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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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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家大郎何在?”当司马睿对王允之一阵嘘寒问暖后,见右首之人并非五品太子庶子殷浩,眉头微微一皱,扬声便问。

    殷浩站起身来,朗声道:“陛下,臣在此!”

    司马睿笑问:“咦,何故在最末也?何不坐前,让朕一观?”

    殷浩揖手道:“陛下,此地甚好!”

    司马睿也不以为意,笑道:“好在何也?”

    殷浩瞅了瞅大门,正色道:“气贯而通,气通则神顺,故而,此地甚好!”

    闻言,王允之等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坐得越是靠前,呼吸越不顺畅,方才的劳顿于不知不觉间,又堵上了胸口。

    “哈哈,果真率直通达也,有王东海之风……”

    司马睿撇了一眼前座者,但见个个面色苍白,一时心怀大畅,按案而起,沿着黑红苇席对各家子弟细心一阵慰问,当行至殷浩时,更把着殷浩的手,好生一番称赞。而后,顺眼看见目不斜视的刘浓,只见此子面色平淡,目光却深邃如海,九五至尊驻足于其面前不远,犹自淡定如松。

    当即放下殷浩的手,走向刘浓。

    刘浓按膝而起,深深一揖。

    司马睿虚虚一扶,笑道:“好,甚好!我已见汝两度,汝却不知我,汝可知面前乃何人?”

    此问……甚险!听得此问,王允之等纷纷投目。若是刘浓一味阿谀奉承,其名便毁,若是其放荡不羁,居此庙堂又何意?

    刘浓揖道:“陛下,飞龙在天,不可妄观。”

    答得极妙,既不失名士风范,又不堕司马睿威仪。以《周易》爻卦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暗示司马睿,见而不见,不见乃心见。

    “嗯……”

    司马睿微微一愣,随后放声大笑,震得满殿都回荡着笑声:“妙哉!妙哉!果然乃青俊第一名士也!他日,或将为我晋室再添一柴桑侯也!”言罢,挥袖走向龙床。

    经此一问,一干乌衣子弟看待刘浓,又是有所不同。至此而后,宫人示意宫女为乌衣子弟们掌酒,司马睿提起酒盏邀饮,仿佛此刻他并非帝王,而乃众人尊长一般。

    刘浓细细一品,嘴角默然而裂,竟是竹叶青。

    待得酒过三旬,司马睿举杯笑道:“今日,青俊雅士聚集一堂,朕添为诸士尊长,各家大郎、小郎亦切莫拘束,但且畅饮美酒,但观行雅!”

    话一落地,宫人一拍手掌,一队婉约窈窕的舞姬款款行到正中央。

    正欲起舞时,桓温突然涨红着脸,朝着司马睿揖道:“陛下,既有舞姿,但请乐音。”

    司马睿笑道:“自有乐音,然,莫非桓大郎欲击缶乎?”

    桓温道:“启奏陛下,若论乐音,当今江左,尚有何人可以比得刘舍人?”

    司马睿看了一眼桓温,把手中酒盏一顿,撩了撩宽大的袍袖,笑道:“然也,一曲天籁不复闻,半阙长歌赋江月。曲毕已有数日,音犹绕耳也,刘大郎,可愿赋琴一曲?”

    刘浓剑眉一皱一放,正欲起身,王允之已然揖道:“陛下,昔日臣下曾闻,琴之一道,需得人与琴合,琴携音飞。刘舍人用琴有二,其一为直白无华,其二乃相如绿绮,而今直白不在,绿绮未至,若使刘舍人献曲当下,怕是难以身随琴合!”

    “然也!”刘浓深深一揖。

    “哦……既是如此,不可强为!”

    司马睿大手一挥,坐在殿角的琴师立即起音。桓温脸上更红,仿若酒已上头,歪歪斜斜落座。而王允之则朝着刘浓微微一笑,刘浓含首敬之,不想却于此时竟与司马睿的眼光一触。

    冰寒!

