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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会成为一段佳话。
漫游至剑池,有白练至飞石角激出,贯入一方清潭。尚在数十步外,丝丝水气便已扑面而来,有几个儒冠正迎着湿风歌咏。
咏的皆是《毛诗》,有《邶风绿衣》、《郑风子矜》、《秦风蒹葭》各不相同,有人坐于地,有人跨于树,亦有人挥着麈。
这时,有人在水瀑边掬了一棒水,朝天乱洒,边洒边笑,愣不妨竟泼了路过的刘浓和陆纲一脸。回转身,看见刘浓和陆纳前襟皆湿,他竟若无其事的转身继续弄水。
匆匆一瞥,年约十二三岁,眉宇间溢满傲气。
陆纳喝道:“顾十八,顾舍人便是如此教导你的么?安敢如此妄为不知礼!”
他仍不回头,脆声道:“天地皆为我衣,我自濯我身,与汝何干?”
“天地皆为我衣?”
陆纳冷笑:“汝当汝是酒仙刘伶不成,没有刘公那骨子里的精魂,凝出的尽是些污浊之泥!不过是魂似左太冲习潘岳,状若东施效颦尔!”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朝着刘浓尴尬道:“瞻箦莫怪,莫怪!令祖,乃我最敬佩之人……”
刘浓笑道:“怪在何矣?我祖若闻知此语,亦必击节而赞也!”
陆纳这翻言语,天地皆为我衣,出自酒仙刘伶。刘伶放达不羁,于醉后赤身**呈于室中,世人讥之,他则笑曰:我以为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裤衣,诸君为何入我裤中?而左太冲与潘岳:潘安貌美,少时携弹弓出洛阳打鸟,被洛阳女儿围住轻薄。大才子、大丑男左思(三都赋,洛阳纸贵,说的就是他)见了,效仿之,结果遭洛阳女儿以石相掷!唉,同是男子具才华,却不同命!
顾十八,太子舍子顾和之子顾淳。顾氏与陆氏面和心违,若究其原由:有早年洛阳旧事,亦有东晋初顾氏侍北之因。两家明争暗斗已久,一旦遇上,表面看似和气,暗地里却总要你来我往一翻方才甘心。
顾淳猛地回头,指着刘浓大喝:“汝乃何人?我与陆小七说话,干汝何事!”
刘浓见其傲中带嫩,偏故作张牙舞爪,心中只觉好笑,淡然一笑,不予搭理。
“哟!”
陆纳亦才十五六岁,再因饮酒,气血正盛,上前一步,喝道:“顾十八,指人皆向已,汝不是极擅辩难么?来来来,我陪你辩上十场!”
说着,斜斜倚着身侧一株弯松,朝顾淳勾着手指。
“阿弟!”
顾淳正要怒斥陆纳,一声轻唤至上方传来。听得声音,其面上神色一正,竟瞬间肃脸,规规矩矩的抬目,朝着瀑布上方眨着眼睛,做天真状:“阿姐,你怎么跑上面去啦?”
闻声,陆纳腾地一下从松树的歪把子上弹起来,连眼亦未抬,便讪讪的朝着潭水上方,揖手说道:“陆纳见过顾小娘子!”
刘浓心中生奇,抬目而望,只见在三丈高的飞石之侧,飘着一丛大紫。身着汉时曲裾深衣,层叠而上,宽大的腰带将腰身拢得极细。视野至下逐上,辩不出面目,只能见其笼着巾帼髻。
很别致,内敛的张扬。
飞石上的女郎淡声道:“快上来,莫再玩水!”
“哦!就来……”
顾淳低着头,像个委屈的孩童,与先前判若两人,携着两个随从疾疾的隐在青石后。飞石上的女郎默然退走,陆纳松了一口气,回首尴尬的说道:“你莫笑,她是顾荟蔚。若论清谈,当属吴郡女中翘楚!不,就算是男子,恐亦罕有对手!”
刘浓笑道:“祖言兄,败过?”
唰!
陆纳脸腾地一下全红了,揽着刘浓的肩便走,一边走一边吱吱唔唔道:“败,败则败矣!败亦属正常……快走,快走,临水行雅将起,咱们……哈哈……”
“叮咚,咚!”
