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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看来,高蕴和这些人没有关系,可若是有关系呢?
秦珏回来时,罗锦言便问他:“高蕴是谁的人?”
秦珏伸手把她拉进怀里,道:“今天遇到常一凡,他说庄氏又有了身孕,你要不要去看看?”
罗锦言翻个白眼,把他推开,道:“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后宅的事了,我就问你,高蕴是怎么回事,你别说你不知道。”
秦珏飞快地斟酌着言语,可若是不说实话,万一被罗锦言发现他在说谎,肯定会更加生气。为了一个外人,影响到夫妻感情,那就太不应该了。
他决定实话实说:“高蕴表面看来只是先帝时嘉兴知府高大成的养子,其实他的真实身份,却是杨善宗父亲的外室子,杨母不肯让他们母子进门,杨父只能把他们养在外面,后面高蕴的生母死了,杨父便请与之有恩的高大成,收了高蕴为养子。也就是说,高蕴是杨善宗的弟弟。”
原来如此,可前世时,杨善忠身为首辅,也没有提拔这个弟弟啊。
罗锦言不解。
秦珏继续说道:“当初杨善宗见大势已去,四川保不住了,但上了折子请辞,并说他要以一介布衣之身与蜀地共存亡。也就是这道折子救了杨家,巩无极打进四川布政使司衙门,活捉了一群官员,却在城外受到杨善宗家丁的伏击。”
秦珏说到这里,嘴角上扬,像是说到一件很有趣的事,罗锦言也笑了出来:“这倒是他的一惯做法,论起脸皮之厚,也就只有耿文颐能与之相提并论。”
前世杨善宗和耿文颐在阁老之尊,争着抢着把未成年的女儿送到宫里给赵思做伴儿,无耻的程度早已超过他们的前辈李文忠。
秦珏看看她,显然是对她提到耿文颐感到吃惊,耿文颐迄今只是四品的外官,怎能与杨善宗这样的封疆大吏比肩?
但是高蕴的事他一直都是瞒着罗锦言的,此时心虚,也就没有多问,继续说道:“巩无极是舅舅手下的大将,蜀地历来都是难打的地方,巩无极能打下四川,却被杨家的家丁伏击了,这本就是个笑话,但杨善宗就是这样报上来的,杨善宗不但歼敌三百余人,还救下多名官员,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即使如此,杨善宗拒绝就医,他要把自己的一腔碧血洒到这片大周土地。””
罗锦言觉得隔了一世,再听到杨善忠的这些事,她只是感觉可笑,竟没有任何愤怒,她忽然发现,前世的那些事,她或许已经看开了。
“那他洒了吗?”她笑着问道。
秦珏道:“当然没洒,否则他早就死了,那些被他救下的官员一起上了血书,说他赤胆忠心什么的,杨善忠死罪得免,降职留用,他便以受了重伤为由,回家乡养病去了。他虽然丢了四川,又丢了二品大员的官职,可是却成就了名声,听说还有人要给他盖生祠,被他断然拒绝了。”
罗锦言瞠目,杨善宗的这些事足够写个词话本子了,就叫碧血丹心大奸臣。
但是罗锦言彻底明白了,前世时杨善宗仕途平顺,以二品大员的身份调回京城,入阁拜相,杨氏一族有他照应,个个顺遂。而这一世,他虽然保住性命,逃过全家发配的大劫,但是他即使重返官场,也难以再受重用,杨家再也难复往日繁荣。
他只能孤注一掷,把希望寄托在前世他看不上的外室弟弟身上。
“我记得杨善宗的胞弟不是早就是四品了吗?他比不上高蕴?”罗锦言问道。
秦珏微笑:“也是我那时下手狠了些,那时见杨善宗与二叔父走得近,便找了机会,把杨善宗的胞弟调到湖北去了。”
湖北?
罗锦言顿时明白了,十万军在湖北起事,湖北的官员活着逃回来,也永无起用之日,秦珏这一招不但恶心了秦牧,也断了杨善宗的一条臂膀。杨善宗只能动用他所有的人脉和财力,把高蕴顶了上去。
罗锦言苦笑:“怕是杨善宗和高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高蕴会在短短几年之内坐上首辅大臣的位子。”
秦珏笑道:“你还记得当日庄渊不同意常一凡进礼部的事吗?这就是霍阁老与庄渊达成的协议。庄渊想要全身而退,可是他也让霍阁老放弃首辅之位。”
这件事罗锦言想到了,庄渊心胸狭隘,为人刚愎,他和霍英面和心不和十几年,到如今他不得不致仕了,又怎会眼睁睁看着霍英坐上那个位子呢。
他不让自己的孙女婿常一凡进礼部,同时也阻住了霍星进刑部的路。
罗锦言哈哈大笑,她还真没有看错庄渊。她道:“霍阁老是聪明人,便答应下来,先是祸水东引,和庄渊一起抛出了韩前楚,让韩前楚既成了众矢之的,又被在湖南抗击十万军的尹宸忌恨,然后以赵极的性子。。。。。。不只是赵极,历朝历代的君王都不想看到没有党争的内阁。庄渊走了,霍英让贤,内阁便是以韩前楚最大,韩前楚是出名的刺头儿,赵极也不想看到这个局面,所以他提拔了根基最浅的高蕴。”
秦珏拍拍她的脑袋,说道:“这件事就是这样,你别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高蕴与杨善忠的关系,我见你每次提到杨善忠时总会情绪低落,这才没有对你说,我不想让这些不相干的人影响到你,再说他们这些破事,我听着都嫌膈应,当然也就不想说给你听了。我和你在一起时,只想风花雪月,别的什么也不想。”
第八二三章 生恩难
又过两天,立春的娘提了四色礼,去了铁锅胡同找常贵媳妇。常贵媳妇之前也只见过立春娘一回,见她突然来了,还带着礼品,心里有些吃惊。
立春娘和常贵媳妇东拉西扯,好半天才说到正题:“刚才我进胡同的时候,刚好遇到了林管事,哎哟,那可真是年青有为啊,听说他们家给大奶奶娘家那边做了两代陪房了,啧啧,整个九芝胡同也没有这么有脸面的了,难怪大爷也对他高看一眼呢。”
常贵媳妇登时明白立春娘的想法了,这女人当年狠心把立春卖给人牙子,后来又要卖另一个女儿时,在人牙子那里才知道立春不但就卖到京城,而且还是秦家大奶奶身边的体己大丫鬟,她便跑上门来找女儿,又是哭又是闹,倒像是当年她把女儿卖给人牙子,都是为了女儿着想似的。