    刘浓深吸一口气,大揖,继尔落座。

    桓温……果真不可小觊也……

    提起一杯酒,酒到杯干,酒水顺着喉咙直落,于胸中一荡,面色平复。把酒杯往案上轻轻一放,身侧香风一燎,宫女飞快的补满了酒。

    刘浓看着满满的一杯酒,稍稍一愣,随后捉起酒杯于唇下慢饮,漫不经心的观舞,却发现此时的乌衣子们一个个面红耳赤,敞胸露腹者有之,直目瞪着舞姬者有之,更有甚者已然开始手舞足蹈,便连王允之也好不到那儿去,正在解胸口衣襟。

    心头一震,莫非司马睿与王敦有同样的嗜好,喜欢劝青俊士子饮酒,而后坐观士子们醉后的诸般丑态,从而来判断孰忧孰劣?!

    捉着酒杯慢慢转动眼光,只见在边角隐秘处,两根庭柱之间拉着一道帷幔布墙,而此刻正有一颗脑袋一伸一缩,细细观察着士子们的一举一动。

    帷幔透影,那人每看一会,便提起毫笔于案上一阵急描。

    暗窥作画……荒谬!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这时,身侧突然传来殷浩的朗朗歌声,一回头,只见殷浩正冲着自己眨眼睛,而他本人却捉着酒杯离案而出,徐步度至舞姬群中,朗声续唱:“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闻得歌声,王允之神情一震,当即回过神来,提起酒杯,朝着司马睿一揖:“尊长,允之不才,愿献舞于明堂,不知尊长可允!”尊长二字落得极慢。

    司马睿眼锋陡闪即逝,随后哈哈笑道:“然也,尊长,然也,七郎但且献来。”

    “谢过,陛下!”陛下二字落得极重。

    王允之持着酒杯,长长一揖,接唱道:“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唱着唱首,将酒杯往舞姬怀中一抛,拉着殷浩的手,两人竟绕着舞姬群跳起了鸲鹆舞。

    便在此时,宫人轻步行来,对正打拍子的司马睿悄声耳语:“陛下,尚画否?”

    “画,定可传世也!”

    司马睿索性将错就错,放声长笑不绝。

    刘浓默然一笑,将杯中酒抿尽……(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一章 奇志也雄

    丝竹歌舞,一场闹剧。

    巍峨宫殿俨然变作绵云青山,君臣奏对成了赋雅行乐。

    看着眼前这一幕,刘浓心中感概莫名:司马睿已老,或许眼底寒光犹存,亦或雄心仍在,但帝王棱角早已被各大世家磨平削尽。君非君、臣非臣,残喘偏安的帝国便若风雨中的纸糊屋舍,一旦雷霆过烈,便会无声碎裂。

    端着青铜酒盏慢品深思,美郎君的坐姿越来越直,眼神愈发坚定。

    一个时辰后,宾主尽欢,司马睿在老宫人的携扶下,醉态熏熏的离去,一干乌衣子弟面若潮红、神彩奕奕,但走路却踉踉跄跄,更有甚者把行朝玉笏往腰间一插充作腰饰。

    来时,战战兢兢,去时,狂放不羁。

    刘浓仍旧落在了队尾,站在台阶下,斜斜望向危耸的宫殿,只见翘角飞檐衔着如轮红日,日光胜火,整个宫殿都仿似在熊熊燃烧,而司马睿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正装,正依在白玉栏上,俯目看来。

    四目一对,刘浓深深一揖,转身跟上队伍,匆匆离去。

    绕廊道,走庭墙,前面的乌衣子们勾肩搭背,醉态酣然。出了城东门,十八名新晋士子能够端端正正站着的,仅有三人。

    刘浓、桓温、殷浩。

    王允之歪歪斜斜的走过来,胡乱一揖,醉笑:“今日,今日饮酒甚多,若是现下便去拜见太子,恐失礼仪,莫若明日再往。”

    殷浩笑道:“你我虽份属太子属官,然,拜见东宫不过为尽礼数而已……”说着,看了看刘浓,又道:“莫若如此,今日我与瞻箦先往,他日……深猷再往。”

    “便,便如此!”

