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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然看清来人,白嬷嬷匍匐在地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向宫装女子口中的右使:“你…你是一味凉的梅夫人。”
一味凉这几年在姑苏皇城一枝独秀,尤以武夷岩茶四大名枞大红袍,铁罗汉、白鸡冠、水金龟最为出名,是许多人附庸风雅与浅饮小酌的好去处。
白嬷嬷闲时出宫,也曾在一味凉小憩,那时这位梅夫人还出来殷勤待客。未料想,一个转身换了身份,竟成为千禧教的右使。
白嬷嬷一双浑浊的眼睛在两人之间不停穿梭,最终半信半疑地问道:“若你梅夫人才是真正的右使,她又是谁?”
宫装女子咯咯而笑,虽压抑了声音,依旧十分渗人:“本姑娘只是右使座前一名护卫,频频入宫单为引你向乔太后出手。”
梅夫人将手一摆,小佛堂内霎时寂寂无声。她轻轻笑道:“白芷好眼力,不过一面之缘,竟能叫破我的身份。你还未回答,老太婆如今咽气了没有?”
做戏便要做真。寿康宫内生怕有人探病,皇太后脸上抹了厚厚的石膏粉,看起来极为吓人,几次三番躲过了郭尚宫的窥视。
明知躺在榻上的皇太后只是演戏,白嬷嬷居然一想到那张憔悴的脸便添了悲意。仿佛多年以前的情景重现,她差点便会与皇太后生死相离。
白嬷嬷眸中闪过真切的痛楚,眼圈蓦然一红,咬牙说道:“为着亲弟弟,白芷唯有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这位姑娘上次留下的龙胆草,奴婢是分三次喂入太后娘娘膳食中,断无生还之礼。”
郭尚宫传出的讯息里,如今帝后、两位妃子,还有太子殿下等人,都在寿康宫齐聚,整个太医院全体出动,大约太后国丧就在今夜。
也是因此,梅夫人集结了京城内外的千禧教众,准备趁乱举事,与江阴那边遥相呼应,助主子一臂之力。
“做得好”,梅夫人向身侧抬眸,瞧着围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暗卫。五六个人虽然不多,却是身怀绝技的高手,混乱之中虽不见得能刺杀崇明帝成功,总能将整个皇宫搅动。
她淡淡清笑,绮艳的双目一片冰雪肃穆:“既然都在寿康宫落脚,本右使好歹入宫一回,怎好空手而归?”
第五百七十八章 挫败
金红两色的佛幡无风而动,西方三圣像依然慈醇而又悲悯地俯视着众生。
却见寒光一闪,梅夫人手中多了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在长明灯昏黄的光韵下,那匕首泛着森冷的幽蓝色光芒,如暗夜里毒蛇的眼睛。
匕首映上白嬷嬷惶恐的双眼,瞧着面前这位老妪胆怯的样子,梅夫人掩唇轻笑:“白芷,大事已了,你该为圣教尽忠,扮个畏罪自杀的样子了。那君怜是罪魁祸首,还缺个她能买通的内应。你手上还持有苗疆秘毒,便是最好的证物。”
白嬷嬷听得浑身发抖,她瑟缩在地上,弱小的身形如筛糠一般,颤颤说道:“说好的事成之后今夜便带我出宫,右使难道是要灭口?”
梅夫人眉峰轻轻一扫,双唇轻启间吐气如兰,极其无辜地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要见你弟弟么?他在奈何桥上等了你多年,本右使不过是送你一程,助你姐弟早早团圆。”
咣当一声,是白嬷嬷不小心打翻了供桌上的一盘果品,满盘的金桔与冬枣滚了一地,在森冷的刀光下,她的脸色更加寥落而灰暗。
虽然早就猜得了噩耗,如今再亲耳听到真相自梅夫人口中说出,白嬷嬷依然感到剜心般的疼痛,一抹腥咸涌上嘴边,被她勉强咽了下去。
“哈哈哈”,白嬷嬷悲愤难以自持,忽然仰天大笑:“什么狗屁圣教,分明是前朝余孽,都是些出尔反尔的下作东西,合该不能成事。你们处处设下连环套,匡我说道弟弟在云南种着罂粟,难道别人便是傻子不成?”
