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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毅点头,看着蒙头昏睡的石万忠问:“这家伙还老实吧?”
“开头一直喊疼……”
万涛咧嘴乐道:“不过揍了一顿之后老实多了,你看现在就不喊了……”
裹在被子里强忍剧痛的石万忠听到这话,差点没哇一下哭出声来,心说你们特么的,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吧?等见到了海爷,老子跟你们没完……
万涛明显和杨毅一样,根本不在意石万忠的想法,看着杨毅犹豫许久才低声道:“爷,你到底是不是革命党?”
杨毅看了万涛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却没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不算是革命党。
第140章 小姐和家奴
满洲的车站,一城一停。
每一城之间的距离,足足数百里开外,从开车到短暂的停留,往往便过了好几个时辰。
列车在哐当哐当的前行,行走的是列车,更包括着车中的世界。
几个时辰里,车内外的世界中都发生了很多事,还有很多事,正在发生。
比如,无形的电波声在风雪你扶摇,便有一道道的消息穿行天地,然后在那些车站里设置的电台中变成了一则则确实的消息。
于是,车站内便有大量的日军聚集,因为列车停留的时间不长,所以这些日军并不会上车进行检查,但他们会封锁车站,对每一个下车的旅客进行严密盘查,确保电报中的家伙不会有机会逃掉。
车站内等待着列车到来的旅客们开始慌张起来,虽然他们并没有犯错,但一旦被日军怀疑,就算他们真的没犯错估计也说不清了。
在这种时候,反倒是那些心头有鬼的旅客显得镇定些,所以也更加容易蒙混过关,不过即便他们自己蒙混过关之时,看到那些哭喊着被带走或者砸翻在地的同胞,眼里根本没有侥幸过关的喜悦,心里满是悲伤。
他们的悲伤来自于知道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这是日军在满洲奉行的准则,所以他们知道日本人绝对没有耐心跟自己那些同胞讲道理的耐心,只要怀疑,抓起来或者杀掉就行了,所以无论那些同胞如何哭喊哀求如何无辜,能够活着离开的希望都不会太大。
说到底,日本人根本就没将中国人跟他们自己放在同等生物的地位上,这些百姓心里都是清楚的。
想着这些,这些人在悲伤之后,某种信仰便更加坚定,他们坚信,这样黑暗的日子终究会过去,因为有很多跟他们一样的人会跟日本人拼命,让日本人流血!
只要日本人流够了血,死够了人,他们相信这些日本人就会明白,这世上的人,绝对没有谁真的比谁高贵,因为任何人的命都只有一条!
有一大群眼神阴鸷的家伙在日军的护卫下出现在了站台上,不时的掏出怀表看着时间,很明显,他们也是在等着上车。
在车站里发生着这些的时候,车内也有很多事在同时发生着。
比如列车上靠近车头的车厢内,三名汉子被铁链高高吊起,几名军警抡着鞭子在狠狠抽打,一边厉声逼问道:“说,你们是潜伏在满洲内的地下党,还是军统特务!”
“我说过了,我们是特务处秘密探员……”
看到身旁的两名同伴在酷刑之下已经晕死过去的惨状,为首的汉子悲愤欲绝的道:“我是特务处第四小队队长李大同,你们究竟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肯相信?”
“呸,就你们这怂样还是特务处的秘密探员?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老子还说自己是宣德皇帝呢!”
“就是就是,我看你不是地下党就是军统特务,分明是想用特务处的身份蒙混过关,你当咱们是傻子呢?”
“别跟丫废话了,继续上刑,不怕这混蛋不老老实实的招供……”
列车军警们怪叫道,举着通红的烙铁狞笑连连的走了过去,狠狠摁在吊着三人的胸口上,滋滋的声响和皮肉烧焦的气味,便和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齐齐响起……
在头等车厢的某处,和服女子月小姐正盘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柄太刀在缓缓擦拭,目光虔诚的如同在擦拭祖宗的牌位,雪亮的刀锋,散发着危险的寒光。
在她的身侧,另外一名同样的和服女子正束手而立,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极其轻微,要不是能看到,估计会让人觉得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根木桩。
在她们的对面,肉山一般的横纹太郎低垂着脑袋,模样如同犯错的孩童,表情和他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久之后,月小姐才将太刀擦拭完毕,满意的欣赏着那危险的刀锋缓缓开口:“当年,我父亲奉命离开本岛来到远东潜伏,后来娶了支那贵族之女,然后有了我……”
“在那场内讧之中父亲身负重伤,将军部的命令交托于我,那年我十三岁,一眨眼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苦苦等待,等待帝国有人和我接触,我就能完成父亲当年未能完成的使命……”
“我在北平四九城里长大,是世人眼中的月小姐,但从未忘记过我的本名,中村皓月!”
