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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课讲完,学生自由活动。
宋九问刘嶅:“刘判官前来有何事务?”
刘嶅说了胡老大讨要九经的事。
“刘判中,我出了河中,时常听到别的坊间百姓谈论说河洲百姓凶悍野蛮,知书懂礼,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河中地区贫困,仓廪不实如何知礼节?衣食不足如何知荣辱?一旦河中地区贫困问题解决,读书识字的人多了,上行下效,会不会还是野蛮野悍的河洲?刘判官,我本来只准备收六十三名学生,可你看一看,来了多少旁听的学生?若非面积有限,旁听的人会更多。河中地区也是京城地位,京城不应当出现一个野蛮而凶悍的地区,并且河中百姓也想好,也渴望学到知识,但这个不能是我的责任,是朝廷的责任。”
“官府不是不给,那个憨货未免要得太多。”
“我只要六十三套,反正这些学生以后也要练字,让他们抄写,发放给更多的人,让河中更多的人能识一些字,有了文化知识,才能彻底改变河中贫穷的面貌。”宋九说得大义凛然,实际心中打着小算盘,现在是一个开始,同时堵一堵大姐的嘴巴,他还在思考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活计赚钱,但赚钱必须要有一批有素质的人为他所用。现在教学生,将来这些学生说不定就能帮助自己了。
刘嶅哪里想到他心中如此“龌龊”的念头,道:“若是六十三套九经,本官准了。那个算盘与口决……”
“这是我的智慧与心血。”
“小子,你又来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君子耻于言利,这才是道!”
“刘判官,别说这些假大空的道理,我还有债务未还呢,只要是正当手段得来的,利是越多越好。”
刘嶅长长地叹息,十五条条条立德树人的师规啊,是这小子订的吗?摇了大半天头,道:“这样,本官回去派送一批笔墨纸砚过来,供这些学子学习用,再想要什么钱,决不可能!”
“中,击掌为证。”
“那个口决……”
“笔墨纸砚送来,口决就出来了。”
刘嶅兴冲冲而来,扫兴而去,走到门外,差一点无语问苍天,喃喃道:“大宋第一奇葩啊。”
宋九再三的“勒索”开封府,虽数目在开封府忍受范围之内,也让他弄怕了,省怕他最后来一个狮子大开口,匆匆忙忙地送来价值五六百贯钱的笔墨纸砚,换回珠算口决。
赵匡义拿着这个口决,很想很想到苦井巷给宋九来上几拳几脚。但偏偏还能让他感到很好笑。
不但宋九的贪婪,还有朱家人的事,朱家日夜有人在门口放声高歌,贿赂不行,成为京城人的笑谈。开封县不知道怎么处理,禀报赵匡义,赵匡义也派衙役前去劝说,然而这些粗汉子只要不犯法,根本就不怕官府,仍然不听。赵匡义同样不好处理。
放下口决,不由叹道:“你这个小九,倒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
朱家逼得只好找宋九赔礼道歉,又承诺捐出一百贯钱给这个简陋的学堂,权当开封府未赔吧。宋九不答应,他的脸面与自尊只值一百贯钱,什么样的钱能得,什么样的钱不能得,要分清楚的。
“我是读书人,别用阿堵物来羞侮我。”
朱家人雷了,你也能算是读书人啊。
宋九背着手来到河堤上,四个铁匠铺在打造四十几台滑轮组与铁链,李铁匠则带着徒弟们铸造高台。经过宋九与学生在家中反复试验,现在的高台与滑轮组比第一台滑轮组更科学与完美。
但第一台滑轮组一直在工作着,新事物,很好奇,来看的人很多,几乎成了汴堤上的一道风景线,这时一辆香车停下,从车中走下两个少女,一个少女抬头看着网兜将许多装满麦子的麻袋吊起,不由轻声叹道:“这些粗人儿倒有些智慧。”
声音清脆无比,正好宋九在后面听到,只觉得这个糯糯的声音象一阵甜润的轻风从他心头刮过,他一颗心儿怦怦乱跳,心想,这世上竟然有这等好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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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从此醉(下)
宋九又看去,身影儿好生熟悉。
那少女宛自不知,她天生美艳,所到之处,避免不了有人会多看两眼,习以为常,继续盯着吊机看。河风清扬,拂乱了她的秀发,扭头用酥手挽了挽。
宋九终于看到女子的面貌,二八芳龄,一张标准的古典瓜子脸,看上去只比巨汉的巴掌大一点,脸蛋白里透红,晶莹剔透,象桃花,赛粉玉,眼睛大而有神,眸子里似乎有秋波荡漾,坚挺峭直鼻梁,带着无穷的秀气,略薄柔软的樱唇,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宝石红,似乎闪着光泽。一头乌发从双桃髻后如流苏般地披下。美丽得似乎非是从人间来,而是从古典的仕女图中走下……
正是那天下土桥上站着的少女。
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人哈姆雷特,一百个人有一百个审美标准。但真实生活中很难遇到完全符合各人心中百分之百标准的人,若有,无论外貌、心灵、处事风格与思想中的一样,其他只要不会太差,都会让你心动。但她让你心动了,你未必能让她心动,就是你让她心动,人是会改变的,外貌会老,处理风格随着年龄增长会圆滑,心灵也会受环境影响而改变,思想会越来越成熟,人会变得更好或更坏。因此互相关爱、包容理解才是夫妻之间相处的王道。
