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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把朝廷与鞑子的战争放在眼里,这是拿边关无数将领兵士、百姓的性命在争权夺利,这是**裸的藐视皇权。
别说是整个侯府砍头了,以那几年朝廷和鞑子战争的牺牲,穆家诛九族都不为过。
到时候,定远侯府何在?穆连潇的命何在?
穆家没有翻身的路,穆家连一丝血脉都留不下。
说出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哪怕是偷偷告诉了吴老太君,在定远侯府被二房捏在手中的时候,根本瞒不过穆元谋。
一旦晓得事迹败漏,穆元谋就不会再小心翼翼徐徐图之,他会雷霆处置掉穆连潇。
定远侯府只余下二房这唯一血脉,吴老太君除了被动接受所有,她不会昭告天下,她不能让侯府亡在她的手上。
穆堂唯有等穆连潇长大,等他建功立业,承继爵位,等他立下赫赫战功,等他有能力关起门来把侯府的内斗理顺,他才能说出来。
“这是绝对绝对不能让外头听到一点点风声的事情,”穆堂盘腿坐下,他有些累了,“世子,即便如今你有战功,当年真相被呈到圣上面前,定远侯府一样不存,也许,看在奇袭古梅里的份上,圣上留你一条性命,可流放三千里,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穆连潇脸色廖白。
穆堂的话带给他巨大的冲击。
在知道穆元谋是害穆连康失踪的凶手,知道二房在谋划爵位,在穆连潇的心中,对二叔父的感情已经有了变化,不再是从前那般的信任和尊重,可穆连潇没有想到,连祖父、父亲和三叔父的死都是阴谋。
他的二叔父,别说是侄儿了,他是个连父兄都能下手的狠毒之人。
情感上,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甚至想怀疑,穆堂的每一句话都是骗他的,可理智告诉他,穆堂说的可能真的是事实。
斜斜靠在粗壮的竹子上,穆连潇的背又痛了起来,他干脆沿着竹子滑下,坐在地上。
穆连潇死死咬紧了牙关,他的眼睛灼烧起来,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他仰起头来,以手覆眼。
脑海里,是小时候的一幕又一幕。
祖父和父亲教他习字,教他舞枪,教他骑射。
他的一身本事全是祖父和父亲一手教出来的,而他们,却死在至亲的手上。
何等残忍!
偏偏,为了定远侯府的荣光,为了传承,他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能大喊着报仇雪恨。
为了复仇,而赔上整个侯府,赔上穆家上下,这绝不是老侯爷希望看到的。
就像穆堂说的,关起门来。
他心痛,为了吴老太君,为了周氏、徐氏,为了被留下来的人心痛。
穆连康的神情也是痛苦万分,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可就算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真相也足够伤人,何况,他并不是旁观者。
被害死的是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他被迫失去记忆,而他的母亲,为了父亲的死和他的失踪,痛苦了九年。
心如刀绞,真正是心如刀绞。
“穆堂,”穆连康咬紧了后槽牙,他说得很慢,也说得很沉:“你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恩人,你留下了我一条命。若你当时执意救我,不只我,也许阿潇都已经死了。我回来了,你的罪赎完了。”
盘腿而坐的穆堂浑浊的眼中满是泪水,双手合十,一动也不动了。
穆连康蹲在他身前,试了试他的鼻息,伸手把他的眼睑阖上,沉声道:“阿潇,空明师父坐化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五章 沉重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撒落一地斑驳。
地上影影绰绰,穆连潇靠着竹子,抬起头往上看,四季常青的竹叶在冬日里依旧碧绿。
若不是吹在身上的冷风,以及这丝毫没有多少温度的阳光,竹林里的季节能让穆连潇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想起了这些年间,他每一次来竹林里的情景。
时而是春季,时而是秋季。
穆堂总是静静站在破屋前,无论穆连潇问什么,都不肯吐露一个字。
事到如今,穆连潇终于从穆堂嘴里听到了他所求的答案,却没有料到这答案太过沉重。
近十年间,穆堂背负着这样的秘密苦行,圆寂对他来说,兴许是一种解脱。
即便不能登西方极乐,起码不用再受筋骨体肤之苦。
不用再受这心灵负罪之苦。
穆连康见穆连潇没有动,他走过来,在同一棵竹子的另一侧坐下,学着穆连潇的样子仰望天空。
“阿潇,在你眼中,二伯父是那样的人吗?”穆连康沉声问道。
穆连潇微微一怔,复又苦笑:“大哥,有一些事情,我之前一直瞒着你。”
为了不让穆连康被穆元婧那些没有证据的血口喷人所左右,穆连潇本就打算在让穆连康见过穆堂之后,再把自己的猜测一一说出。
可穆连潇并没有想到,穆元谋不仅是当年害穆连康的人,连祖父和父亲、叔父的战死,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仅凭穆堂的这一席话,你以为能信多少?”穆连康又问。
穆连潇垂下眼帘,平静看着已经圆寂的穆堂,道:“我不愿意信,但又不能不信了。”
穆连康沉默。
对于家人,他一直很期待,但他的感觉又很模糊。
除了穆连潇和杜云萝夫妇,也只有吴老太君和徐氏让他念念不忘,想要见一见她们。
至于穆元谋,穆连康原本就谈不上亲近疏离,因而他对穆元谋的所作所为,愤怒心痛远胜质疑。
可穆连潇不一样。
他与穆元谋相处多年,亲人的刀子比鞑子的千军万马兵临城下都更让人动摇。
就算内心明白何为真何为假,要做到坦然面对,并不是易事。
穆连康很清楚这一点,他没有催促穆连潇,而是给了他一些时间去梳理穆堂死前的这一番话。
两人静静坐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泥土印子,不疾不徐出了竹林。
穆堂的后事交由青连寺来置办。
听闻后山的空明师父坐化,知客僧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眼眸之中满是怜悯。
离开青连山,回到桐城之中的驿馆里,杜云萝和庄珂便前后迎了上来。
庄珂很是关切,赶忙问道:“那位大师可有说什么?”
