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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快步来了,道:“太太,石夫人过府了,去了莲福苑,一会就过来了。”
杜云萝抿了抿唇。
杜云茹放下绣绷,道:“母亲,我去迎一迎。”
甄氏笑着颔首,等杜云茹走了,握住杜云萝的手,道:“囡囡,那你呢?”
“我?我等下向石夫人请安。”杜云萝装傻道。
甄氏笑意更浓:“你既然知道石夫人来意,这些事情要让我们当着你的面谈吗?”
杜云萝张了张嘴,垂下眸子道:“那、那我去碧纱橱里头吧……”
“去吧。”甄氏抿唇笑了一阵,吐出两个字来。
见杜云萝起身入了碧纱橱,甄氏的笑容里带出一丝苦涩来,女儿这般在意的模样落在她眼中,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女儿心思?
定是满意这亲事的……
可……
这两****与丈夫也商议过,具是一般心情。
满意穆连潇,却又怕有个万一。
嫁女儿不比娶媳妇,做爹娘的难免多考量考量。
耐心等了会儿,杜云茹便和石夫人一道来了。
不见杜云萝,杜云茹奇道:“妹妹去哪儿了?”
第八章 游说
“别管那个小没良心的。”甄氏笑着啐了一口,支起身来请石夫人。
石夫人赶忙拦住她:“歇着歇着!瞎讲究什么。”
待落了座,石夫人做了几句铺垫,睨了杜云茹一眼,道:“前几日,许妈妈替云萝丫头送了些花样给阿玉,说的是……”
见石夫人笑得促狭,杜云茹的脸一下子烧红了。
“这孩子,怎么快上轿了,还是这般娇娇的。”石夫人笑意更浓。
杜云茹本就不是厚脸皮,到底坐不住,匆匆告了罪,又不敢失礼跑出去,只能转身避去了碧纱橱。
刚迈步进去,正好对上杜云萝,杜云茹不禁“咦”了一声。
杜云萝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杜云茹上前握住妹妹的手,不轻不重地在手心打了一下,压着声儿道:“你躲起来做什么?怎么不给石夫人请安?”
杜云萝眨巴眨巴眼睛:“姐姐一会儿就知道了。”
杜云茹狐疑,可碍于石夫人在外边,里头有什么动静总归不好,倒也耐下了心思,若是一会儿没听出个所以然来,等石夫人走了,她可不饶了杜云萝。
姐妹俩人竖着耳朵听。
外间,甄氏全当不知里头动静,只与石夫人道:“云茹就是那个性子,叫夫人见笑了。”
石夫人含笑摇头:“姑娘家大多如此,哪里跟阿玉似的,没羞没臊的,看了就想揍她。”
甄氏少不得又说了石沁玉几句好话。
“上回说的事情,你看如何?”石夫人瞄了碧纱橱里一眼,她是想避开杜云茹的,可已经如此了,也只能说了。
甄氏反问:“姐姐从莲福苑里来,我们老太爷、老太太可表了态?”
石夫人叹了一口气:“没咬死说应还是不应。我看得出来,家中担心的事情我也明白。我也想问问,甄妹妹有没有问过云萝丫头?”
甄氏眸色一沉。
石夫人看在眼里,不由琢磨起来。
那日许妈妈送来了花样,石沁玉是个胆大心细的,当着许妈妈的面半句没说透,等人一走,转身就和石夫人商议了起来。
石沁玉是夸过锦蕊的花样,可从未开口讨过,也没说过要绣给杜云茹。
杜云萝特特让人送来,还是办红事时最讨喜的花样,这里头就耐人寻味了。
是杜云萝听说了些什么,又不好和家中强硬表示,要让她旁敲侧击一番吗?
石夫人琢磨来琢磨去都是这么一个道理。
这种事儿,在石夫人眼中算不上孟浪之举。姑娘家有自己的心思,又没有私相授受,只是在议亲时表个态而已。
话又说回来,杜云萝的性格是娇纵的,却不霸道蛮横,石沁玉喜欢杜家姐妹,石夫人自然爱屋及乌,断不会以恶意推测,左看右看都是好孩子。
石夫人道:“不如问问云萝丫头自己。”
甄氏苦笑,女儿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她才多大?看事儿总不周全。”
甄氏透了底,石夫人便明白了。
杜云萝满意穆连潇,却没深思过将来有个万一要如何如何。
甄氏思忖着,又道:“我们在这儿猜云萝的心思,却不知侯府那儿,这到底是谁的主意?是老太君还是几位太太的?世子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碧纱橱里,杜云茹的眼皮子突突跳了三下,愕然看了妹妹一眼。
她议过亲,听到了这里,哪里不懂外头在说什么?
杜云萝垂眸,避开杜云茹的目光,心中暗暗叹气。
她自己最清楚。
这婚事,老太君和穆连潇的母亲周氏是一知半解的,只晓得是官宦书香千金,并不清楚是名声不算好的杜云萝。
全是那长袖善舞、又一堆恶毒心思的穆家二房太太的主意。
至于穆连潇,更是浑不知情。
石夫人斟酌了一番,道:“世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老太君的身子骨一直不好,周姐姐这些年也有些使不上劲,侯府里大小事情具是二房在打理。
替世子娶亲,一来是看出身,毕竟世子往后是要承爵的,当家主母岂能是寻常的?你们老太爷从前是太子太傅,云萝丫头嫁过去,不会镇不住场面;
二来,云萝丫头不是寻常的书香人家姑娘,那些娇过了头,整日里吟诗作赋,动不动伤春悲秋的,世子那等豪爽性子,怕是处不到一块去。咱们两个当了十多年的媳妇了,岂会不知那些东西偶尔为之是情趣,日日如此,这是过哪门子日子?
