句,却苦于无从开口,只携了儿子起身,恭敬地说道:“既然如此,夫人好生休息,之方父子告退。”
待那帅帐的门帘轻轻阖上,罗绮进来服侍她躺下,又悄悄地掀了帘子出去,偌大的空间内只余了楚朝晖一人,明明极度劳累,她却了无睡意。
军中的梆子声声敲过三更,楚朝晖胡乱拿帕子拭去脸上的泪痕,拧亮了案上的油灯,缓缓披衣下炕,坐在苏睿日常办公的书案前。
瞧着丈夫案上还整齐地堆着些史书兵法,柜子里还留有换洗的衣衫,好似依然布满苏睿粗犷又奔放的气息,楚朝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感受着丈夫的余温。
想是苏睿从未想到那一次的凯旋便是与边城永远的别离,他的帅帐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样子,与楚朝晖前次来时大约相似。
拉开书案最下层的抽屉,依然是苏睿平日偶尔写下的诗札,行行熟悉的字际扑面,自然见字如人。楚朝晖颤抖着抽出一张,上面是苏睿狂放而又遒劲的字际:思君如满月,夜夜减轻辉。
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便是肝肠寸断,楚朝晖捧起诗札,轻轻帖在自己脸上,唤了声将军,已然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