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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第2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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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唯真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又恼怒江阴的官员们一塌糊涂,关键时刻眼睛瞪不起来。他深觉最近蹊跷事一桩接着一桩,还不知对方有什么后手紧随而来,暗自庆幸叫女儿带了自己一大部分家私出逃。

    刘本从怀里掏出早间夫人收到的扬州秘信,将陈欣华的行踪说与钱唯真。问道:“尚书大人可还记得先帝三年第一届科考的柳状元?”

    “如何不记得他?”钱唯真言语里几多鄙夷:“老夫子满身的穷酸气,是个软硬不吃的主。算起来也近花甲年纪了,如何提起他来?”

    一面说着一面往粘亦纤寄来的信上注目,初时见陈欣华要去淮州,本不是十分在意,待看到她要去历山书院,钱唯真的眼睛才瞪得溜圆。

    两人方才提到江阴局势危殆,刘本便想起粘亦纤信里所说的什么柳先生花甲之寿,辨不清是巧合还是故意。多年的为官之道却告诉他,看似寻常的事情掩盖下,往往遮挡的是最容易叫人忽视的东西。

    他不如钱唯真在这些事上留心,记不得这位柳先生的生辰。见钱唯真望着信沉思,刘本便拱手问道:“大人可能记得这位柳先生是什么时候的生辰?”

    凡是钱唯真经手的事,十有**不会忘记。他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蓦然回忆起这柳老爷子做五十整寿的时候。

    那时这过气的状元郎还未致仕,因先帝崇尚儒家学说,很是给这些耕读世家们面子,这柳老父子便跟着沾了光,得了对先帝御赐的一对一品清廉玉石篆刻。

    先帝评价如此之高,朝中大臣自然闻风而动,二品以上的大员们莫不随礼相贺,柳老爷子勉为其难,在府里摆了几桌酒宴。

    具体的日子到是想不起来,可是钱唯真记得夫人送去柳府的东西。

    因平日没有来往,钱夫人又不喜这些酸儒文人的作,曾皱着眉头对钱唯真说道:“素日里不走动,太简薄了显得怠慢,太贵重了又好似钱府有心攀附。”

    两人最后议定,拿了尊钱夫人侄子替姑母做寿送来的羊脂玉观音。

    钱唯真记得,夫人的寿辰是在五月末,收了侄子送来的玉观音,在案上摆了几日,还未收入库房。大约也就搁了七八日的功夫,便被自己易手。

    这么算来,柳先生的生辰与八月清秋毫不沾边,应在六月初前后。

    刘本重重敲击着桌面,头上直冒冷汗:“如此这般,又是使得些什么计策?莫不是穷不起了,拿这个敛财。内侄女的信上分明说,陈欣华要去历山书院替这位老爷子做寿。听阁老的说法,他的寿辰根本不是这个时候。”

    这么明显的疏漏,从扬州到淮州有多少自己人坐镇,那群混蛋竟然没有一个人报到自己面前,反而是个内宅夫人这里发现了踪迹。

    钱唯真气得眼前发黑,指着刘本道:“什么话都不必说了,你我赶紧打道回府,一则查查粘家为何变了态度,另一则查查历山书院在搞什么鬼。”

    多事之秋,柳老爷子这一向讨厌热闹的人却大反常态,做什么花甲的整寿,钱唯真才不信他只为了收点财物。

    两人在枕霞阁暂别,钱唯真趁黑悄悄赶路去了趟民巷的宅子,仔细考虑余下的财物如何偷带出境。

    刘本却即刻了心腹星夜启程,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顺便敲打一下江阴那群人,莫要太过安逸享受。

    二十七那日钱玟依着父亲的嘱托再访何宅,依然未能与苏暮寒谋面。

    原来一大早苏暮寒本是往何宅赶路,半道上被人拦住。

    来人递上了苏光复的名帖,另有两人约定的暗记。原来苏光复刚刚抵达姑苏,急着约苏暮寒赶往京郊别院叙话。信里千叮咛万嘱咐,要苏暮寒仔细自己的行踪,莫叫京郊别院落入旁人眼中。

