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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黑丫轻唤。
“何人?薛小娘子……”
树下之人匆匆回首,见是小黑丫,柔柔一笑,继而又回过头,把草丛中的物事放入木盒中。
小黑丫扑扇着睫毛,笑道:“孔蓁阿姐捉绣蛛,莫非,亦是要向七姐乞巧么?”在她的心中,孔蓁会骑马使枪,那是与荀娘子、红筱一般的人物,和她不一样的,她很羡慕。
孔蓁道:“存希冀于心,求诸于神,方可为人也!不然,便为神弃之野民,而野民者,终日存于梦魇也!”说着,把木盒挂在腰上,轻轻拍了拍。
小黑丫稍稍一想,轻声道:“黑丫不懂。但昔日,娘亲时常中梦忽起,惊惧满脸。待至上蔡后,娘亲再不梦起。这,便是存希冀于心乎?若是如此,多赖他呢。”说着,把肩头上的小伊威捉在手中,点了点小伊威的头,认真地道:“孔蓁阿姐,它叫刘府君。”再指指肩上的另一只伊威:“它叫,郭内吏。”
“噗嗤……”
孔蓁神情一怔,秀眉飞扬,好半晌,方才娇声放笑,笑得水柳般的身姿一阵乱颤,一把揽住小黑丫,叮嘱道:“可莫教人得知。”
“知道呢。”
小黑丫仰起头:“孔蓁阿姐,刘府君过燕子岭时,阿父杀母麝、捉幼崽,薄军主杀陈午阿叔。黑丫极其难过,阿父便言,此非战之罪,实乃不得不为,刘府君终会还予一片生息之地,可容欢笑与歌声。”说着,牵着孔蓁的手走到林外,指着峰下漫漫田野,笑道:“阿姐快看,诺,在眼前!”
诺,在眼前……
孔蓁身子一阵轻轻颤抖,眼睛却越来越红,泪水欲出未出。
稍徐。
孔蓁凝视着小黑丫,心潮起伏制无可制,眼睛一闭,泪水终于滚落。
英姿飒爽的小女郎内心复杂无比,刘浓昔日曾杀其叔孔卫,而孔卫对孔蓁极其疼爱。现今,孔氏已融于上蔡,有从军者,亦有持镰者,其父孔炜更被刘浓任为内吏,可孔蓁却总忘不了,阿叔那血淋淋的人头。
良久,小黑丫晃了晃孔蓁的手:“孔蓁阿姐,咱们进城吧,稍后,日落月起,黑丫要对月穿针,向七姐乞巧。”
孔蓁睁开眼睛,抹去脸颊的泪水,点了下小黑丫的额头,爱怜道:“薛小娘子,智风贞惠,尽在小娘子也。”
“黑丫不懂。”小黑丫眨着漂亮的眼睛。
“调皮!”
“格格……”
日渐落,城中井然有序,一大一小两个女郎并肩行于干净的街道,两人身后跟着小红马,来往行人匆匆,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
眼见将至县公署,小黑丫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孔蓁阿姐,刘,刘府君言,此乃秩序。存秩便安,有序便荣!而秩序,当以力维持,以德经世!”府君二字,极是囫囵。
“秩序!”孔蓁紧了紧腰上的木盒。
小黑丫又道:“现下,阿姐欲许何愿?”
“从百花精骑!”孔蓁脱口而出。
“看,纸莺!”
小黑丫猛然抬头,指着天空惊呼,孔蓁随其而望。
秋风送爽,纸莺遥飞于天,看纸莺的人神情悠悠,嘴角渐渐聚起笑容,放纸莺的人欢声娇笑。
织素紧了紧手中的细线,唯恐纸莺脱手而去。
红筱从院外来,未负剑,却捧着一个木盒,看了看织素,浅浅一笑:“若不放线,纸莺如何高飞?”
