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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朱果在手,一定能延得嘉顺皇后几年性命。可是,那朱果三十年才熟,上一次结的两枚果子全被康太后握在手里。
为了心爱的妻子与可爱的儿子,建安皇帝冒着大雪亲去讨要。
一国之尊不惜撩起衣袍跪在了慈宁宫外,足有两个时辰。簌簌落雪如冰,一点点冻硬了建安帝尚存一丝温情的内心,他撑在雪地里的双手渐渐握成拳头。
建安帝的忍辱负重与委曲求全,却换不来康太后见上一面的恩典。
康太后称病不起,慈宁宫的大门紧闭。她命身边服侍的大太监出来传话,那大太监阴阳怪气立在崇建安帝前头,传达着太后娘娘的懿旨:太后病重,太医院开出药方,需要两枚朱果同时入药续命。若是皇帝为难,太后宁愿让出朱果,以自家性命延换取嘉顺皇后的多福多寿。
康太后把持朝政不是一日,建安帝手中权力无多,朝中大臣多拜在太后羽翼之下。有了康太后授意,大臣们对建安帝群起攻之。以孝字当头,指责建安帝为了一己之私,对太后娘娘大不敬。
母子二人闹到如此地步,便算是撒破了脸皮。建安帝本不是康太后的亲子,他的生母沐贵人难产而死,他是从小便被抱在当是还是康皇后的太后身边。
康皇后自己没有儿子,拿着抱养来的更不亲近,却不得不留着他承袭帝位。
建安帝时常能查觉到母后对自己厌恶又无奈的心情,一直不晓得事情的究竟,只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才惹得母后心烦,反而处处小心翼翼,想拿更优异的成绩去讨母后欢心,自然一次一次无果。
无意间从一位老太监的口中听到自己身世的秘密,更怀疑当年亲生母亲并非死于难产,而是出自康太后杀母夺子的手笔。建安帝私下彻查当年之事,果真发现了蛛丝马迹。
一颗真心捂不热石头,中间还隔了杀母之仇恨。这对名义上的母子间终于剑拔弩张,嘉顺皇后便是康太后打在建安帝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叫他看看忤逆自己的下场。
太后娘娘知道建安帝对嘉顺皇后的情谊,更不允许宫内留着这样一个女子与自己平分秋色,才一定要将她除去。
不晓得嘉顺皇后哪里来的毅力,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撑起残破的病体,寻到依旧跪在慈宁宫外的建安帝,紧紧拽住了他的双手,死命拖他起身。
弥留的人最后的力气都用在拉丈夫起身上头,她的指甲死命地钳住建安帝的臂膊。嘉顺皇后用实际行动告诉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不要丈夫为了自己向仇人低头。
两枚朱果被康太后扔进后宫的池塘,死也不肯送到嘉顺皇后手上。建安帝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倒在自己怀中,一地白茫茫的落雪如殇,痛得肝肠寸断。
他暗暗下定决心,不再委曲求全。一定要将他与嘉顺皇后的儿子扶上帝位,一位要让儿子不再受自己今日所受的煎熬。
隐忍七年,一朝发难。建安帝在御书房亲手拿下了与太后私下勾结的右丞相,粉碎了太后的党羽,再将太后软禁在慈宁宫中,对外称做报恙。
第四百六十八章 清风
冰雪消融,大地回春,建安帝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代。
可惜,那个可以与他指点江山,更与他相伴花前月下,琴瑟和谐举案齐眉的女子再也回不来。
建安宫中虚悬后位,是建安帝对嘉顺皇后最大的哀思。除却国事以外,秦恒便是建安帝唯一的牵挂。他对儿子报以最大的期望,从小便留在自己身边教养,除却传授治国之道,更将自己与他母后的点点滴滴烙在儿子心上。
建安帝晓得儿子宅心仁厚,颇有明君之道,更晓得儿子随了自己,唯一的弱点便是太过仁善。
明知道康太后身上背负着对生母和妻子双重的仇恨,想到那些年的教养之恩,建安帝终究不忍心赐死,而只是将她软禁。
