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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至此,他的眼光越来越炽烈,看得荀灌娘秀眉倒竖。而一干流民,听闻此番时局剖悉,顿时神情大缓。
便在荀娘子即将作怒之时,刘浓匆匆转走眼光,抹了下左手,笑道:“诸位所言甚是,然,事不可寄于他人之肩,我等理当为此绸缪!上蔡虽是平原,但县城居高处险,足可一眼尽揽。我之意,复城作坞,驻军于此!再设岗哨于北,一旦胡人铁骑前来,举火相告,各村速撤城中。若来上万大军,当据城而守,只要粮草不绝,即便来敌十倍,亦难破此城!若是零散千余铁骑,刘浓当斩尽头颅挂于碑上!”
千余铁骑!斩尽头颅……
一干流民虽有不少曾眼见白袍之威,但却仍然不敢想象此景。往年,零散铁骑从未过千,可时常是几百胡骑纵横往来,驱赶着成千上万的流民,杀其父,夺其母,虏其妹。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胸中藏着一股子暗流涌动不休。
薄盛眯着眼注视刘浓,胸膛缓缓起伏,握着枪的手指,根根泛白。他总算探明刘浓之意,悬天三斩以告民,杀李勿之卒,以军粮充种粮,再复城作坞,诸此种种迹象,都表明刘浓由南而来,绝非一时意起,更非莽撞之辈!
薄盛心道:‘收心,安民,知时局,且杀伐果断!其人,兴许真乃三官大帝赐慧于福也!’
“刘府君!”
徐乂突然柱着长枪,徐徐起身,朝着刘浓捧枪含首,沉声道:“府君既欲抗敌,而非潜守于坞!那想必尚欠勇卒!徐乂不才,自小习练枪术,愿效帐下!”
薛礼叫道:“刘府君,薛礼方才之问,意也在此也!薛礼之弓,虽不若养由基,百步可穿扬,然,八十步内,当取飞雁之眼尔!尚请府君赐白袍一面,披之于肩也!”说着,竟取下背上长弓,引弦一弹,如潮而鸣。
“郎君……”
郭璞慢悠悠的站起身,朝着刘浓一揖,淡然道:“现今城内存民一万有三,其中青壮足有五千!何不编军扩之,以防胡、匪之患?”
薛恭等人当即也赞成,若无力护田,只不过为他人作嫁衣!
扩军,刘浓确有扩军之意,白袍虽利,却人数过少,在有补无增的情况下,当为利器,不可肆意消耗。但若习祖豫州,青壮尽数入军,粮草必然堪忧,且势必影响民生,非长久之计也。
稍作沉吟,作决道:“扩之可行,却不可太过。虎噬卫扩至四百,青隼卫扩至一百,磐石与朔风扩至五百,至于射声卫与鹰扬卫,弓手难训,马匹难得,暂不为扩,以待他日。至于青壮,农闲之时,若粮草不荒,可与诸军一同操演!”
“诺!!!”诸将大喜,特别刘胤与杜武,两卫扩了一倍。
三事已毕,营民首领等人退却,薛礼与徐乂留了下来,归入刘浓帐下,刘浓命二人为副卫领,从磐石与朔风卫。
当下,刘浓再与帐下众人商议,扩军有人便可,兵甲却难以得之,重甲唯有四百套,长刀倒是多带了五百柄,勉强可配备扩军后的磐石与朔风。
兵,贵精不贵多。
刘胤建议将朔风与磐石二卫原有之甲刃,融炉重铸,刘浓稍作思索,未允。工匠现成,甲刃可铸,但现今却不可,皆因上蔡尚有李勿!谋事,当以最坏结局谋之,再以最佳心态行之,方可不败!至于铁,待李勿事毕,自有得处!
事有轻重缓急,当择而图之。
待刘浓将诸事料理完毕,已是新月如刀,诸将告辞离去,收纳各部,扎营于县公署附近。
刘浓对着冷月,伸展了一下四肢,浑身上下传来阵阵暴豆声,行军两月实已疲惫不堪,但心中却兴奋莫名,站在坍塌的墙上,放眼望去,但见破城中,四处都是火把,间或听闻人语、笑声,一阵舒畅之意由然而来,情不自禁的捉嘴长啸。
啸声若滚雷,荡于夜城中。
良久,良久,心情静静平复,双眼却愈来愈亮,揉着手腕,裂嘴一笑。
“笑甚?”
