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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此,千禧教的人寻得周老爷子的消息不过三两日便递到他的手中。
周老爷子一家的门楣改做孟宅,就好端端住在武陵巷青阳楼附近,到叫他前些时候皇城内外到处寻人。
苏光复的手下本想执笺相邀,约周老爷子见面,却被老爷子当面骂出。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唯有悄无声息地将人掳走。几个夜行人晚间探路,却与潜龙卫的人交上了手,并没讨到好处。
原来这一家人早在潜龙卫庇护之中,可恨温婉每日与自己做戏,那些时候哭哭啼啼央自己寻人。
苏暮寒指间用力,手上握着的甜白瓷茶盏应声而碎。上好的水金龟流在案几上,澄黄的颜色勾出一片污渍,又滴滴答答淌在上好的白熊皮上。
马车一路畅通,直接驶到仪门前头,三人才弃车换辇,先到了含章宫下榻。
依旧是从前的习惯,楚朝晖每次进宫,都要先在含章宫梳洗更衣。温婉知道义母今日入宫,早将一切打点整齐,如今得了宫人通报,提前迎在门口,老远便翩翩下拜,笑盈盈唤了一声母亲。
苏暮寒走在后头,瞧着温婉淡妆素裹的样子秀雅宜人,心里却像有根针扎得尖锐,他趋前浅浅一揖,柔声唤了句:“婉姐姐。”
温婉侧身避让,不受他的礼,自己却照旧福了福身,回应道:“世子何须如此客气,一路辛苦,里面请。”
往日里只做温婉是自矜身份,不敢与自己姐弟相称。
自打十二那日晓得周老爷子一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么长的时间,自己都被温婉玩弄于股掌之上,苏暮寒再回想她的态度,哪里是什么客气,分明是老早便与自己划清界限。
苏暮寒心头无名火早已烧起,若不是碍着母亲在侧,真想将温婉拖到一边,好生问个仔细。
打从幼年时无来由的亲近,令他知晓温婉身世的那一刻,更对她毫不设防。他一门心思将温婉看做自己人,温婉防他之心却甚于防贼。
明明早与夏钰之暗度陈仓,护得自己外祖一家周全,却还要惺惺作态,拜托自己寻人。
今日想刺一刺温婉,苏暮寒又怕得不偿失,忍了又忍,压下心里的怒气,刻意放缓了脚步。
他面上浮起不达眼底的笑意,淡淡问道:“婉姐姐既唤一声母亲,咱们便是正经的姐弟。多唤了这几个月的世子,难道还没有唤够?”
楚朝晖走在前头,浑然不觉空气里有隐隐的硝烟气息。一点嫩寒袭人,花斛间盛绽的金桂摇曳多姿,点点明媚开放在温婉眸间,她无声而笑,绵软的话里一样藏着细针:“总觉得世子更为尊重些,再过些日子便要改口唤做王爷。”
语音清浅又模煳,唯有笑声似空谷黄鹂,传到楚朝晖耳中。
离得远些听不真切,楚朝晖只做这姐弟二人是在寒暄,暗自压下心底的苦笑。打小便相熟的两个孩子,一向也算亲厚,又哪里晓得私下还有身世的羁绊。
眼瞅着两人并未跟上来,楚朝晖便驻了足,回首说道:“阿婉与暮寒略坐一坐,母亲去后头更衣。”
温婉遥遥应了一声“是”,回道:“替母亲选了两身衣裳,都搭在熏笼上,请明珠姐姐瞧一瞧,哪一身更为妥帖。”
明珠颔首而笑,扶着楚朝晖往后头更衣,只余了这姐弟二人暗藏玄机。温婉便唤小宫婢上茶,将苏暮寒让在上坐,自己款款陪在下首。
茶是生普茶砖,发酵的日子短,入口有些苦涩,回味却是悠长。
苏暮寒优雅地以杯盖抹去上头浅浅的浮沫,啜饮了一口。实在不喜欢那生涩的气息,随口笑道:“婉姐姐如何唤了口味,我记得你并不爱饮生普。”
温婉仪态温柔恬静,一袭淡绿曳地长裙,外罩青色云锦莲纹宽袖夹衣,细细的腰带挽成丝结垂在腰间,越发衬得风姿翩然。
抬手饮茶间,腕上一只冰糯飘花的翡翠镯细腻柔润,如汪着一湾碧水。那般好的成色与水头,那般娴雅与从容的气度,浅浅撞入苏暮寒的眼睑。明知眼前人身上有着与自己相同的血脉,却又真是爱恨两难。