    简直是久旱逢甘霖,苏暮寒一颗企盼苏光复之心,犹如盼星星盼月亮。

    他立刻拐进听雪小筑里乔装打扮,连随从也不带,独自一个人打马去了京郊别院。苏光复是黎明十分刚刚赶到姑苏,一面命人去寻苏暮寒,一面命人打水洗去一路风尘,眼底下连日赶路的乌青十分明显。

    见了苏光复,苏暮寒深深一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先生可算回来了,暮寒等得好苦。”

    苏光复慌忙托住他的臂膊,止住苏暮寒下拜的身形,自己赶紧回了一礼:“主子这是做什么,存心折属下的寿么?”

    两人分了宾主落坐,苏光复接了小厮递上来的一碗稀粥暂且果腹,连早膳都来不及用,便慎重地向苏暮寒说道:“主子,形势远比咱们从前想像的更为严峻。玉屏山那里修建的根本不是行宫别院,而是借翻修之名挖出了矿藏。”

    当啷一声,苏暮寒手里的杯盏一个握不住,滑落在青砖地面上,碎成片片飞屑。有深褐的茶汤溅上他湖水绿的丝袍下摆,像秋天的点点枯叶,颓败而又浓重。

第四百四十四章 沧海

    秋风送爽,丹桂的气息尤其芬芳。有那么几朵随着风儿吹过,飘落在苏暮寒浓黑的上,金灿灿的颜色格外璀璨。映衬着他眼中的寒霜,华丽而又萧瑟。

    无论是衣襟上的茶渍,还是头顶的桂花,苏暮寒都无暇顾及。他一个探身,急急握住了苏光复的手腕,声音迫切而又紧张:“先生说玉屏山有矿藏?究竟开出了什么矿?”

    “是西霞最稀缺的铜锡矿,工匠们就地开采就地冶炼,如今眼看着大批的兵器就能出手。这消息太过震撼,因此属下日夜兼程,报给主子知晓。”苏光复嗓音暗哑,连日的奔波劳累使他眼中红丝迸现,神色间掩不住的疲惫。

    苏暮寒眼中寒霜漫天,俊秀的双目似被层层冰雪所埋,透出蚀骨的寒气。前因后果细一推敲,还有什么不明白。

    再坚硬如铁的内心,也有那么一小部分温情而又柔软。他不怒反笑,一声声狂笑如开锋的刀刃,锋利无比,刀刀凌迟着自己心里那温情而又柔软的部分。

    苏光复怜悯又心疼地望着苏暮寒癫狂的模样,唯有深深的叹息。

    笑到最后,苏暮寒的声音戛然而止,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先生不好直说,还是暮寒自己来说前因后果。慕容薇这死丫头一早便知到玉屏山有矿,生怕苏家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来了个捷足先登,让咱们全都放松了警惕。”

    苏暮寒越说越是愤慨:“都是暮寒太过相信青梅竹马的情谊,捉鹰反被鹰捉了眼,被这死丫头玩弄在股掌间。”

    “不是主子的错”,苏光复以手遮掩,打了个哈欠,诚心劝道:“当年扬尘将军留下的东西语焉不详,咱们都以为他指的是玉屏山埋有皇帝陛下的宝藏。如此看来不然,玉屏山真正埋藏的,应该便是西霞紧缺的铜锡矿。只不晓得,大公主从哪里得来这个消息,使了瞒天过海之计。”

    瞧着苏光复比从前更加瘦削的身影如纸般单薄,还有眼里遮不住的倦意,苏暮寒拼力将满腹的悲恸与愤怒收住。他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说道:“瞧先生满脸倦意,便先去躺上个把时辰,容暮寒消化一下这个消息,咱们稍后再议。”

    苏光复已然三天三夜没有阖眼,强自支撑着把消息递给苏暮寒,满脑子浆糊一般混乱,深知此时做不出任何判断。

    他向苏暮寒一揖,含了愧意说道:“年纪大了不由人,光复确有此意,便去里面去打个盹。主子放心,这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便全当是沧浪轩中一般。”