一个声音冷冷飘来,不用回头,定是荀娘子无疑。
荀灌娘踩着高低不平的石块,来到墙上,冷冷的瞥了瞥刘浓,按着腰剑,淡声道:“而今,汝已至上蔡,灌娘亦当归。”
声音清冷,如秋絮一般缥缈无端。
刘浓侧首看着她,深深的凝视,而后,缓缓揽起双手,沉沉一揖:“荀娘子,何不留下?”身上铁衣,哗哗作响。
荀灌娘转过头,遥望着夜空,问道:“汝,可是觉得,此地离襄阳甚远,关隘极多,坞堡、匪林亦如荆丛,以为灌娘无力抵达?”
“非也……”
刘浓徐徐直身,犹自凝视她光洁的侧脸,看着她脑后那一缕红绸翻飞于风中,声音低沉:“荀娘子之志,刘浓心知!荀娘子之才,刘浓敬佩!娘子虽是女儿身,却不弱于男儿!上蔡贫瘠而荒芜,然,此地有赤民万千,往北更有胡人万千,娘子何不留下,与刘浓一道,捍卫此地,指刃向北?”言罢,再度深深一揖:“刘浓之心,天日可表!”
夜风微凉,掀起二人肩上的披风,一者雪白,一者大红。在此冷月下,格外醒目,分外契合。
荀娘子粉面冷寒,眼望星月,可按剑的手却紧了松,松了紧,尾指也在轻翘、轻翘。
刘浓静待,并未催促,心中却怦怦乱跳,非为其它,实为此女之才!
亦不知过得多久,荀娘子理了理嘴边一缕乱发,歪头问道:“女子与男儿同乎?”
“同也!”刘浓眉正色危。
荀娘子眨了下眼,冷声道:“半月后,汝将断粮,当以何如?若与民争食,定为民弃!”
刘浓抹了下左手,按剑道:“愿闻,荀娘子高见!”
“呵……”
一声轻笑。(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四章 渡甲河西
太阳照在汝河上,泛起鳞波如纹荡,在沿河的东面,一望无际的野草被成排成墙的铲倒在地,黝黑的泥土显露出来,用力一脚踩上去,肥沃的泥水,“滋”的一声,从脚指缝溅射而出。
泥水污了满脸,脸上却带着笑颜。
小黑丫抹了一把脸,手中破烂柴刀舞得疯快,不多时便将身前铲出一片弧型空地,慢慢直起身来,小脸红朴朴的,额角挂着颗颗细汗,被阳光一辉,娇俏美丽。
娘亲走过来,怜惜的抹去她额角的汗,让她歇会。她却格格一笑,提着破柴刀冲到小土坡上,把柴刀一扔,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伸展起双臂,迎着微弱春风转圈圈,既似起舞,又若展翅翱翔。
“风中芍药,夭夭婉娆,我有雏孏,既歌且夭……”乡民们的欢笑声响在耳边,黑丫微笑着,扬着小手,随风飘飘。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谦德兄,家有淑女初长成啊!哈哈……”
这时,一个怪怪的声音由远及近,黑丫嘴巴一嘟,停止旋步,扭头一看,只见阿父与那个怪怪的郭参事领着几骑踏过石桥,从河西归来。上蔡河西,有坞堡十余,大小不一,大者,民与曲,三五千人,小者不过千余。
小黑丫不喜郭璞,她总觉得这个郭参事的眼睛渗渗的,而且,尚时不时对她唱《关雎》。小黑丫歪着脑袋,皱着眉,对关雎的内容似懂非懂。不过,娘亲说,那是赞美。
“黑丫……”
薛恭拍马而前,朝着黑丫挥了挥手,又看了看一半野草,一半沃土的旷野,笑道:“参事,想必再有两日便可播种。一切尚好,当可赶上末春惊蛰之雨!”