温婉腕上叮当,轻柔地执着茶盏浅浅一笑:“阿薇有朋友走茶马古道,说是上好的茶砖。昨日方才得了两块,今日便拿出来待客,不想世子却是不喜欢。既然茶不如旧,还换做水金龟吧。”
有宫婢上前,想要撤下苏暮寒手边的茶盏,去替他重新换茶。苏暮寒却是略略摆手,示意宫婢退下。
他清湛的目光从温婉面庞上掠过,流转的眼波里带着丝玩味。
绵里藏针,温婉竟然主动提起茶马古道,想来知道的东西不少。苏暮寒纵然掩饰得再好,也不由锋芒微露,悠悠问道:“茶不如旧,婉姐姐是什么意思?”
温婉笑靥浅淡,眼神明亮而且无辜:“世子不喜新茶,依旧爱饮水金龟,温婉这才有感而发,是哪里说错了不成?”
宫婢已然退出,瞧着殿内再无旁人,苏暮寒这才泠然一笑,叹道:“明人不说暗话,婉姐姐既然主动提起茶马古道,我便晓得你的未尽之意。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好,暮寒正好也有事想要请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百一十一章 唇枪
温婉眸间依旧一片淡然之色,眼望苏暮寒笑道:“若是为着茶砖,温婉可不认得那些人。更想要奉劝世子一句,既然水金龟可口,何必舍进求远,去求什么茶马古道的茶与罂粟。须知常在河边走,焉能不湿鞋。”
仿若一石惊起千层浪,苏暮寒怦然变色,眼中更有一道寒霜轻覆,布满重重阴霾。他冷冷笑道:“婉姐姐知道得够多,难得未听过祸从口出。我也劝姐姐一句,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比较好。”
温婉喟然轻叹,终究觉得自己劝与不劝,眼前的局面都没有多大改善。
安国王府中母子不和的事情经由明珠之口传到温婉的耳中,明珠满心企盼温婉能够劝得这母子和好如初。
温婉心上便添了些深深的担忧。上一世楚朝晖在城门楼高高的城墙上以死相逼,想以此阻住苏暮寒反攻西霞的脚步,却以香消玉殒告终。
若照着眼前这个轨迹走下去,也许不会如前世那般惨烈,母子间反目成仇却是指日可待。
想要这对母子真正握手言和,便唯有苏暮寒彻底放弃心中所念,不去想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而是安安心心做他未来的安国王爷。
执念深入骨髓,又有苏光复等人在背后推动,温婉深知想着说服苏暮寒,确实难于上青天,只是为着楚朝晖,她总要放手一试。
昔日玲珑山上大雄宝殿内,世伽大师曾对自己当头棒喝,唤起前尘往事。
如今温婉想效世伽大师一般,自己语出惊人,做那佛门狮子吼,或许会警醒苏暮寒这个身陷局中的人。
愿望固然美好,事实却总相违背。
罂粟的秘密猝然被人揭开,苏暮寒不但毫不收敛,反而恨意迭起。望向温婉的目光如开锋的刀刃,锋利无比。
若不是别的途径来钱太慢,谁又愿意铤而走险,做那毒品的生意。那是苏氏族人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还有日后复国的钱粮支撑。温婉拿罂粟威胁,分明是要断了苏氏族人的活路。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苏暮寒手上骨节咯咯作响,青筋根根爆起,恨不能揪着温婉的胸膛问一问,她到底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
暗忖自己被她瞒了许久,如今又是这种状况,苏暮寒勾起嘴唇不怒反笑,冷而锐利地问道:“几块黑茶砖,婉姐姐当真小题大作。若是真心想要,自有苏氏族人真心实意奉到你的前头。怕是他们捧着一颗赤心,婉姐姐弃如敝履,还在踩在尘埃里辗上几脚。”
温婉轻轻摇头,耳上的翡翠莲花垂珠坠轻轻荡漾,如投在湖面的一抹潋滟浮光,目光里却含着一丝与苏暮寒无法沟通的悲哀。
“赤心也好,敝履也罢,我一概不想要。世子既唤他们一声族人,也有三分亲情,为何不肯真心替他们着想,非要将他们往死路上推?”
