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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哉!”
“哼!!”
刘浓讪讪称赞,不赞尚好,一赞杨少柳大怒,一声冷哼,便欲起身,眸光掠过案上的茶碗,想了一想,终是忍了,放软了身子。
唉……
刘浓暗叹,稳住心神,敛目垂首。
少倾,杨少柳淡声道:“圣人有言,道不行,乘槎浮于海,何解?”
刘浓稍作沉吟,双手按膝,微微倾身,答道:“阿姐曾教导刘浓,君子当修道而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若道不行,理当辩之,改之,从而由之。”言罢,挺身直目杨少柳。
杨少柳当然不是劝他与她一般浮海,而是意指刘浓应避锋锐,静伏于巢,以待他日再起。
而刘浓的这一句话,答得杨少柳是又喜又恼,喜的是刘浓一直禀承她的教导,恼他犹自一意孤行,幽幽暗叹一口气,冷声道:“也罢,汝意作决,我再不阻你。带你来此,想必汝已知我意在何。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江北乃凶险之所,若真欲逆行而往……”言至此处一顿,皱眉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庄中部曲应设法尽数带至豫州。至于江南,若是信得过我,也勿需忧虑。”
呼……
等得便是此言,有她这句话,后顾再无忧。刘浓暗中长长喘出一口气,注视着面前的杨少柳,缓缓揽手于眉,寸寸下沉,至地,以额抵背,稽首道:“刘浓,谢过,阿姐。”
“你也莫谢我,我是为了娘亲,与汝无干。”
杨少柳淡淡的说着,而后朝着身后的嫣醉点了点头,嫣醉随即捧出一个锦盒,缓缓将锦盒打开,取出盒中物什,置放于案。
……
一日后,刘浓与杨少柳回返华亭,李越带着数十名青衣跟随。
刚刚行至庄外,碎湖便迎上来,万福道:“小郎君,钱塘褚郎君来了。”
“季野?!”
刘浓神情一惊,快步走向庄墙。
碎湖又道:“小郎君莫急,褚郎君已离去,留下一封信。”
褚裒来时,刘浓刚走,两人正好错失交臂。褚裒进庄后拜见了刘氏,因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只得留下一封信,匆匆而去。刘浓展信一看,内间字迹如钩:建康之事,褚裒已闻,依褚裒度之,君定将至北。来年,褚裒将赴吴王府属,恐将不能为君饯行,故而……
刘浓把信阅毕,站在离亭中放眼回望来处,仿似看见千里茫雪中,有一辆牛车正独来独往,脸上浮起笑容,心中阵阵舒畅。
少倾,把信揣入怀中,大步进庄。当行至院中雪柳下时,碎湖看了看北楼,轻声道:“桥郎君回来了,桥小娘子回吴县了。”
刘浓愣了一愣,暗思:桥然自豫章而回,她理当回去,只是尚未来得及告诉她……唉,尚有舒窈……
“虎头,虎头……”
这时,刘氏殷切的唤声在中楼响起,刘浓眉头一皱,几个疾步赶上杨少柳,轻声道:“阿姐,刘浓有一事相求。”
杨少柳正在绕梯而上西楼,慢慢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皱眉道:“何事?”随后眸光顺着他的眼睛一瞅,只见刘氏正依栏张望,心思一转,便知他所求何事,不屑地道:“汝自去,我去见过娘亲。”说着,大红斗蓬一展,人已迎着刘氏而去。
刘浓看着杨少柳把娘亲连哄带劝的扶进了室中,神情豁然一松,笑道:“碎湖,召集众人,议事厅。”
碎湖眉心娥纹一皱一舒,万福道:“是。”
……
吴县,陆氏庄园。
亭外飞雪纷纷,亭内娇声笑语不断。
“格格格……”
陆静言在亭中荡秋千,秋千越扬越高,笑声也愈来愈浓,因她荡得太高,脚下木屐突然一滑,“啪”的一声坠落,正好砸中矮案上的画作。
“呀,我的画!!”