郭璞提着缰绳纵马慢跑,眼睛却绕着土坡上的黑丫转。但见袅袅娜娜的小女郎,粗布不掩其美,劳碌不减其色。
半老神棍微仰着身子,捋着短须,由衷赞道:“谦德兄,令嫒若生于江南,再有三两载,提亲者,必如过江之鲫也!”
“呸,黑丫不嫁……”
小黑丫听见了,心思一转,脸上更红,从山坡上窜下来,挽着道马的小红马,噌的一下翻上去,正欲抽马纵驰,却听其父大喝。
“黑丫,恁地无礼,快来见过参事!”
“见礼当为居礼者,黑丫才不见他,黑丫要去寻红筱阿姐……”
小黑丫扬了扬手,一夹马腹,箭一般离弦而出,穿过垂柳丛,跃过野草堆,沿着刚刚开恳出的官道,一路飞奔。将将驰临峰下,便听一声长长的号角响起。
“呜……”
“呜、呜……”
伴随着一长一短的行进号角声,颠上的破城中,漫出一骑,白马黑甲,在其身后,顶盔贯甲的诸将鱼贯而随,紧接着,一队队披甲挎刀、控马慢驰的军士缓缓踏出。
漫甲下山,铺天盖地。
小黑丫心中咯噔一跳,赶紧拔过小红马,避在道旁树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那为首之骑,心弦在渐渐崩紧。细心的看见,大兄也昂列于阵中,背负长弓,满脸肃然。
他,他披上了甲,大兄也负了弓,他们,他们要去何地?
小黑丫觉得胸口跳得越来越厉害,仿若有只小兔子欲夺腔而出,一张小脸时尔煞白,倏尔血红,拽着缰绳的小手也在轻轻颤抖,情不自禁的呼道:“大兄,大兄……”
“黑丫!”
大兄看了看她,皱眉抿嘴不理她,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冷喝,小黑丫回头一看,只见阿父正一脸严肃的摇头,而那个郭参事也面正色危,小黑丫心中猛地一揪,拔着小红马缩到树隐中。撅着嘴,拧着眉,眼睁睁的看着阿父与郭参事从面前驰过,迎向军阵。没人理她……
“呜,呜……”
行军号嘹响于野,四野里忙碌的人群放下了柴刀、镰刀,回望身后那徐徐行进的军阵。少倾,有人默然作揖,有人挥舞着双手,有人仰天祈祷。
刘浓骑着飞雪,捧起双手,朝着渐呈环围之势的人群团团一拱,而后,看着身侧郭璞,问道:“河西诸坞何如?”
郭璞指着河西,冷声道:“牒文已传檄众坞,各坞自是奉晋室之召。然,想必郎君亦知,北地人心不古,坞主持坞聚众,不论大小、自成一国,不过乃明尊郎君,而暗行已事也!”
薛恭看了一眼刘浓,犹豫道:“刘府君,帖已投入各坞,然,各坞主未以明言,皆冷目而视。三日后,尚行宴否?”
“行!且待我归!”
刘浓剑眉微皱,神情冷寒,纵马慢跑至横跨河东、河西的石桥,勒马于桥上,放眼回望,心中犹若静水流深、波澜不惊。
三日里,宣斩李勿之卒与悬天三斩之事,已传遍上蔡。
各坞主冷目以待,他们在等待甚?
刘浓心知肚明,他们在等待新来的府君与李勿之间的角斗,若是李勿胜,一切照旧,若是江东之虎得胜,此地便属晋土,兴许,将变!
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刘浓也未让他们久等,各方筹备已就续,刘浓共写了三封信,两封书信往南飞,一入寿春,一入建康,另一封书信则将逆北而上。往南之信简单,不必担心拦截,毕竟一路虎行,已具声威,况且乃是写给祖豫州,何人敢拦?而往北之信,刘浓得荀娘子助,此信将由其弟颖川内吏荀蕤设法转呈李矩。(入建康,有刘訚,日后不加注)
信尚在途,军马已犒勤,毕竟粮草将尽。
此番前往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