苏暮寒深深唿吸,压下胸间的浊气,眼中那抹霜花越结越厚,如同亘古至今已然冰封万年。两人无法勾通,各自留了清浅的叹息。
“我的族人难道不是姐姐的族人,究竟是谁想要将他们往死路上推?且不说这个,姐姐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偏生贵人多忘事?眼看着郡主册封在即,外祖与舅舅一家又安然无恙,只是当日将暮寒瞒得好苦,皇城内外赶着寻人,姐姐这里连一声解释都没有。”
殿内寂寂,唯有那花香宜然袭人,苏暮寒低沉的声音淡淡回响。
发现青阳巷的宅院被人窥探,潜龙卫的人早将周老爷子一家人护得周全。在与黑衣人交手的时候,肖洛辰认出这些人的身手与当日与城郊的庄子如出一辙,依旧是苏光复的手下继续在寻人。
温婉一贞定娴雅,并不因苏暮寒的讽刺而动容,恬淡一笑:“我拜托与不拜托,世子一样都在寻人。城郊庄子上那番打斗着实惊悚,外祖他老人家连惊带吓,大病了一场,都是拜世子所赐,我可没有托付过什么。”
往日只觉得慕容薇牙尖嘴利,却有些强词夺理。没想到温婉翻了脸更胜一筹,宛如唇枪舌剑,简直句句戳在苏暮寒心窝。
苏暮寒面上一红,婉转说道:“婉姐姐,当日事从权急,暮寒虽然不得以出此下策,却是一片诚心,想要寻找自己的亲人。原来早在从苍南返京途中,姐姐便一直防着我,更阻挠咱们亲人相认。却不知道,我只想寻回远亲,又怎么会枉顾你外祖一家的安危?”
苏暮寒口才极佳,寻着温婉话里的说辞,浅浅几句便想颠倒黑白,推卸当日的责任,将眼前局势逆转。
温婉皓腕如玉轻轻抬起,缓缓撩上鬓角的发丝,却不受他拿亲情所惑:“温婉认了夫人做义母,已然高攀。我外祖一家几代平民布衣,与世子你没有任何关系,何来的亲人相认一说。”
苏暮寒涵养再好,也忍不住眉宇间如冬月凝霜,想要勃然变色,却顾忌着时辰已然差不多,总不能叫母亲瞧见这不可见人的一幕。
他深吸一口气,将忍在内心的怒气化做淡淡的微笑:“光复先生当日瞧见姐姐的真颜,疑心姐姐是公主殿下的后人,暮寒十分开心。从农庄上发现了公主的画像,才晓得这世上又多了个与我血脉相连之人。的确是手下人办事不周,惊动了周老爷子的清修,改日暮寒专程向他老人家赔罪。”
若没有上一世整个皇城那幅血流成河的画面,还有苏暮寒当年对自己的屡屡问讯,想要从自己口中查找玉屏山所谓的宝藏,温婉或许会被眼前人这张儒雅深邃的俊颜所惑。
一想到秦恒也是死在他与秦怀的联手之下,眼前人生生断了自己前世的姻缘,令自己满身耻辱而归,温婉仅余的一丝怜惜也荡然无存。
温婉冷冷笑道:“不敢劳动世子,世子若真顾念血脉相连,便请就此还他们的清静。不然世子寻到了人又当如何处置?难道可以当做皇亲供起?当日公主殿下被你苏氏族人遗弃在秘道之中,已然与你们没有了亲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