陆舒窈一声娇呼,两根手指捏起小木屐随手一扔,而后倾着身子细细辩画,画作方成,墨尚未开,经得木屐一砸,已然尽毁。
小女郎看着那些斑斑点点,两把小梳子一刷、一刷,瞬间便汪成两湖涟漪。
“噗……”
一颗泪珠坠落,无巧不巧,又染一团。小女郎伸手欲抹,玉指却顿在半途、颤抖不休。但见那颗泪珠越浸越开,把画中的人晕作一片模糊,而画中的庄园更是零乱不堪。
“阿姐,静言并非有意!”闯祸的小静言跳下秋千,挪步到案前一看,吐了吐舌头。
小女郎不理她,轻挥衣袖扇着画作,边扇边喃:“我的郎君,我的庄园,舒窈画了三日,就待他来……”
“舒窈,静言……”
这时,陆纳挥着宽袖穿廊而来,走到亭中,把案上的画作一瞅,眉头蓦然一皱:“怎地乱成这般!静言……”
“木屐砸的,与静言无干!”
小静言一个纵跳窜出亭,拾起被陆舒窈扔在亭外的木屐,绕廊飞奔,奔至一半又回头,偷偷摸到亭侧,拿起自己的宝剑,冲着陆纳做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陆纳摇了摇头。
“七哥,我的画……”陆舒窈抬起首来,看着七哥,极尽楚楚可怜。
陆纳叹道:“舒窈,有一事关乎瞻箦……”(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章 束甲振剑
“小郎君,可否?”
绿萝退后一步,擦着额间的细汗,眯着眸子打量身前的小郎君。
这是一套全身甲,以百练钢铸就,匠作坊耗时半载方成,整个华亭刘氏仅此一套。铠甲浑身乌墨,即便阳光直照亦不泛其辉。
为了将此甲穿戴完毕,绿萝与洛羽忙了足足半个时辰。
小郎君未着头盔,掌宽的胸领左右斜伸,保护着脸颊两侧;圆环铁链护项由脖走肩,至肩头处吐露两具狰狞的兽头。胸前铁甲似鱼鳞,左右各置一片圆甲,牢牢护住心口。鳞甲水泄而下,垂至腿弯,护着腰际。腰上则以巴掌宽的黑色牛皮带,死死系住三角形的裙甲。
长四尺、宽三指的楚殇挂在左腰,裙甲匍匐而下,与小腿上的胫甲相连,浑然一体。
“甚好!”
刘浓按着剑,走了两步,又试着伸展了下拳脚,极其合身,此甲重达五十斤,若非常年习剑不辍,莫说穿着它与人厮杀,便是走路也极其困难。
“小郎君,真,真要去江北么?”绿萝轻声问着,声音在颤抖,心中怦怦乱跳,现下整个华亭刘氏都知道了,小郎君要去北地,在她的心中,那可是有去无回之地啊。
“嗯。”
刘浓捉起案上茶碗,饮了一口,按着楚殇快步出室。
碎湖早已等候在外,看见浑身着甲的小郎君走出来,眸子瞬间一疑,亦不知想到甚,脸颊爬满红晕,眨着眼睛强自稳住心神,浅浅一个万福,细声道:“小郎君,人,人已齐至。”
“随我来。”
刘浓淡然一笑,按剑下楼,刚至楼下院中,杨少柳走出中楼,两人似心有灵犀,一个抬头,一个斜俯,眼光默然对上。
三息,刘浓微微含了含着,而后快步走向议事厅。
嫣醉轻笑道:“他这个样子更好看,夜拂,然否?”