话音一落,见穆连康和穆连潇具是神色凝重,庄珂下意识地看向杜云萝。
杜云萝与庄珂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扑通扑通直跳。
穆堂这些年一个字都不说,穆连潇已经习惯穆堂的沉默了,若这一次穆堂依旧咬紧牙关,穆连潇遗憾之余,更多的应当是坦然。
而现在,杜云萝在穆连潇的眼底读到了沉重。
穆连康拉着庄珂先走了,杜云萝扶着穆连潇进了屋子,让他在榻子上躺下。
锦蕊去了外头守着,屋里留下他们夫妻两人。
杜云萝坐在榻子边,斟酌着道:“空明大师说了些什么?”
穆连潇抿唇,他握住了杜云萝的手,包裹在掌心里,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
杜云萝转眸看着穆连潇。
即便穆连潇半阖着眼帘,杜云萝无法再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什么,可穆连潇的情绪依旧透过指腹的动作传达出来。
疲乏,内心里透出来的疲惫不堪。
“穆堂坐化了。”良久,穆连潇沉沉道。
杜云萝怔住了,她难以置信,身子都不由发僵,颤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是在穆连潇他们抵达前,还是在那之后?
死前穆堂有没有吐露真言?
前尘往事证据难寻,若没有穆堂这个当事人,难道要把希望压在穆连康的恢复上吗?
穆连潇嗓音涩涩,道:“在我和大哥的面前,了断了心愿。
云萝,他说了很多,有一些是我们之前猜到过的,有一些,我全然不知。
原来,在背地里,为了爵位,我的二叔父竟然那般丧心病狂!”
杜云萝的心重重地,如擂鼓一般,跳动了一下,而后猛得一阵加快,快得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听见了什么?
穆堂说了很多穆连潇不知道的事情,而那些事情被穆连潇称之为丧心病狂。
莫非,穆堂还清楚老侯爷和穆元策兄弟的死?
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住了心中的急切,她没有催促穆连潇,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穆连潇说得极慢,时不时停顿。
那些旧事亲耳听一遍,和现在复述一遍,感觉截然不同。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穆连潇的胸口发闷,沉甸甸的。
杜云萝认真听着,穆连潇这一趟的收获远比她想象得要多。
不仅仅是穆连康失踪的真相,还有她一直想要让穆连潇知道,却没有证据无法开口的老侯爷父子战死的真相。
事情一下子就跟脱缰了的野马一样崩腾,它的蹄子蹬踏之处,扬起阵阵尘土,连那已经被踩严实的旧土都被踢松了,露出土层下的白骨来。
杜云萝原本以为,她应该高兴的,起码内心深处,会有一层雀跃。
那些**裸的血腥往事,不用由她亲自给穆连潇揭开,而穆堂的身份和经历,他的话更有说服力。
这对杜云萝是一件好事,只是现在,她半点欢欣不起来。
穆连潇的痛苦和压力,她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
无论内心是多么坚强、果敢的一个人,在面对这样的背叛和仇恨时,一样无法坦然处之。
她的世子不是冷血冷情之人,他的热情和善良,此刻会让他痛苦难言。
虽然他能走出来,他也不得不走来,却是需要一些时间。
嗓子发酸,杜云萝的眼中氤氲一片,她替穆连潇心痛。
穆连潇缓缓睁开了眼睛,沉沉湛湛望着眼含泪光的杜云萝,道:“云萝,你猜到了多少?”(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 吐露
杜云萝的身子一晃,连脖子都僵硬了。
穆连潇说的是“她知道多少”,是他已经猜到,她知道的远比他多吗?
杜云萝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舔下唇,笑容讪讪。
穆连潇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昨日在甄府里,邢御医对着杜云萝说过“深宅大院里就是是非多”,今日早上启程前,邢御医指出穆堂并没有哑。
若不是杜云萝事先拜托过邢御医,他怎么会知道穆堂到底是不是哑巴?
是非多,也是多在了穆连潇不知情的地方。
四目相对,杜云萝在穆连潇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再往深处去,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迟疑了,她该怎么回答?
以前,她把穆堂的沉默不言理解为二房给他的压力太重,只有到了二房弱势之时,穆堂才会把事情说出来。
事到如今,杜云萝才懂,她猜得对,也不全对。
穆堂的内心里,当然希望定远侯府能在长房、在穆连潇手中承继,他一直在等着能够开口的机会,可在那之外,若穆连潇无法扛起定远侯府,穆堂会看着穆连潇死在穆元谋手中。
就像前世一样,前世的杜云萝全然不知穆堂的存在。
唯有这样,才能让定远侯府屹立不倒。
穆连潇胜不了穆元谋的时候,让二房承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