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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老朽便用了几天几夜,又做了一只更难打开的匣子,让人送了过去,没想到第二天,令岳就打发人把那只匣子送过来了,来人还说,他们家年仅五岁的表小姐,没费吹灰之力就把匣子打开了。”
“唉,秦侍郎,老朽自那天起,就在琢磨,要再做个让她打不开的匣子才行,既然秦侍郎说那小女娃是令嫒,那老朽可否请教一二?”
秦珏看着眼前这位被自家闺女无意中折腾得快魔怔的老头子,有些怜悯。若是你看到我闺女用把小铲子挖出的那条地道,你会更魔怔。
“钱老不必客气,谈不上请教二字,钱老想问什么,秦某有问必答,不过秦某有一时不解,还请钱老解惑。”秦珏说道。
钱万的心思都在元姐儿身上,秦珏既然要先让他回答问题,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秦珏道:“钱老方才所说,这只木匣除了小女,只有您和令孙能够打开,据秦某所知,翰林院的宗翰林是您的高宗,莫非连他也打不开吗?”
钱万的头摇得像拨郎鼓:“他虽是老朽的学生,可他一心科举,从小到大,对机关之术毫无兴趣,除了读书就是写字,别无所好。”
秦珏一声长叹:“听说奇巧馆中每一件物事,都是钱老所制,可惜啊,钱老天纵英才,竟没把将这技艺传给学生,唉。”
闻言,钱万的眉头拧在一起,这个秦珏是什么意思,说他空有一身本事,却不肯教给徒弟?
这种本事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学会的吗?
说得像是他心胸狭隘似的。
他怒道:“秦侍郎此话差矣,老朽之所以没有将奇巧之术传授给宗东畅,并非是老朽不肯教,而是他。。。。。。”
他想说宗东畅学了也学不会,可又想起刚才他明明说过,是宗东畅对此事没有兴趣的。
他如果这样说了,秦珏更要以为他乱找借口,信口雌黄了。
情急之下,他忍不住说道:“宗东畅虽然不会这些,可老朽还有一个弟子是学过的,他有天赋,又聪明,十来岁时就协助老朽照着古书上的记载造出了木牛流马。”
秦珏佯装吃惊,道:“这世间真有木牛流马,钱老可否让秦某见识见识?”
钱万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砸了,没了。”
秦珏满脸遗憾:“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钱万沉声不语,好一会儿才道:“你问完了,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秦珏翻翻眼皮:“钱老请讲。”
钱万立刻来了精神,刚才的阴翳一扫而光:“天心阁是否藏有机关密术的古籍?”
秦珏道:“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他从小不喜读书,天心阁虽有书籍名录,可他从未仔细看过。
若是别人听他这样回答,定会以为他是敷衍,可钱万却没有这样想,他立即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么你们秦家祖上可做过工匠?木匠?玉匠?还是别的匠人?”
秦珏摇头:“没有,肯定没有。”
“那就是做过土夫子,一定是这样!”钱万斩钉截铁。
秦珏一脸迷茫:“何为土夫子?”
钱万道:“土夫子就是做挖坟掘墓营生的。”
秦珏用尽力量才没让自己把钱万从窗户扔出去,你才是挖坟的,你们全家都是挖坟的,你们全族谱都是挖坟的!
第八一二章 手艺人
钱万打死也想不到,就这么几句话间,他已经到窗户外面飞了一圈儿。
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便是这些奇巧之物,读书应试倒在其次。那年殿试,他在策论中主张改良漕粮船只,减少损耗。他的文章在那一年的举子中不算出色,可他对船只改良的几个建议,却让当时的皇帝英宗大感兴趣,不但把他从三甲里拿出来点为进士,还破格让他直接进了工部。
他不擅应酬,家世普通,最大的乐趣就是摆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他的这些东西,一不能修桥,二不能治河,就连他在策论里提到的改造粮船,也未见成效,因此,他在工部混了五六年,仍然是个七品。后来窦太后执掌朝政,工部尚书和侍郎都换成了窦太后的人,他觉得当官挺没意思的,便致仕回乡了。
他只在官场混了五六年,之后的几十年里,要么在乡下小院里摆弄这些有趣又没用的东西,要么是在京城里宗家别院里继续摆弄这些有趣又没用的东西,至于哪里打仗哪里招灾,他全都没有留意,就连这家奇巧馆是赚钱还是赔钱,他也不知道,都由宗东畅给他找的那几个能干的帐房和伙计打理,他只管关上门,做他喜欢的事就行了。
因此,他问秦珏祖上是不是挖坑掘墓的,是全无压力的,他不认为这是骂人的话,如果秦家祖上真是做这行的,他会义无反顾地收秦家姑娘当徒弟,不对,如果秦家肯不吝赐教,他拜秦家小姑娘当师傅也愿意。
他眨着一双满含求知欲的老眼渴望地看着秦珏,眼巴巴的。
秦珏勉强压下怒火,沉声说道:“让钱老失望了,秦某祖上并非您说的那个行当中人。”
“唉,你们秦家是世家吧,太祖立朝后才迁到京城的吧,以前是哪里人啊?”钱万不死心,继续问道。
秦珏咬牙切齿:“我们家祖籍陕西西安府。”
“这就对了!”钱万一拍大腿,兴奋得像个孩子,“西安是十三朝古都啊,方圆几百里到处都是皇陵古墓,你们秦家。。。。。。”
“够了!”秦珏喝道,他不想再听这老头子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他们秦家就成了挖人祖坟的了。
秦珏在官场历练多年,早已褪去了青涩之气,这一声断喝不但带了官威,也带了杀气,钱万给吓得一哆嗦,他说错什么了?没有吧?