白嬷嬷干瘦的枯指点向梅夫人的面门,悲愤地喝道:“我已然饱受烈火焚身之苦,答应为教中效力。我弟弟何其无辜,你们怎能下此毒手?”
梅夫人笑容轻蔑,手上匕首高高举起,笑得亦如娇艳的罂粟:“叛教者死,你弟弟妄想逃走,便是死有余辜。你到不蠢,一早便猜到他不在人世。如今泉下孤苦,你姐弟二人正好作伴。”
梅夫人若质纤纤,出手却迅如闪电,那匕首划过短短的弧线,一道幽兰色的光芒直刺向白嬷嬷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叮得轻响快如流星,清脆而又迅捷,打在梅夫人手中匕首之上。大力震得梅夫人手腕一酸,要刺向白嬷嬷咽喉的匕首便偏了方向,当啷掉在地上。
梅夫人身边的暗卫随风而动,仗剑缩小了包围圈,谨慎地退守在小佛堂内。
不大的院落间忽然灯火通明,随着无数枝松明火把的燃起,几道衣袂飘飞的声音响过,小安带着潜龙卫的人仿佛从天而降。
方才眼见白嬷嬷危急,小安扔出了一粒紧扣在掌心的铁蒺藜,打飞了梅夫人手中的匕首。他一个漂亮的凌波微步,身形如一缕轻烟,已然直扑佛堂。
先前那位宫装女子还未来得及拔刀,便被小安以掌心抵在背后,顺势挑中了她的脚筋,再往身后一推,扔给了潜龙卫的人。
宫装女子痛呼一声,身形已然委顿在地。她恨恨地瞪大了一双恶毒的眼睛,对局势的反转显然不可置信。
白嬷嬷早被潜龙卫的人抢下,被护在一名侍卫身后,带着满腔恨意与梅夫人对视。深知今夜卧虎藏龙,潜龙卫来得全是高手,人数上也占着绝对优势。
不大的小佛堂瞬间成了战场,梅夫人再拔出袖中尖刀,往身边一位瘦小的潜龙卫身上刺去,反被他后发先至,一剑刺中手腕。
千禧教的暗卫妄想护住梅夫人,掩护她往佛像后头跑,早被潜龙卫的人各个击破,斩杀在剑下。梅夫人身形一滞,被一只弯弩射中小腿,鲜血顿时淋漓,跌倒在地上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潜龙卫配合默契,立时便兵分两路。一路人沿着佛像后头的密道顺藤摸瓜,去剪除千禧教在京中的几处落脚点。
小安这里人清理战场,将死去的千禧教人拖走,活着的投入大牢。为防他们咬舌自尽,早将下颌卸掉。
至于梅夫人与那位宫装女子,则被反剪住双手拧在背后,带往大殿问话。
突如其来的变故虽然猝不及防,白嬷嬷脸上却一直挂着如释重负的轻松。方才面对梅夫人举起的匕首,她竟然毫不畏惧,有着一了百了的从容。
寿康宫门口,依然是禁军把守,等闲人不得出入。
由白嬷嬷带路,小安押解着两个人犯直接进了皇太后的寝殿。
康康宫的内殿灯火通明,崇明帝、楚皇后、老太君等人已然等候多时。
皇太后早已起身,洗去脸上的石膏粉,如今面色红润自然,瞧着精神矍铄,哪里有方才一丝一毫的颓废。
白嬷嬷快步上前,跪在皇太后面前,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热泪:“奴婢糊涂一时,幸好没有糊涂一世,侥幸引得千禧教右使出动,希望能够将功折罪。”
潜龙卫的人一松手,梅夫人腿上鲜血淋漓,已然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
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晓得?自己是被白嬷嬷出卖,钻进了她早设下的局中。
什么太后病危、什么君妃娘娘落难,成事只在今夜,其实都是为了将千禧教的势力调出。
一想到被自己聚集在京中各处等着今夜举事的千禧教人,直怕要被一网打尽,梅夫人便深深感到恐慌,有着大厦将倾的挫败。
梅夫人再无往日风采,她指着白嬷嬷,眼中怒焰集聚,似要喷出火来:“白芷,教主待你不薄,你怎敢临阵倒戈,忘了自己发下的毒誓不成?”
