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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得旅途劳累,吩咐香复取过吉衣,君妃娘娘比着一件一件的礼服纠结不已:“香复,本宫是穿这件朱红嵌宝的阔阑裙,还是穿那套窄袖月白色繁绣金线牡丹的宫衣?”
素衣黑发的君妃娘娘细长柳眉微蹙,添了些西子捧心的模样,纵然早过了花信年纪,依然艳光灼灼,灿若二八佳人。
香复曲膝行礼,慨叹着岁月待主子格外优渥,舍不得在她身上刻下痕迹。
行走在康南后宫游刃有余,如今只是一个欢迎的晚宴到令自家娘娘紧张,香复自然晓得君妃娘娘的心事。
她轻轻笑着,手指划过那些蜀丝与杭绸光滑的缎面,停驻在一套湖蓝色彩绣丹凤朝阳的宫衣上,拿出来往君妃娘娘身上一比:“奴婢瞧着这件才好,即典雅又高贵,还不失内敛与奢华,正衬娘娘的身份。”
第四百六十二章 闻笛
晶莹璀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金芒洒在墨玉的地面上,澄净地映上心头,温暖而又明媚。
沐着阳光的君妃娘娘愈发显得肤若凝脂,有着欺霜赛雪的白皙,与那湖兰的衣裳重叠起来,有着无与伦比的端华与高贵。
如月色般幽静的湖兰掐着米白色的阑干,阑干上细致地描绣着四季如锦的花卉,宽大的裙裾上是明黄色的丹凤彩翼翩然,似要御风飞起。
颜色虽然低调,绣样却吉祥,尤其是两支盘旋飞舞的丹凤以明黄为底的色泽,本就透着穿衣人不一般的身份,与君妃娘娘相得益彰。
湖兰的确优雅,比自己方才瞧的朱红与月白更为出色。君妃娘娘满意地点着头,吩咐人配好相宜的首饰,再拿下去早早熨在熏笼上。
躺在宽大舒适的花梨木拔步床上,连日奔波的劳累袭上心头,这才觉得有些疲惫。君妃娘娘有意小寐片刻,吩咐香复打点送给徐、孟二位娘娘的贺礼,要她亲自送去那两位宫里,转达自己的问候。
至于皇太后和楚皇后那边,自然要待到今日宴罢,亲自登门拜访,方显得自己诚意十足。
想要拿到朱果,便一定要处处与人为善,连一个奴仆都不能轻易开口得罪。不见得一定要请什么人开口相助,关键时刻却不能让那些心思诡异者落井下石。
为着如此,君妃娘娘来时精心挑选了礼品,封了许多上等的荷包留着打赏,又私下里打探那几位主子的嗜好,务必锦上添花。
摒弃了那些金银俗物与珠宝首饰,为两位昭仪娘娘准备的是每人一套绿玉斗的茶具,都是雕了兰桂齐芳的花样。
三秋桂子,暗喻着那两位年幼的皇子,吉祥如意的寓意极好。这两位昭仪娘娘膝下都有儿子傍身,这般的祝福大约才是最合她们心意的东西。
不出君妃娘娘所料,徐孟二位接了礼物,都是真心喜欢,请香复代为转达谢意。两人不仅送了回礼,还各自表示待皇后娘娘宴罢,若得闲暇,一定与君妃娘娘一聚。
君妃娘娘一片苦心,方一入宫便四处结着善缘,香复送完了两位娘娘的贺礼,忙着上下打点彤云阁与辉殿里的宫人。
顾晨箫却没有那般的闲情,他人在宁辉殿,心思早跑到了璨薇宫。
怀里揣着答应送给慕容薇的簪子,心间似有华美的音符一直在跳跃与闪烁。那一只握惯了刀剑的手用来雕刻长簪,无论如何都不能得心应手。不晓得在手上不小心划了多少刀,又耗费了多少珍贵的材料,才有今日这一根浓翠若滴、令自己满意的如意翡翠簪。