生与死、仁善与凶残,都在人一念之间,建安帝无法言传身教,唯有让儿子一点一点自己揣摩。
这次接到西霞的邀约,建安帝对于两国联姻的希望又再次升腾起来,他吩咐礼部组织了庞大的使团,由秦恒亲自带队,去参加慕容的册封大典。
建安帝旧事重提,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秦恒,要他面呈西霞皇太后乔浣霞。
想以前尘旧事换得皇太后玉成,若能促成儿子与西霞联姻,秦恒添了这支助力,待自己百年之后,旁人想要撼动他的位子也难。
秦恒欣然起程,拿着父皇的亲笔信,自然晓得里头都写了些什么。他怔怔独立了许久,眼前有过慕容薇那秋水明媚的笑妍,却委实翻不起什么波澜,漫天的思绪在那一瞬间被一张哀思欲绝的面容代替。
午夜梦回的时刻,那凄凄切切唤着自己阿恒的女子容貌渐渐清晰,又与西霞马场里那独自躲在树下哭泣的女子渐渐交织在一起,契合成一个人瘦骨支离的样子,那样熟悉而又心酸。
建安宫中多少个宁静的夜晚,他独宿太子东宫,在枕间默默呢喃着那个盘绕在心底许久的名字,轻声问道:“婉婉,你究竟是谁?”
从未忤逆过父皇意思的秦恒已然经过深思熟虑,做出了自己的抉择。当年父皇与母后饮恨终生,以至于父皇余生郁郁。做为他们的延续,他不要再求娶自己不爱的人为妻。
不管那人贵为西霞的公主、亦或卑微如西霞宫中的奴仆,秦恒一定要遵从自己的心意,寻到那名唤婉婉的女子为妻子。
秦恒已然记不清,有多少个夜里是被那梦中的女子哭醒,虽记不得前尘旧事,心如刀割的疼痛却那样感同身受。他只晓得梦中的女子与马场那位纤柔温润的女子相重合,他甚至能听到她无奈又哀切的呼喊:“阿恒,来世再聚。”
夜来风骤,秦恒阖眼假寐,依稀梦见太子东宫里穹庐高高,却是满室的缟素。自己从帐间伸出枯黄腊瘦的臂膊,声声哽咽地与那女子道着离别:“婉婉,此去山高水长,若今生无缘,来世再做夫妻。”
当啷一声,又是自己挂在腰间的玉佩破碎的声音,清脆而又断肠。
父皇亲赐的龙凤玉佩,佩在人在,佩亡人亡。秦恒望见梦中的自己如一缕孤魂,拼了力气喊着:“婉婉保重,来生再见。”
那个女子一定是自己前世的妻子,自己与她一样经历了父皇与母后分离的悲哀。如今,纵然远隔了千山万水,秦恒也要在今生找到自己的最爱。
秦恒霍然张开了双眼,坐直了身子,朝着外头喝了一声:“清风回来了没有?”
有颀长的身影映上雪白的高丽纸轩窗,被唤做清风的男子日夜兼程,刚刚与秦恒的人在驿站汇合。他顾不得星夜赶路的操劳,隔着轩窗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属下刚刚进了驿站,正要来向太子殿下复命。”
“进来说话”,秦恒顾不得更深露重,随手披了一旁搁置的淡黄色寝衣,命人将宫灯燃起。
清风领命挑帘而进,温暖的烛光下露出一张风尘仆仆的面容,年轻而又英俊。
他单膝跪在秦恒脚下浅褐色的毡毯上,露出英气里略带着一丝疲惫的笑容:“属下日夜兼程,希望不耽误主子交待的事情。”
亦臣亦友的男子轻笑间露出雪白的牙齿,下颌虽有青短的胡茬,也盖不住眼中星光闪烁。他依着秦恒的示意,在下首太师椅上落了坐,顾不得喝一口宫婢端上的茶水,先将打听来的结果一五一十说与秦恒知晓。
“属下已然打听明白,当日随同去马场的几位,除却大公主慕容薇,另有夏阁老的孙女禧英郡主,芳名唤做兰馨,还有陈阁老的次女名唤芝华,都不是主子想要找的人。”
“还有一位又是哪个?”秦恒披衣下榻,深湛的眸子望着风尘仆仆的清风,急切里带着丝与平日大相径庭的忐忑。
清风并不卖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摊在桌上。打开看时,是一幅少女的绢纱小像,虽勾勒得不是十分清楚,却能分辨出那女子姣好如画的样貌。
以手指向女子的身影,清风回道:“最后一位是安国夫人的义女,名唤温婉。如今虽是宫中的五品尚仪,今次却要与苏暮寒同时受封。郡主的名头只差那一张圣旨,与大公主慕容薇交情匪浅。”
“就是她”,纵然那画像粗劣不堪,秦恒还是一眼认出梦中人的模样。他轻柔地抚摸着画像上温婉微蹙的眉眼,问道:“这小像从何得来?”