    一阵风突然吹来,袭得王允之险些未能站住脚,强忍住阵阵晕眩之意,朝着殷浩与刘浓一揖,疾疾的向巷子口奔去。

    看着一群衣冠零乱的乌衣子弟,桓温裂了裂嘴角,不屑的笑了笑,而后大步走向刘浓,揖道:“瞻箦,桓温亦欲前往太子府上,既是同行便是同道,莫若我等同往?”

    “同路,并非同道。”

    刘浓懒得理他,捧着玉笏,阔步而行。

    “哈哈……”

    身后传来殷浩的笑声:“同居于日下,汝之影,为何与人不同,似蛇而绕也!”

    太子府,位于台城之东,与建康内宫仅一墙之隔。

    刘浓与殷浩并肩缓步而行,刘浓见殷浩面色有异,便塞了一枚酸梅给他,殷浩将酸梅含在口中,阵阵酸意在舌间一刺一荡,瞬间便将那汩汩上窜的酒意压住。

    殷浩笑道:“未想,小小青梅竟有如此功效。”

    刘浓道:“若是渊源不思醉意赛仙,理当备些物什解酒。”

    殷浩眉梢一拔,偏头看向刘浓,脸颊一皱,笑道:“初闻君名,以为君乃高逸隐士,再见君面,以为君乃谦玉君子,而今又觉不同……”一顿,捧笏揖道:“举世皆醉,我求一醒。”

    “妙哉!”刘浓大赞。

    这时,殷浩又朝着落在二人身后的桓温挑了挑眉,正色道:“当然,非与他同!嘿嘿,龙亢桓七星,真非真,假非假,自嬉而不知也!”

    桓温显然听见了,但却仿若未闻,面色依旧平淡,不紧不慢跟着二人。

    刘浓笑道:“道不同尔,何需在意身侧乃何!”

    “妙哉!”

    当下,两人边行边聊,间或讨论些经吏理义,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东华二门。尚未出门,便听得阵阵‘锵锵’铁甲斯磨声,随后便见一队甲士快步经过门口,为首之人身量不高,浑身上下都笼在铁甲中,脸上也覆着面甲,仅余眼孔与唇缝。

    顶盔红缨飞扬,身披大红氅,全身甲,腰间银色剑鞘极其华丽,剑锷嵌着三粒翡翠,按着剑的手指却纤细如葱玉。

    “瞻箦,且避。”

    殷浩赶紧拉着刘浓避在一旁,刘浓心中极奇,忍不住的侧目打量,嘴里则情不自禁地喃道:“女……女……”

    殷浩急道:“莫看,莫要胡言。”

    “嗯……”刘浓一愣。

    “顿!”

    已然迟了,一只带着甲套的手掌高举,两排甲士随即整齐划一的顿足,紧接着,那人慢慢放下右手,按着银剑,一步步走来,甲裙上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耀眼光辉。

    戴着面甲看不出神态,面甲下的那双眼晴却让人如坠冰窖。

    “锵、锵、锵……”

    “怦、怦、怦……”

    行得极慢,每一步都仿佛踩着人的心跳。

    渐行渐近,于一丈外站定,缓缓拔出腰间寒剑,指着刘浓:“汝,乃何人?”

    “华亭刘浓!”

    “华亭……刘浓……”

    说话之间,那人抬着剑,寸寸而前,直直将剑尖抵在了刘浓颔下,离喉一寸。

    刘浓微仰着头,颔下冰冷浸骨,但他却未曾退却半分,眼光犹在与那人对视,心中竟莫名生起一个念头:这是个女子,眼中没有杀意……

    殷浩大惊,呼道:“荀……娘……非也,左校尉,我等并非有意……”

    “簌!”

    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剑尖已抵下在了他的颔下。继尔,那剑尖往上微微一挑,殷浩跟着抬头。那人问道:“汝,又乃何人。”

    “陈郡,殷浩。”

    相持片刻,剑尖缓缓撤回,“锵”的一声,归鞘。

    那人按剑而回,走到队首一扬手,两排甲士当即随其而走,匆匆而来,疾疾而去,无一人出声,更无人回头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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