抚摸着翡翠簪光滑细腻的簪面,还有那上头并蒂莲花的纹样,顾晨箫多想立时便亲手将它簪在心上人高入云鬓的发髻之上。
两人虽然熟识,却碍着男女有别,不好公然求见。顾晨箫略略思忖,便换了身金线描绣四合如意纹的白衣,拿了手中长笛,信步来到璨薇宫外开得依旧荼蘼的紫藤萝架下。
择了一块干净的山子石落坐,顾晨箫手指翻飞间,轻越的笛声随风而起,吹奏的正是两人异常熟悉的那曲《凤凰于飞》。
上元节的望月小筑,慕容薇在湖畔起舞,顾晨箫在暗处吹笛,那一夜情愫暗生,他亲手捡起她踢落的绣鞋,替她套上玉足,那样纯美又自然。
六月的枕霞阁,也是这只曲子伴了慕容薇的生辰。他依然用笛声合着她的舞姿,诉说着几月不见的相思。
今日,依旧是这笛音轻轻传情,告诉心上人自己已然来到,只为着那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承诺与憧憬。
深情缱绻,笛音声声入耳,飞越那一挂挂紫藤萝,又穿透朱瓦黛墙,盘旋环绕在璨薇宫幽静的花影之下。
慕容薇倚着阑干调弄鹦鹉,听着熟悉的笛声传来,心间似有层层明媚的阳光璀璨,盖过那一树花枝灿灿的金桂。
她驻足而望,虽然面前只有宫墙隔着花树,却似能瞧见那个丰神俊朗的身影。纤长的睫毛覆盖下,一双眸子似月夜里温柔的海水,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多想立时便冲出殿外,与心上人共诉离情。
宫闱漫漫,亭台深深,咫尺也是天涯的距离,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错。
既然晓得顾晨箫为议亲而来,慕容薇又哪里能落人话柄,平白亏了两人的名声。她步履轻柔里带着雀跃,回到房里拿了早就备下的攒盒,悄悄唤了璎珞前来。嘱咐她几句话,再吩咐她悄无声息递到外头。
一曲终了,唯有白云悠悠无尽,顾晨箫等不得心上人的倩影,微微有些失落。怅然回过头来,却瞧见一树花阴之下,在青莲台服侍过自己的那个宫婢莹然而立。
璎珞已然来了片刻,见顾晨箫徜徉在自己的笛声中,她不敢公然打断,便立在花下静静等候。直待顾晨箫收了笛子,这才敢上前曲膝行礼。
她双手递上攒盒,轻声说道:“奴婢璎珞,见过宁王殿下。这是大公主准备的一些小食,送与殿下闲时解闷。还有一句话要转告殿下,公主说:凤凰于飞,终有其时,请殿下安心等待。”
簌簌的风吹过,顾晨箫头上、身上沾满了紫藤萝的花瓣。慕容薇传来的那句话妥帖应心,抚平了他方才的焦躁,俊美无俦的眉目格外动人。
他轻轻一笑,接了璎珞手中的攒盒,只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姑娘转告公主殿下,晨箫省得,一切请她安心。”
璎珞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一树花瀑中,顾晨箫迫不及待打开了攒盒的盖子:龙井桃仁、原味榛子、薄荷糖和红衣花生。黄、褐、白、红透着动人的色泽,四样贴心的小食,无一不对顾晨箫的口味。
眼前的攒盒与青莲台上饮过的莲藕汤重合起来,再次令顾晨箫迷惑不解。
一次的巧合是偶然,两次、三次的巧合里便是必然,她是何时对自己身边幼小的琐事这样留心,还是说有些事情早就藏在她的心里?