织素抹了一把汗,轻笑道:“恐风过烈,莺飞不归。阿姐,莫非也欲向七姐求愿?可捉有多,不妨送织素一只。”
红筱道:“今日乃是七夕,为庆丰收,小郎君倡行礼节,满城女子皆忙于捉绣蛛,制穿针月树,唯汝放纸莺。明日,可莫后悔!”言罢,摇着头,浅笑着走向水阶。
织素在背后笑道:“我早已拜请黑丫代捉,不劳阿姐挂心。”
红筱嘴角一歪,捧着木盒快步来到阶上,伸手便欲挑开青竹帘,眼前人影一晃,小郎君也正在挑帘,二人眼神一对,手却捉在了一起。
匆匆一触,两厢退却。
红筱飘身于阶下,粉脸红透。
刘浓神情尴尬,摸了摸鼻子,默然返回室中,坐于案前。言观鼻,鼻观心,心观案上书信,秋收将毕,难得清闲,今日书了整整一日的信,垒于案上作一叠。
一信,致于建康纪瞻,回禀上蔡诸事,想必纪瞻可自信中捕捉其意,而刘浓之意,当然在表功,阻止郭默南下侵扰,代为安抚万民,不敢言品阶再升,但至少可获其利。
一信,致于谢裒,身为人徒,理当时常问候。一信,致于朱焘,此信最重,字字句句皆在思念好友。至于祖盛、桥然、谢奕、褚裒、袁耽等也都未落下,好友情深,尚需不时往来。
额外尚有四信,分致舒窈,游思,荟蔚,以及建康中的那位绿衣。
足足半盏后,红筱方才轻步走入室中,面上神色已复平静,瞅了一眼案上的信山,嫣然道:“小郎君,该进夜食了。稍后,尚要与会于帐,商讨前赴雍丘之事。”
“暂待。”
刘浓再次提起了笔,细细一阵沉吟,缓缓展开左伯纸,悬腕荡笔,走龙舞蛇。
红筱看了看天色,将青铜雁鱼灯点亮。而后,静静的守侯在一侧。
半个时辰后,刘浓将信细叠,以朱泥作鉴,方才揉着手腕,站起身来,徐步走向室外。
室外,一轮勾月飞天,洒得院中银白似纱。
月色同轮,拂洒北地,清辉江南。
顾荟蔚身着绛紫深衣,俏生生立于朱色长廊中,身后乃是花圃,紫兰花开得正艳,侍墨几婢提着刁蝉拜月灯,静静的等候。
小女郎望着天上的勾月,染着紫蔻的雪指轻绞,轻声喃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缺圆缺,但愿人常久,千里共婵娟。桥氏有女,名游思……好小娘子,了得……”
侍墨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小娘子,月已起,当穿针了。”
“穿针,年年皆穿,而此两年,皆未有变,七姐可知荟蔚……”(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二章 奔赴雍丘
方入秋,江南凉。
建康城歌舞升平,一派祥和之象。
昔日荣阳太守裴嶷奉幽州都督鲜卑慕容廆之命,入建康进献晋室遗落于北地之皇帝玉玺,司马睿得之大喜。
此玺承自曹魏,乃司马氏之重宝,司马夺曹,来位不正,久为士人暗诘,如今偏安江东更为北地士人不耻,而玉玺再落江南,便是司马睿方乃华夏正朔之明证。当即,司马睿拜慕容廆安北将军、平州刺史。夷将献玺于朝乃中兴之象,建康城人心鼎沸,继而欢度七夕,兴雅赋集。
时有王氏羲之郎君,日醉于桥,伏桥以观溪鹅。忽逢老妪抱篮卖扇,日起落西,无人却顾。王羲之见而生怜,即兴中起,为老妪提字于扇。老妪不识字,见扇被污而暗泣。王羲之笑曰,勿恼,勿悲,且言王羲之字。待王羲之离去,老妪复喜,估扇十金。从桥者闻之,轰抢而尽。更有甚者,求而不得,捧冠捶地。
一时间,引为佳话。
诗书话江南,繁华复柳青,恰作峥嵘岁月时。