云萝丫头的娇,与那些不同,世子虽然对这门亲事还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最是实诚的人,娶进门的媳妇岂有不护着的道理?再者,他的心思都在习武上头,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弯弯道道,身边也是干干净净的,云萝丫头不会遭罪吃亏。”
甄氏听到了后头,良久没有说话。
女人看亲事,和男人又不同。
最怕的就是男人身边桃花太乱,耳根子又软,架不住一些莺莺燕燕的好话,弄得后宅里乌烟瘴气的。
那样的男人,无论是侯门勋贵,还是市井小民,在一个母亲眼里,都不是良配。
“哎……”甄氏长长叹了一口气,“姐姐,不瞒你说,若那不是定远侯府,我还在这儿拿什么乔?我们老太太、老太爷也早就点头了,实在是、实在是怕啊。况且,定远侯府里具是贞烈的,我们到时候便是有些其他心思,也没有那个脸面了。”
碧纱橱里,杜云茹倒吸了一口凉气。
定远侯府,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她一清二楚。
杜云萝没有注意到姐姐的情绪,她只是低着头,想自己的事情。
原来,当日二房那里是准备了这么多话来说服石夫人保媒的。
也是,她的那些名声,若没有这些话,谁都会起疑。
至于穆连潇,她最知道,真的是实诚又热忱,娶了就好好捧在掌心里,她闹也好,折腾也罢,他都是哄着顺着,专心无二待她好。
那时候她还为此怪罪穆连潇,觉得他面对哪个女人都可以,不一定要是杜云萝,娶了谁都是一样,使着性子撒娇闹腾。
后头回想,到底是错的。
若不是存了欢喜心思,碰上她这般不讲理的,一颗热心也凉了,相近如冰,慢慢也就是面子上的事了,哪里会像穆连潇待她,宠到了极点。
杜云萝不知不觉要紧了下唇,眼中氤氲。
她想他了。
第九章 姐姐
她想他了。
思念泛起,并不决堤,只是心中钝钝发痛,呼吸之间,那些纷杂的记忆,只有零碎的片段,交融夹杂在一起,涌入了脑海。
一言一语,有初见,有花烛,有争执,有哭泣……
她分不清,只知道全是穆连潇。
全是云萝花的味道。
泪水模糊了双眸,滴答一声,砸在绣鞋上。
轻轻的,有人揽住了她的肩,温热手掌一点点掰开了她紧紧攥着的拳头,柔柔声音在耳畔。
“不要弄痛了自己,要哭,也等她走了再哭。”
杜云萝的身子瞬间一僵,猛然抬起头来,愕然不已。
她看见了杜云茹,姐姐温柔地抱着她,一双丹凤眼下隐隐发红,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给她。
杜云萝用力眨了眨眼睛,顾不上掌心被掐出来的月牙印,一把环住了杜云茹的腰身,压着哭腔:“对不起……”
为何要道歉,为何要说对不起,杜云茹不知道,但她却从妹妹纤弱的身形里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和愧疚,她这个被宠娇了的妹妹,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杜云茹的心被刀割一般的痛,又怕外头听见她们动静,只能拿脸颊蹭了蹭杜云萝的脸,以示安慰。
杜云萝哭得几乎岔气,埋首于姐姐胸前,才忍住不发出声音来。
刚刚那一瞬,于她太过熟悉。
从前,出嫁之后,她与娘家的关系僵硬疏远,便是杜云茹,也怪她不懂事,不肯与她来往。
直到永安二十五年的夏天。
穆连潇不过返京三月,就再次接旨准备出征。
杜云萝的心跟擂鼓似的,说不出道不明,只觉得这一次怕是有去无回了。
她哭了闹了折腾了,可除此之外,又能做些什么?
杜云茹来看她,这也是婚后姐姐头一次登门看她。
她抱着杜云茹又哭又抱怨,怪他们当年把她逼上轿,怪他们拿她的一生去赌。
杜云茹就是这样一点点掰开了她的拳头,揉了揉她掌心的印痕,眼中含泪:“不要弄痛了自己,要哭,也等他走了再哭。”
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动作。
把从前场景原原本本扔在了她的面前。
如一桶冰水浇头而下,又如溺水不能呼吸。
很多很多年后,杜云萝才知道,杜云茹之所以会上门,全是因为穆连潇的请求。
而她,却不肯听不肯忍,最后气得杜云茹甩袖离开,让穆连潇带着牵挂上阵。
她对不起的人何其多?
杜云茹也不好受,捧着妹妹的脸颊替她擦眼泪。
杜云萝看着杜云茹的容颜,姐姐正是娇俏的十六岁,比她养的那几盆芍药都好看。
吸了吸鼻子,杜云萝挤出笑容来。
一切还来得及,她不会再对不起这些一心一意待她的人,前世亏欠的,今生定要补偿。
见杜云萝收了眼泪,杜云茹暂时放下心来,又去听外头动静。
只听石夫人道:“旁的话,我也不说了。往后的事情,谁也不能拍着胸脯说如何如何。我今儿个开这个口,全是因着我喜欢云萝丫头,也满意世子的品行。我们姐妹相交,我断不会想五年后十年后,你怪我把云萝丫头说给一个纨绔,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虽然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但那毕竟是侯府,他们先透了风,我们凉一凉也就够了,拖得久了,彼此生嫌隙,反倒是对姑娘不好。”
甄氏连连点头:“这些道理我都晓得,姐姐再容我想想,也再容我们老太太、老太爷想想。”
石夫人应了,记挂着杜云茹还躲在碧纱橱里,也不多坐了,起身告辞。
等石夫人出了清晖园,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