闺阁女儿矜贵,等闲人家哪会轻易拿小像示人,还画得如此粗劣?
清风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又杂了些鄙夷,叹道:“属下已将这位温婉姑娘的身世打听清楚,她本是襄远伯府的庶女,后来母亲被抬做平妻,到是正经的伯府小姐。只是与她几个姐姐自小不睦,属下略略恐吓,便从她四姐那里得来了这幅小像,还添油加醋说了许多不堪之词。”
襄远伯府不堪的名声在外,温婉那几个姐姐大约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秦恒除却深深的心疼,哪里管旁人对温婉做如何评价。
第四百六十九章 水花
月黑的夜,粒粒星子灿若曜石,俯瞰着庭院寂寂的驿馆,空旷而又静谧。
秦恒修长如竹的手温柔又小心地抚摸着温婉的小像,似是捧着易碎的珍宝,久久不舍得放下。
他细细端详着画中女子,又想起她在梦中呼唤自己的深情,发出朗朗畅快的笑声:“清风,多谢你奔波劳累。如今夜深,快些回去休息。你传话下去,明日一早,咱们快马加鞭,直奔姑苏皇城。”
清风许久不曾见过秦恒眼中如此的喜悦满溢,对这位名叫温婉的女子存了无数疑惑。深知此时不是问讯的时候,他压下满腹的问题告退出去。
秦恒却再无睡意,他信步走至窗前,远远凝望西霞皇宫的方向,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着那个似乎唤过千万次的名字,露出温柔又感伤的笑容。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这一趟西霞之行纵然跋山涉水,秦恒却志在必得,既然寻得梦中人的芳踪,便一定要娶她回到建安,入主太子东宫。
秦恒来时不骄不躁,一路缓缓行进,纵然康南的使团遥遥赶在自己前头,也不见有任何波动。有礼部的官员曾大着胆子略略催促,秦恒依旧一笑了之。
随行的官员们却没有他那份好涵养,一个一个急得焦头烂额。打头的几个来时都被建安帝一一训诫,务必辅佐太子达成两国联姻之谊,眼见被康南抢得先机,生怕那顾晨箫捷足先登,却不知秦恒打什么主意。
这几个人都没有安歇,正聚在一处愁眉苦脸。听得清风传话,打从明日快马加鞭,一行人脸上终于见了笑意。
紧赶慢赶,秦恒赶在九月初四进了姑苏皇城,依然与上次一样,与顾晨箫同住在宁辉殿内。
两人已是旧识,见面自然是一番契阔寒暄,叙了离别情谊。又有慕容相陪在侧,更活跃了气氛,几个人相谈甚欢。
不知是谁先提起旧年的大雪,秦恒将话题揭向遇到慕容雪地里捉锦鸡的趣事。慕容一张俊颜羞得通红,笑道:“经年旧事,到也值得回忆。那时的确顽皮,让两位兄长瞧了笑话。”
顾晨箫爱屋及乌,早存了维护之心,笑道:“哪个不是打从年少轻狂一路走来,皇子年纪小些,自然童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