夜拂瞥了一眼小娘子,弯着嘴角,笑道:“然也,小郎君本就好看。世人皆言,嫁人当嫁华亭美鹤,妻女当妻刘瞻箦。”
“休得多言……”
杨少柳烟眉一颦,沿着楠木廊碎步而行。
方才,刘氏一听刘浓要去北豫州,险些便当场晕厥,杨少柳当即便对她好生一阵细细劝慰,刘氏亦知儿子既已作决,便再无可能更改,只得连连哀叹而作罢。随后刘氏又抹着眼泪,东想西想,念叨起了刘浓的终生大事,时尔念陆舒窈,倏尔说桥游思,并不时偷看杨少柳,显然希望杨少柳能帮她拿个主意。
杨少柳边走边想:“娘亲,刘氏有后无后,与我有何干系……”殊不知,愈想愈乱,越想越恼,显露在外的眉眼尽作冰寒,脚步也更快,疾疾窜入西楼。
议事厅,厅宽五丈,长十丈。
此刻,沿着窗的两排长案上,众人肃目跪坐,左方依次为:李越、来福、罗环、曲平、高览、北宫,小静娈居然也在末尾按膝而坐。
而右方则由匆匆赶回华亭的李催为首,李宽、李健、胡华、胡铭、胡煜等人分次落座,昨日回华亭的兰奴与留颜亦在其中。
除了在建康的革绯以及尚未回归江东的刘訚外,华亭刘氏所有管事、首领,皆列席于此。
今日定有大事,众人安然静坐,暗中却以目光相互交流。
“锵、锵锵……”
这时,一阵甲叶嘶磨声与沉重的脚步传来,众人纷纷投目室外。
刘浓按着剑,直视厅中短案,边走边道:“北豫州乃烽烟肆掠之地,又适逢两军对阵,依刘浓度之,祖豫州年前必将击退桃豹而退守淮南,由淮南而至上蔡,势力割据,坞保成林,不知何人向北、何人向晋,想必一路厮杀不绝。诸位,以为然否?”
阔步行于两案中间时,众人目光随其而流,“锵”的一声落座于案后时,话语便毕,顺手捧起案上茶碗,轻轻一吹,饮了一口。
厅内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窥,心道:此,并非议事,小郎君已作决也!
碎湖提起案上茶壶,为小郎君浅斟一盏,而后并未退至刘浓身后,反而端着手,迈步向前,走到刘浓案前跪下,抬着双手加于眉际,大礼顿拜,朗声道:“然也,小郎君乃阖庄之主,深谋而远虑,一进一退必有所取,尚请小郎君示下,婢子唯命是从!”
清脆的声音盘荡于厅,众人神情一震。
罗环迈出矮案,按着腰刀,单膝跪地,沉声道:“然也,千日养军,用在一时也,罗环等待今日,已有七载!请小郎君令,若遇阻截,罗环当为小郎君,拔刀斩之!”
来福阔步而出,按剑道:“然也,小郎君乃刘氏之主,部曲亦乃刘氏之卫,蓄之七载,当出!莫论小郎君剑指何处,刘氏刀剑,当随!”
高览大声道:“然也,刀不见血,不为刀也!”
不擅言词的北宫,阖首道:“北宫愿往!”
当下,众部曲首领纷纷行至案前,便连刚从北地死里逃生的曲平也刀眉一竖,瞅了瞅身侧的小静娈,按刀而出,嗡声道:“若论北地,在座诸君,何人比得过曲平?曲平辗转千里,浴血厮杀……”言至此处一顿,回眼看向小静娈,柔声道:“只是小妹静娈,尚需小郎君……”
便在此时,小静娈眼睛骨噜噜一转,猛地跳起来,挥扬着手中的小刀片,叫道:“小郎君,静娈不怕,静娈也要去,静娈要骑马杀敌……”
“静娈!”曲平神情一惊,喝道。
刘浓摆了摆手,笑道:“何人去,何人留,尚未有定!至于小静娈,自是……”说着,看了看满脸希冀的小静娈,捧起茶碗,慢慢饮了一口,淡声道:“自是,不可前往!”
“我,我要……”小静娈气鼓鼓的犹要言,兰奴不动声色的靠近她,一把揽在怀里,抱到案后坐下。
刘浓把茶碗一搁,看着面前众首领,正色道:“诸位且放心,在座之人,但凡与我一同前往北豫州者,皆纳入刘氏家生,若立战功,可入刘氏别谱。若不愿,待他日功绩彰显时,亦可自立门户。”说着,又问碎湖:“碎湖,刀曲与剑卫有多少人份属荫曲?”
国中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