第四百六十三章 青莲
过往的回忆如水袖轻扬般的妩媚,缠绵而又清甜。
顾晨箫细细回想,与慕容薇的每次见面都是行色匆匆,还加上国事为重,谈得最多的便是玉屏山那些矿藏的秘密。
对澄园初见时她为何仓皇地躲避自己,还有自己一次次毫无征兆地心痛,竟然无瑕一探究竟。
花落重重,相思阵阵。顾晨箫立在紫藤萝架下,一时记起澄园古榕树旁那落荒而去的少女,一时记起御花园内雪落初晴的邂逅,一时又记起青莲台里的朝朝暮暮,还有枕霞阁中的凤凰于飞。
剪不断,理还乱的心事欲说还休,顾晨箫颇有些痴痴迷迷,竟难以分辨究竟哪一面才是初遇。
唯有金灿灿的娇阳下,璨薇宫三个斗大的金字妁妁其华,熟悉而又陌生。
甜蜜里带着丝丝的酸楚,又如无时不在的那根银针,猝不及防刺痛了顾晨箫的心。立在璨薇宫门前,有那么一刻,他心中的痛苦又如蔓延的潮水,点点滴滴写尽了万念俱灰的萧瑟与酸楚。
漫天的紫藤萝如深不见底的旋涡,组成支离破碎的画面,似真实又似幻觉。究竟是哪一段时空的过往,眼前这华丽辉煌的宫殿竟被烈火渐渐吞噬,烧成一片焦黑的断瓦残垣。
顾晨箫分明瞧见自己苍老的身影,孑孓独立在断瓦残垣之中,呼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发生无声的哭泣。那剜心的痛苦真实而熟悉,就像每一分每一秒都曾经亲历。
分明只是幻觉,却痛得不能呼吸。他紧捂着胸口再眨眼看时,眼前依然是岁月静好的初秋模样,好端端的宫殿恢弘壮丽。
究竟前世里有如何的交集,才换得今生的相思一脉恋曲依依,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才能相遇。顾晨箫想要往深里探究,又觉得一切已然不再重要,唯有怜取眼前人的想法才那样真实而又迫切。
他依着来时的小路缓缓踱往宁辉殿,心中对幸福的渴望愈加强烈。
夏钰之闻得他来,不及相迎,已然执了美酒佳肴在宁辉殿等待。
两人命宫人将案几移到殿外绿荫如盖的树伞下,把酒临风,如经年的老友一般随意又自然的畅谈。
经历了青莲台的生死,又共享着玉屏山的秘密,还有出岫与暗夜两个绝密组织的完美结合,他们的情谊已然牢不可破,紧紧挽系在一起。
夏钰之来此并不是与顾晨箫寒暄,酒过了三巡,命人取了笔墨,随手写下一行地名,悄悄递到他的手上。
风过林梢,一片淡雅的宁静,唯有夏钰之浅浅的声音在顾晨箫耳边低语:“我的人一直跟着,到了云南便不如你行事方便。她身上带的财物不少,约莫能钓到大鱼。运气好的话,还能替你剪除几个奸人。”
字笺上是钱瑰在云南的落脚处,自以为行事天衣无缝的小妮子,由钱唯真寻个与她自己身量差不多的人,再让乳母陪着招摇过市,以为这样便能转移夏钰之的视线,真是小瞧了这位新任的大将军。
钱瑰前脚出了皇城,后脚就有潜龙卫随上了她南下的脚步,每一天的行踪都毫无保留地报到夏钰之手上,直待她悄悄在大理安家落户。
苍山之下、洱海旁边,临窗听风,低头望月,轩昂壮丽的宅院处处勾檐翘角,铜制的铁马在檐下叮铃作响。
桶瓦泥鳅脊的五间正门高大恢弘,一色水磨泥墙逶迤环绕,三路三进三间的宅院细致而精巧,连着东西跨院和后头带着池塘的花园,占地足有几十亩,足见主人家的殷实。
大门外头的粉油照壁上依着当地人的习惯,题写着主人家的姓氏:青莲遗风。
钱唯真苦心经营多年,为家人择的这一步退路自然费了功夫。不仅老早打发人建好宅院,还留了心腹在此看守维护,即盼着终其一生不必前往云南山水迢迢之地,又不得不未雨绸缪,在这里细细规划。
钱瑰与一家老小的户籍文书上头,都改做了李姓,藏身在这处足可容身的宅院里以图后效。
白族人的聚居地内民风淳朴,那老仆也是钱唯真亲选,足够机灵活泛,在此经营数年,与当地人早就打成一片。
钱瑰低调落脚,由老仆一切安排妥当,自此深居简出,可谓安分守己。
只是,钱狐狸这般的美名享誉已久,有着钱唯真滑不溜手在先,夏钰之可不信他这样便轻易低头认输。更不信他费这么大的功夫,送钱瑰来到云南,为的就是让她隐姓埋名,只为保住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