清脆的小鼓声响在山颠,这是在传召散落四处的世家子弟前往。
刚刚到达山顶,还没来得及往周围看上一眼,候在六角亭里的陆始便迎面而来,先是朝着刘浓微一拱手,笑道:“刘郎君,《广陵散》已复完,这便归还!”
将谱递给刘浓,然后急急的拉着陆纳欲走,嘴里则道:“七弟,阿父四处寻你,快快随我去!”
陆纳不愿舍下刘浓,想邀刘浓一起。
刘浓漫眼一看,见陆始隐皱双眉,心中已然有数,便笑道:“祖言但去无妨,我若与你一同前往,左右皆不识,饮咏皆有滞,于行雅无益!”
“罢后同回,不可有始无终!”因陆始催得急,陆纳只好随他而去。
放目而视,此时此地人头攒涌,四处皆是身着华服的世家年轻男女,更有数倍家随穿梭于其中。曲水弯曲有九转,水清见底可鉴人。世家子弟们沿着宽不及丈的曲水对座,家随奉上矮案瓜果,年轻子弟们或攀谈、或咏蛾,姿态俱是洋洋。在水的源头,坐着几位儒服高冠的长者,因隔得较远辩之不清,只隐约见得郗鉴位居正中。
“小郎君,咱们的案摆在哪儿?”
来福摸着脑袋,一脸的犯愁。他们来得稍晚,好位置皆被人占去,特别是临近顾、陆等世家女郎们的地方,几乎无处可以落针,而前八转亦是人满为患。
“来晚啦!”
刘浓洒然一笑,仔细一寻,见在柳丛后,九转最末之处有一汪清水澈得喜人,背后尚有几丛青松,甚合心意。便命来福、刘訚铺上绢席、摆案。
将将坐下,曲水的对面行来一个郎君,左看右看叹了口气,命随从将案席摆下。落座之后,面色犹有不喜,闻得对面的酒香,不由得抬目一视,随即眼睛大亮,揖手道:“娄县祖盛!不知是哪位美郎君当面也?”
娄县?挺近!娄县祖氏庶族寒门。
刘浓笑着还礼:“华亭刘浓!”
祖盛一听华亭刘浓,眼神更亮,笑道:“早闻华亭刘氏珠联生辉之名,不想今日得见也!方才听言郗公亦至此,为何刘郎君却在这等偏远之地落座?”
不待刘浓回答,他又愤然道:“来得稍迟半步,佳位皆无。唉,佳人恐怕亦无也!”
刘浓笑道:“不论坐于何处皆可行雅,何必太过在意!”
祖盛道:“刘郎君此言谬矣,莫非不知今日之雅集,顾、陆等世家女郎亦在,若是能得其青睐……,就算我的风姿入不得她们之眼,可刘郎君此等风仪……”
“请饮酒!”
刘浓淡然一笑,用细长的竹竿挑了一盏酒递过去。这竹竿镶着扁平的小木板,是来福刚去取来,专为稍后曲水流觞所用。
……
陆纳随陆始一阵疾行,至水源之处顿足,见两侧皆坐着长辈,其中一位宽袍玉冠,蓄着三寸短须,正与其父陆玩侃侃而言。略一扫眼,发现身着白儒服的周札亦在对面,心中思及前些日在吴县官道之中发生的事,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
陆玩见儿子呆立在一侧,沉声道:“愣着作甚,还不来见过郗公!”
果是郗鉴,郗璇何处?
与郗鉴见过,再逐一拜见了族伯、周札、顾和,陆纳四处搜寻,想见见那位和刘浓有玉囊作美的女中笔仙,奈何四处皆是莺燕,也不知哪个是她,只得作罢。
“七哥!”
将将在自家位置落坐,身侧传来一声低唤,是自己最喜爱的小妹陆舒窈。
陆舒窈巧巧的跪坐于临水之畔,偏着头问道:“七哥,方才与你同车操琴的是谁?”
“呵呵!”
陆纳低低一笑,捉了案上的果子就啃,边啃边道:“汝想知?”