白嬷嬷昂然而立,眼里添了些疯狂的神情:“我白芷平生快意恩仇,有恩必偿,有仇必报。宁肯死后落十八层地狱,绝不苟且偷生,做你千禧教的走狗。”
“骂得好”,皇太后倚着大迎枕盘膝而坐,与老太君相视一笑:“你瞧,白芷果然还是从前的白芷。”
夏老太君微笑颔首,只冲白嬷嬷赞赏地点了点头,正色道:“早先疑心你护主不利,冤枉了你多时,对不住。”
第五百七十九章 揭秘
皇太后与老太君竟是这种态度,白嬷嬷的身份真是一波三折,慕容薇瞧得目瞪口呆。她带着满腹疑问望了楚皇后一眼,却见楚皇后也是微微摇头。
是在前些时,皇太后才悄悄说与楚皇后,千禧教密令白嬷嬷拿苗疆秘药给自己下毒,想要嫁祸君妃娘娘,挑起两国纷争。
而白嬷嬷身在曹营心在汉,她如今毛遂自荐,想要引得真正的右使出来相见。
皇太后要她联合君妃娘娘,一起演这出戏,来个引蛇出洞,再来个一网打尽。
前次小佛堂会面,白嬷嬷死缠烂打,必要那宫装女子允诺,皇太后殒命之时,便是自己回归云南之日。心知这假右使做不得主,必会惊动背后的大人物。
听得此处,梅夫人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森辣的双目向那宫装女子一瞥,嘶声问道:“她行藏未露,你如何便晓得她并不是真正的右使?”
白嬷嬷冷然笑道:“谁不晓得千禧教内除却教主,便是左、右二使两位身份最高,真正的右使哪有功夫每月初一十五给我送什么解药?必定是不入流的卒子,假托右使之名,胡乱哄得我安心供你们驱使。”
梅夫人轻蔑一笑,讥讽道:“单凭一点小事妄下论断,你也实在侥幸。”
白嬷嬷再轻轻微笑,指向早间那宫装女子道:“这婢子破绽处处,早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整日颐气指使,当真愚不可及。”
宫装女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向白嬷嬷愤然道:“你不过侥幸得手,便在这里信口雌黄,当别人是傻子不成。”
皇太后柔和而笑,向白嬷嬷说道:“你心思之细,少有人及,她们死到临头,你便让她们做个明白鬼。”
白嬷嬷躬身应是,向那二人淡笑道:“一则,右使来自云南,一口吴侬软语虽不地道,却带不得京腔;二则,假右使的脂粉出自朱雀大街的胭脂楼,最普通不过的东西。你身上偶尔会沾染冷香斋的气息,那该是梅夫人的最爱吧?”
冷香斋里,寻常的一盒胭脂水粉,掉不下百余两的银子,胭脂楼怎可同日而语?白嬷嬷因此断定,常与自己相约的右使根本是个卒子。
这次将计就计,便是要引动真正的右使出面,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被白嬷嬷揭穿身份,梅夫人反而比方才冷静,她淡淡笑道:“老东西果然心细如发,这些年随在乔浣霞身边,很是学了些眼高手低。人固有一死,死不足惜。只是你这种两面三刀之人,今日侥幸得手,乔浣霞又岂会容你活命?”
皇太后手上把玩着一枚和田玉如意,闻得梅夫人的挑拨,只是淡然一笑,对右使说道:“一味凉的梅夫人、梅右使,再说这些话便太过低级,哀家劝你省些力气,有什么话留着稍后对潜龙卫说去。”
潜龙卫刑讯逼供的手段,梅夫人略有耳闻,脸色不由一变。奈何与那假右使一般,手筋、脚筋都被挑断,身上绵软得使不出半分力气。
想想今夜被她聚集在各种暗点的千禧教众,大约已是凶多吉少。梅夫人一口老血沤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