即使找回立春,她平时也没有对立春问寒问暖,但每到九芝胡同发月例的日子,她准时上门要银子,若是立春恰好不在,她便站到大门口,扯着她和后夫生的几个孩子见人就哭诉,说立春跟在大奶奶身边穿金戴银,她这个当娘的日子有多难熬。
如今立春已经是一等大丫鬟了,早就到了该放出去的年龄,当年她和雨水、谷雨、春分,都是常贵从人牙子处买来的,她们四个后来都做了一等或二等的大丫鬟。可另外三个早在十七八岁时,府里的、庄子里的,但凡是觉得自己有几分体面,又有适龄儿子的人家,都会想方设法来求罗锦言给恩典,如今这三个虽然还没有放出去,可是都已经定了亲,明年这个时候也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
只有立春无人问津。谁都知道立春现在的身份,和当年的夏至差不多,夏至成亲时,大爷赏了九芝胡同附近的一座宅子,大奶奶更是给她置办了三十六抬的嫁妆,比起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差。
若是立春成亲,即使比不上夏至,嫁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谁让她有那么一个娘呢,立春不但要养活她娘,还要养活她的后老子和一堆弟妹,有这样的娘家,就算陪嫁再丰厚,早晚也给吸干了。
听立春娘提到林丛,常贵媳妇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林丛是林总管的独生儿子,论起身家,就连管三平也比不上他们家。难怪立春娘上门示好,原来是看上林丛了。
大奶奶一直在为林丛的亲事犯愁,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让林丛回来。可若是立春合适,大奶奶又怎会舍近求远?
还不是担心林丛性子和顺,镇不住你们这一家子吸血鬼?
可她还是猜错了。
立春娘对常贵媳妇说:“我家立春就是个没用的,我像她这么大,早就生了三个了,她呢,到现在也没有嫁出去,唉,嫂子你也是当娘的人,你说我能不急吗?”
“您是主管嬷嬷,大奶奶面前是能说上话的,我这会儿就担心啊,大奶奶随手把她指给哪个不成器的小子,到时个还要让我这苦命闺女养活着。”
“大爷若是肯收了她,我们家就是烧几辈子高香也愿意,可我这张老脸,在大奶奶面前算个屁,好在还有嫂子你呐,谁不知道大奶奶和你是多少年的情分啊。”
常贵媳妇先前还以为立春娘是看上了林丛,想让她给做媒,却没想到这婆娘还有这个心思,府里的丫鬟存这种心思的不少,可大奶奶身边绝对没有,若是有的话,根本不用让大奶奶知道,她和夏至就给处置得干净利落。
可万万没想到,当闺女的没有这心思,当娘的却恨不能把闺女送到大爷床上去。
常贵媳妇一口唾沫啐到立春娘脸上,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不要脸,就把你自己卖了啊,你是要卖到下贱地方还是卖给人牙子那都随你,没事就打自家闺女主意,你连猪狗也不如,还连我家大爷也惦记上了,我呸,好在我家当家的没在,否则不把你这张烂脸扇烂了才怪!”
立春娘没想到自己好言好语,却被常贵媳妇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她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待到出了常贵家的大门,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我不活了,我不活了,这家人狗仗人势,要欺负死我啊!”
常贵媳妇气得半死,这胡同里谁不知道他们家是秦家大奶奶的陪房啊,立春娘这么一闹,丢脸的不是他们,是大奶奶。
她带着自家的帮佣婆子,上去就去捂立春娘的嘴,可立春娘又抓又挠,大喊大叫:“你们都听听,哪家的陪房敢挡着爷们儿纳妾的,连提都不让提啊!”
已经有人跑过来看热闹了,立春娘见了,索性哭声更大。
林丛也住在铁锅胡同,当年罗锦言给他和常贵每人置办了一处宅子,他刚好要出去,就看到常贵家门前围了一堆人,他心里一凛,快步走过去,分开人群便看到一个妇人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哭闹,他认出来这是刚才和他打过招呼的那个人,说是立春的娘。
看到站在一旁的常贵媳妇,他便猜到定是这两人起了口角,遂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到立春娘面前,道:“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般吵闹成何体统,这银子你拿去,不要再闹了,也给你家闺女留几分体面。”
立春娘接过银子掂了掂,抹了把眼泪,冲着林丛咧嘴一笑:“小林管事,还是你上道。”
说着,她麻利地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朝常贵媳妇吐了口唾沫,扭着腰走了。
林丛向围观的人群抱抱拳,客气地道:“没事了没事了,各位也散了吧。”
围观的都是邻居,自是知道他们是在一家当差的,便都一哄而散。
常贵媳妇还在生气,林丛提醒道:“嫂子,刚才那妇人说她是立春的娘,不管今天这是什么事,你还是去和大奶奶说一声,免得她到九芝胡同再哭闹。”
常贵媳妇可不想把立春娘说的那番话告诉大奶奶,她一个人嫌脏就够了,哪能污了大奶奶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