“嗯!”
陆舒窈用力的点了点头,身子微微侧过来听。她们的声音虽低,却被溪水对岸的顾荟蔚听了,其眉峰一颤,竖耳倾听!
“我亦不知也!”
“七哥!!”
水源处。
吴郡大中正陆晔笑道:“郗公,天色正美,请公临卵!”
“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郗鉴爽声放笑,长身而起,自铜盘中取一枚熟鸡蛋,行至水崖处,放声咏道:“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簡兮……”
咏至一半,所有人起身而随咏:“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吁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此乃《毛诗、郑风溱洧》,为描述上巳节的诗歌,诗风委婉欢快。
咏罢,郗鉴将那枚熟鸡蛋往水中一投。
“扑通!”
熟鸡蛋在水中一沉,随后浮起,飘飘荡荡向下游去。
礼成!
众世家子弟纷纷效防,刹时间鸡蛋飘在水中,仿似连珠,又像浮卵,随泉水而起落,尽往下游而去。陆纳回过头,见小妹陆舒窈双手捧着一枚鸡蛋沉思。
笑道:“舒窈,怎地还不投?”
陆舒窈眨着眼睛,喃道:“鸡蛋皆一致,焉知是谁投?”突地,眼睛晶亮放光,命女婢取来笔墨,执笔在那枚熟鸡蛋上勾勒几笔,然后对着吹了几口气,待至墨干,方才小心翼翼的将鸡蛋放在曲水中,逐其渐行渐远,缓缓收回目光。
“咦!”
一瞥眼,眼前竟也出现两枚别样的鸡蛋,一前一后,慢慢浮来。三眼相对,郗璇、陆舒窈、顾荟蔚;一触即离,各自危坐,气氛微妙之极矣。
在曲水尽头处,祖盛捏着一枚鸡蛋苦笑:“浮卵给谁看?”
刘浓将手中鸡蛋投入水中,目逐其冉冉远去,自瀑布口溜走,负手笑道:“我心若冰澈,浮卵自看!”
而这时,卵起卵伏,有搁浅在岸的,被临近之人拾起,对着鸡蛋诵福,然后剥而食之。那些士族女郎们,皆留心着自己的鸡蛋被谁取走,若风姿相宜,便会暗暗记在心中。若是家世相近,便可告之家中长者……
取卵,不得以竹竿取之,只可伸手撩水。
有人便在岸边以手划水,希望将那三枚独特的鸡蛋划到近前,可越弄越糟糕,三枚鸡蛋连作一窜,随波而游,愈离愈远。
刘浓和祖盛对坐着,看着一溜窜的鸡蛋自眼前浮走,一时相顾无言。来福守在瀑布口,正在蹲着吃鸡蛋,他和刘訚已经捞了好些个了,没人发现。
突地,祖盛惊呼:“快看,来了三个鸡蛋!”
不过是鸡蛋,有何奇怪?
刘浓不以为然的侧目,一眼之下愣住了,这是三枚漂亮的鸡蛋,一枚拓着花纹似藤,一枚点着绛紫胜朱,一玫竟浮着小楷。
“刘郎君,且我待取来,咱们分食!”
祖盛哈哈大笑,伏身拼命划水,引起道道小漩涡,牵着三枚鸡蛋浮来。眼见即将触手,不知怎地竟齐齐一个回旋,荡出了漩涡,反而朝着刘浓浮去。
“扑!”
一枚搁浅!
“扑!”
再一枚搁浅!
最后一枚在搁浅的一枚上轻轻一触,打着璇儿飘走,来至瀑布口。来福大喜,有字的蛋肯定好吃,伸手就捞。谁知手刚探水,刘訚也来,两手一触,鸡蛋至他们手指间溜走,顺着水瀑飞坠。
两人望而兴叹!
第三十九章 在水中央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刘浓一手捉着一个鸡蛋,定定的看着:那描着花藤的,手法极绝,虽只是粗粗勾勒,可亦见其笔风矣;那点着绛紫的,亦只一点,却让人看着便喜,韵味深然。
妙哉!
祖盛来讨,不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