这中间第一印象,影响最直接的便是外貌,若是性格外向的青年,中福利彩票般地遇到几乎接近百分之百符合他心中相貌的少女,就有可能为她痴,为她狂。
宋朝风气变得婉约,但不是古板,只是不象唐朝那样奔放,也不能算是保守。一到元宵节,州桥两边汴水堤上的柳树下,会有无数青年男女私下里卿卿我我。
起重吊机新奇,这段时间有很多美丽的仕女以及妖媚的小姐过来观看,也有让宋九感到心动的少女,那只是心动,不会痴醉。
偏偏看到这个少女,让宋九感到口干舌燥。
少女没有注意他,继续看着吊机。
宋九非是彼宋九,若是现在这个宋九,说不定刘家小娘子早追到手,只要功夫学,铁棒磨成针,门第是一个因素,努力方式也不对,人家小娘子一点也不了解你,直接派人上门提亲,那么门第也就摆出来了,忽视了个人魅力。
不过宋九头脑随着清醒,看衣着打扮,再看举止气质,这个小姑娘家庭背景恐怕远胜过刘家。
难度虽大,总要尝试一下。
宋朝人喜欢唱歌,有的士大夫作了一首好的小令,半夜三更还要唱,其中苏东坡是代表人物。宋九于是便唱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土桥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
记得小苹初,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复照彩云归。”
是晏几道的临江仙,动了三个字,导致意境稍稍有些逊色。并且宋九想表达我看到你在土桥上,于是时常梦中梦到你,以为再也看不到,没有想到你又回来了。但因为时间短,篡改得仓促,改得不成功,至少不能解释琵琶弦上说相思这一句,因此听者会往其他方面想。
少女同样未想明白,她以为眼前这个青年仅是随便唱唱,顺带看着自己的姿色,不屑地扭过头,继续看吊机。
这番心思就白废了。
看没有用,宋九索性厚着脸皮,凑上前问道:“请问小娘子尊姓?”
小姑娘终于明白,刚才宋九是有意对自己唱的,但因为篡改得不成功,她也将宋九的意思往其他方面想了,不能歪想的,比如春风不度玉门关,是写塞外生活之苦,可放在某些场合,会让人感到很伤感很下流……于是这首小令便让小姑娘想成:深夜梦到楼台朱门紧锁,酒醒后帘幕重重低垂。妓馆小桥离别的春恨涌上心头,人在落花纷扬中幽立,燕子在微风细雨中双双翱飞。记得与小苹初次相见,她穿着两重心字香熏过的罗衣。琵琶轻弹委委倾诉相思。当时明月如今犹在,重新照着她彩云般的身影回归。
这一变,便以为宋九将她当成了一个**女……
少女脸气得痛红,愤怒道:“无赖!”
没有了观看兴趣,怒气冲冲上了香车,离去,留下宋九站在哪里发呆,以及一群哄笑的围观者。
其他人也没有多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宋九未动手未动脚,不算什么,顶多熟人拿宋九打了几句趣。
再说敢调戏妹妹的非是宋九一人,若是胡老大他们,调戏得会更粗野下流,说不定当过很长一段时间兵哥哥的赵匡胤也与兄弟们调戏过人家美妹。
几天后,开始组装吊机。
马上效果就显露出来,收费未降,可它速度快,特别是一些体积大笨重的货物,平时要多人协助,花费很大力气才能从船上弄上岸,有了它,问题立即得以解决。
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河中做苦力的百姓一个个笑哈哈,河北苦力却在发愁,随着吊机越来越多,意味着他们将有可能拿着扁担绳子也接不到活计,找不到活计,一家子生活马上会变得更加艰难。几天熬下来,有的性子急,并且这短短五十六年中,开封几易国号,一度还让契丹人入主过,民风比较剽悍,想到马上一家人活不下去,再有一些性子急的人窜夺,到了四月初,河北苦力一起集中,浩浩荡荡的有一两千号人,手中提着棍棒扁担,还有的拿来铁棍子,还好,没有带大砍刀,气热汹汹地从便桥上冲向河南。
看到不妙,河中百姓也开始集中。
两相开起打。
河北百姓是有组织有准备来的,人数更多,河中百姓仓仲应战,渐渐不敌,于是让一些河北百姓攻上高台将吊臂直接毁坏。
混乱中,连听到消息赶来的宋九也挨了两记闷棍,不过他皮厚肉粗,同样放倒了两人。
这里是京城,哪里容他们发生这么大规模的斗殴,刚开战不久,上千名官兵全副武装,手拿着武器到达,一个衙役没来,衙役来了不管用,冲突规模太大,于是来了清一色官兵。他们到了现场,直接冲入人群,一顿打,两帮百姓老实下来。
但人多,只斗了一会,便有上百号人受伤。这件事闹得可不小,官府开始抓人,河北百姓起事的,抓的人最多,河中百姓也抓走了几十个,特别是那些股东代表,宋九也未跑掉,同样抓起来。好在他是举人,半个功名在身,未上枷锁。
一个将领与一个官员将这近两百人,浩浩荡荡地押向开封府衙门。
胡老大这一回不服气,一路上叫喊:“我们是受害人,为什么要抓我们?”
宋初军纪十分严的,无论胡老大如何叫喊,这些将士个个目无表情,继续押着他们向前走。
开封府尹赵匡义听到开封判官汇报,想了想道:“先将那些人押入大牢,将那个宋九带上。”
宋九带上。
第二次见面,宋九心中有些发怵。
赵匡义后来所做的那些事,手腕十分地狠毒,而且自己精心在自家门口挑起街坊火拼了朱家的嫁妆队,他一来只是问了问,马上就知道是自己引发的纠纷,这个猛人,宋九能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