天方蒙蒙亮,革绯梳着巾帼髻,身着水蓝抹胸襦裙,端着双手,迈动着月白丝履,穿行于刘氏商肆。自杨少柳坐镇建康,再得刘浓诸多故交之助,刘氏商肆遍布江东,竹叶青与琉璃不再价值千金,却为刘氏广纳财源,短短半载余,建康城已有三所分肆。而江南诸郡,商肆更若绣蛛织网,错落密布。
刘訚紧随于革绯身后,脚步不紧不慢,目光却注视着身前那忽隐忽现的月白丝履,眼神渐倾柔和,嘴角撩起一缕笑容。
“近来,可好?”革绯顿住身子,百褶水蓝裙荡下,将丝履遮掩。
刘訚收回目光,答道:“极好,我走之后,商事多懒于你,注意身子,勿要过劳……”
革绯道:“商事,乃小娘子主掌,革绯何足言劳?小郎君身居北地,汝需记得,昔日之诺。”
“刘訚,不敢有忘。”
“不忘便好。”
革绯歪了歪头,好似欲回身反顾,却终是忍了,快步走向后院,来到湘妃帘外,轻声道:“小娘子,桥小娘子已至建康,正于偏院休歇。”一顿,再道:“刘訚已至,侯于室外。”
刘訚恭声道:“小娘子,刘訚求见。”
“进。”室内传来轻微声语。
刘訚深深的看了革绯一眼。
革绯眸子如水流转,却仿若对其眼神视若不见。湘妃帘一卷,嫣醉踏出来。
刘訚正了正衣襟,于室外却履,躬身而入,待转过八面梅花屏,头垂得更低,挪步至乌桃矮案前,跪坐于海棠苇席中,双手按膝,微微居右,而后,沉沉阖首道:“刘訚,见过小娘子。”
“嗯。”
室内犹燃烛光,杨少柳坐在案后,正垂目看书信,身袭粉白相间襦裙,烛火投影,稍显清冷。夜拂将窗打开,透进一缕清新,瞅了瞅刘訚,把燕踏兰花熏香炉点燃。
刘訚注目矮案上的褛纹,鼻尖蕴绕着浸脾冷香,不敢多嗅,低声道:“回禀小娘子,万事已就,通关牒文也领,明日便可乘舟与袁氏商舟一道,入历阳,走庐江,经淮南而入上蔡。只是,桥小娘子……”
“叩!”
杨少柳轻轻叩了叩案,刘訚当即止住话头,小女郎抬起眸子,凝视着刘訚深深垂下的头,端手于腰间,淡声道:“桥,桥小娘子踏游入上蔡,乃娘亲之意,汝需倾力相护,勿令其惊。阿弟,阿弟待她亦有所不同,汝需谨记,万万,不可有失!”
“诺!”
刘訚重重顿首,深深吸了一口气,嗡声道:“小娘子,此番往北,碎湖遣两百白袍,桥氏携三百部曲,刘訚亦有五百军卒屯居庐江,且乃祖约商道,自是无人敢乱,安危无虑。然,由南至北,旬月方至,桥小娘子身子弱,起居仅有两名弱婢服侍。刘訚身为男子,唯恐照拂不周,恳请小娘子遣人护至上蔡。待至上蔡后,再随商队而归。”
一语既落,杨少柳秀眉微扬,室外的革绯眉头一皱,紧了紧手。
稍徐。
杨少柳睫毛一颤,想了一想,道:“汝所虑周全,理应细心照拂,且允。”眸子看向室外,而后嘴角丝巾一翘,唤道:“嫣醉、革绯。”
嫣醉与革绯当即俏步而入,伏于案侧。
杨少柳漫眼扫过三婢,问道:“何人愿往?”
刘訚低垂着头,飞快的掠了一眼革绯,手心有汗,既粘且湿。
革绯垂首道:“回禀小娘子,照拂桥小娘子,婢子自是愿往。”
刘訚狂喜,肩头微颤,杨少柳丝巾翘得更浓,夜拂与嫣醉匆匆对了下眼神,嫣醉大大咧咧,不知所谓;夜拂却心中怦怦乱跳,情不自禁的捏了捏袖中的香囊。
杨少柳眸子将众人神态一眼落尽,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乱,尚有些恼,且带着莫名的羞,语音清冷:“哦,你既欲往,那便往吧。”又对夜拂道:“汝之心意,我亦尽知。年底他将迎娶陆氏,必归江南,且待归时,便遂你之意吧。”言罢,葱嫩雪藕般的玉指轻缠互绞。
“小娘子!”夜拂匍匐于地,眼角泪花溢溢,瞥了瞥小娘子的神色,壮着胆子,轻声道:“小娘子尚,尚未有定,婢子岂敢居前。主母之心,小娘子应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