盗墓是手艺,只要是手艺人,他全都视为师傅。
秦珏叹了口气,他知道宗东畅,此人爽朗中不失精明,极会为人处事,他写的一手好字,他虽然出身商贾,可在一群恃才傲物的翰林之中很有人缘。
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眼前这个不通事故的老头子教出来的,看来宗东畅的为人处事,更多得益于家学渊源。
秦珏缓和了口气,对钱万说道:“这样说来,钱老是想收小女为徒?”
钱万摇头,又点点头,问道:“秦侍郎膝下可有公子?”
秦珏道:“秦某膝下三子,只有一个女儿。”
钱万立刻兴奋起来:“那秦侍郎家的公子也似令嫒这般吗?”
秦珏果断地摇头:“不是,唯有小女一人。”
钱万又失望了,想了想反问道:“秦侍郎家的姑娘,是断不会送来我这里的,可是这样的良才美质,老朽放过了岂不可惜?”
秦珏嗤之以鼻,你想收我女儿当徒弟,我还没答应呢,你还要挑三捡四。
钱万话虽如此,可也没打算让秦珏回答,他就是自说自话而已。
“秦侍郎,能否让老朽亲眼见见令嫒?不瞒你说,老朽若是不能亲眼得见,委实不敢相信真有天赋异禀之人。”
秦珏哼了一声,道:“小女尚幼,不便见外人,钱老不是说想再做一个匣子吗?不如做好了先拿来给秦某看看,对了,岳父公事繁忙,钱老不要再打扰他了。”
钱万愣了一下,为什么要让他先做匣子?是要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吗?
他当然有本事了。
“好,那老朽就再做一只,改日给秦侍郎送到府上。”
秦珏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了,和钱万谈完了,便转身离去。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想得多了,倒也不再膈应了。
元姐儿未满周岁时,他就知道元姐儿有一双天生的巧手,那时惜惜问他,这样的手适合做什么,他戏说能变戏法。
只是他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女儿家手巧,以后能做一手好女红,不过他家里也不缺缝纫婆子,更用不着元姐儿做这些事。
后来元姐儿总能出人意料地打开机关,初时他以为元姐儿是误打误撞,后来问过她,元姐儿好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开的,问来问去只有一句话“就是按(拧)那里,没有为什么”。
钱万说元姐儿天赋异禀,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他是不是对女儿不够重视呢?元姐儿会剪各式各样的窗花,能在外家和表舅家之间挖出一条地道,这不是顽皮,这真是本事。
他想到这里,对明月道:“先别回府了,去甜井胡同。”
甜井胡同是叶氏的住处,元姐儿也在那里。
看到路边有卖风车的,他买了四个。
一个给元姐儿,另外两个是给豫哥儿和三月的,还有一个是给惜惜的。
阿树太小了,还不会玩儿。
他没让小厮先去报信,自己直接去了甜井胡同。
水伯来开门,走过影壁,他就看到正在院子里跳百索的三个小姑娘。
怎么宝意和小语儿也在?
他看了看举在手里的风车,买的太少了。
明月机灵,转身跑出去,从轿子里又拿了两只风车。
小姑娘们果然都很高兴,叫姐夫的,叫姑夫的,只有元姐儿抿着小嘴冲着秦珏笑,笑得很调皮,就好像知道这两只风车的来历似的。
见他来了,叶氏从屋里出来,问道:“惜惜还在月子里,你下衙不回去,来我这里做什么?”
秦珏道:“恰好看到卖风车的,就买了几个拿过来。”
他看向小语儿和宝意,问道:“岳母来过?”
叶氏笑道:“亲家太太没有来,我见元姐儿整天守着我这老婆子,怪孤单的,就让水伯和鸿雁去接了她们过来。”
第八一三章 诉当年
秦珏见叶氏气色红润,比起刚到昌平时似是丰润不少,可见心情舒畅,回到京城也没有触景伤情的郁结。
小姑娘们在院子里玩风车,银铃般的笑声冲去夏日的炎热,让人的心也跟着愉悦起来。叶氏微笑,自言自语:“看着她们,我就像是重活了一场。”
当年离宫的时候,她还不记事,还不知道她平安快乐的童年从此戛然而止。之后很多年,她跟着哥哥飘泊流离,隐姓埋名,那一年她像元姐儿这般年纪,有一天哥哥把她带到僻静无人的地方,第一次说起了他们的爹娘,她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是有爹娘的,只是他们的爹娘早就被人害死了。哥哥对她说:“我们要替爹娘活着,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她的童年便只有两个字“活着”。
这一次北上之前,她踌躇再三,哥哥对她说:“到了北直隶,你不见玉章,也能听到很多关于他的事,你在南边听到的,大多都是道听途说,听观棋说,玉章在北直隶很有名望,老百姓也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故事。”
所以她就来了,她要听听那些市井百姓是如何谈论她的儿子,只是听听就好,她不见他,她没有抚养过他,她不配。
可现在她不但听到了,还见到了,不但见到儿子,还能看到儿媳和孙儿,抱了刚出生的小孙子,更能与孙女朝夕相处。
如果可以,她想把她这些年的经验教训全都告诉孙女,教给孙女。可是又一想,元姐儿和她是不一样的,元姐儿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有爹娘疼着,外家宠着,长大后还能有三个兄弟给她撑腰,元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