    苏光复告退下去,苏暮寒独自一个人在敞亮的轩堂里再也坐不住,信步走到了廊下的紫藤萝架前。

    藤萝花期长,一树树荼蘼而又灿烂,就跟璨薇宫里那片花海一模一样。

    苏暮寒坐在花架下的摇椅上,拿帕子遮住了眼,将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好好梳理了一遍。

    心上虽有不甘,有个细小的声音却一直在提醒,慕容薇已然与他恩断义绝。

    是打从什么时候起,她瞧着自己的眼神再不似从前那般甜的腻人?又是打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顾忌自己的心意?

    是腊八节自己甩开她的手,将她掀翻在地伤了她的心?是除夕夜里自己那刺眼的白袍太过醒目,引起了她的警觉?还是苍南的归程时自己时刻与她提着袭爵与去边城戍边,叫她心生警惕?

    从前的慕容薇不是这个样子。从前的慕容薇因他的情绪而感染,随着他的开心而欢娱,更随着他的难过而善感,他曾经是她的全部。

    苏暮寒真切地记得,打从苍南回京,慕容薇连安国王府都很少走动,更别说与自己私下相约。似乎有一把能将时光削铁如泥的刀,将她与他的从前与如今一分为二。

    无情若斯,果然可以抽刀断水,干净利落。苏暮寒将手放在胸口,感觉一阵一阵的隐痛,唯有自己的内心深处,那看不见的伤口却不受控制的汩汩流着鲜血。

    有些事情已然早有预兆,怪就怪在自己从流苏的传话中,一次又一次错信,她依然对自己芳心暗系。更因为玉屏山的封邑放松了警惕,看做是崇明帝对两家联姻的默许。

    那一日自己送她玉,与她说起玉屏山的园子,她的眼中,被那云彩叠锦的神情深深掩盖的,不是少女的羞涩,而是深深的厌恶。

    只是,自己依旧不曾在意。

    怪不得,她能将玉弃如敝履,能将自己这一篇从容翻过。

    若昔日的柔情都是骗人的谎话,慕容薇一直掌控着大局,却由得自己演戏,苏暮寒感觉自己便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滑稽。

    怨不得,崇明帝一定要坚持自己九月间才能承袭爵位,这根本是断了自己去往边城的路。对自己、对整个苏家防范至深,只怕自己与苏光复的行径也早落入旁人目中,甚至已然惊动那些个无孔不入的潜龙卫。

    彼此不说破,依旧待他如从前一般,大约顾忌的根本不是他的脸面、不是亲上加亲的未来,而是母亲那把保护伞太过管用。

    苏暮寒倚着阑干,将脸深深埋进衣袖间。

    自去年冬天父亲的葬仪之后,又一次流下了冰冷的泪水。

    有过欺骗与利用,也的确有过真情与爱意。这些年期许着未来的梦里,他的确只有慕容薇一个。即便想要夺回大周的帝位,他却从未想过他与她对立的身份,依然愿意娶她为妻。

    不知何时,苏光复已然睡醒,端着重新换上的茶盏立在他的面前。

    苏光复轻轻的咳嗽声惊动了趴着头的苏暮寒,他恍然直起身子,仰头去望苏光复。满腹的委屈与不甘,似乎只有这一个人才能了解。

    让苏光复瞧到了自己满面泪水,苏暮寒有片刻的尴尬,不过转瞬即逝。他从容地自衣袖间取出块湖水绿的丝帕,将眼泪轻轻拭去,露出一个曾经沧海的笑容。

    苏光复慈爱而赞叹地地拥抱了他一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主子的心情,光复十分理解。”

第四百四十五章 易物

    戏中戏、局中局,一时竟辨不透究竟是谁长袖善舞。

    往昔瞧着慕容薇对苏暮寒一往情深,苏光复只怕苏暮寒陷进温柔乡里,影响了好不容易走到如今的复国大计,才不住声提醒。

    未料想,自己老谋深算了一辈子,枉自在宫里安插了那么多眼线,竟也被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摆了一道,又有什么理由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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