“父亲离逝的时候说过,我的故乡是富士山下的一处无名的村庄里,中村家在当地是名门望族,那里的春天,村里会开满樱花,空气里有着清甜的香味,乡亲们都非常的和蔼淳朴……我一直想要回到故乡,去看一眼故乡的樱花,呼吸那里清甜的空气,看着乡亲们和善的笑容……”
“我快三十岁了,可我一直都没机会回去,因为父亲的遗命我还没完成……”
“我等了快二十年,终于等到了机关长派人联络我,我第一次可以穿上咱们的和服,可以说我平常一直没有机会说的属于我们大和民族的美妙语言,只要见过机关长,我就能完成父亲的遗命,回到故乡了……”
“快三十年了,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被人称为月小姐的中村皓月感慨着,声音开始变的极其冰冷:“我等了三十年,眼看着就能回到故乡了,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你莫要多生事端,可你偏偏要在这时候给我惹事?”
那就是个低贱的支那人而已,就算杀了他,也算不上惹事!
横纹太郎心说,表现的却加倍恭敬道:“小姐,我知道错了……”
闪电般的刀光一闪而逝。
“错了,就要罚,只是我们中村家的规矩,念在你这是第一次的份上,小惩大诫,要是再有下次,你就自裁吧!”
中村皓月冷冷的道,手中洁白的娟帕轻拭刀锋,有淡淡的血色出现在娟帕上,如同雪地红花,无比娇艳。
“嗨……”
横纹太郎海的一声,倒退着走出了车厢关门,起身间,胸口上有大片血水缓缓渗出,将宽大的和服染红了大片。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愤怒,作为中村家的家奴,对主家的惩罚他不但不会有任何怨怼,只会感恩因为那是主家的惩罚!
第141章 涂鸦
对主家没有怨怼,坦然接受主家的惩罚的横纹太郎,低头看看从胸口蔓延的血迹,再看看远远的车厢,眼里便有了恨意,他已经打听过了,那个支那人,就住在那车厢内。
然后他才进入了对面属于他一人的车厢内为自己包扎伤口,原本能住四个人的车厢房间,当他进去之后,便显得极为狭小。
中村皓月擦拭完太刀刀刃,深情的凝望着刀柄上那金丝缠绕而成的中村二字,原本冷冽的脸上便露出了柔美的幅度,这柄家传宝刀,和父亲一起离开家乡来到远东已经足足数十载,却依旧锋锐如昔!
“快要回家了……”
中村皓月缓缓将太刀归鞘,幽幽说道,等回到家乡,这把太刀将不再蒙尘,而是会被供奉在祖先的灵位之下,永享中村家的荣光。
侍女接过太刀装进了盒子里,再次束手而立,可眉目闪动间,明显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吧!”
中村皓月柔声道。
“不过是和一个支那人发生了口角,小姐对太郎的惩罚,是否过重了些?”
侍女开口道:“太郎虽是家族家奴,但远渡重洋来保护小姐,这份忠心,已经实在难得,要是因为一个支那人让太郎对小姐有了离心,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我中村家乃是名门,有规有矩!”
中村皓月冷哼道:“太郎的忠心我自然知道,但他犯错,自然该罚,至于那支那人的冒犯,我也绝不会轻饶!”
侍女闻言,眼眉一挑。
“原本在车站上车之时,就该有特务处探员和我们汇合,但他们到现在都还没出现,明显是这次机密行动出现了某些变故!”
中村皓月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更该加倍小心,注意行藏,而不是惹是生非,否则一旦出了麻烦,我盼了三十年才得到的回到故乡的希望,说不定就会再次推迟这才是我对太郎生气的根本原因!”
侍女恍然。
“想来现在,机关长那边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没被接应到的消息,从而派出了新的接应队伍接应我们!”
中村皓月继续说道:“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下一个车站已经就要到了,想来新一批接应我们的人就该到了,只要跟接应的人汇合,到时候,我会让那支那人用他的命,来为冒犯我中村家的家奴而赎罪!”
“我去将这消息告诉太郎!”
侍女欢喜的笑道:“要是太郎知道这消息,一定会对小姐感恩戴德的……”
“不用告诉他!”
中村皓月道:“作为家奴,太郎对我忠心,是理所应当,同样,替他惩戒冒犯他之人,也是我的职责所在……这是我们中村家的规矩!”
另外一处车厢内。
裹在被子里的石万忠已经发起了高烧,但整个人却感觉极冷,裹在被子里哆嗦的如同筛糠一般。
失去了对第一次坐火车的新鲜劲的万涛现在有气无力的半躺在床上,他有些晕车,双脚觉得虚浮的厉害,虽然在车厢里除了微微的颠簸和车下似乎没有太多的分别,但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在车厢里却绝对找不到。
杨毅还好,他就那么坐在车窗前,沉默着如同雕塑。
车窗外的光影变幻,从明亮转为昏暗,最后变成黑暗,窗户便变成了镜子,再也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但他坐在那里的姿势,似乎都没动过。
万涛足足观察了杨毅很久,发现杨毅除了眨眼便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便佩服的五体投地,心说爷果然是爷,要是自己像那么坐着半天一动不动,恐怕会将自己给憋疯掉。
“在来省城之前,我经常进山打猎!”
杨毅似乎看穿了万涛的想法道:“打猎的人很多,山里的猎物开始变的非常狡猾,哪怕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它们都会逃的无影无踪,所以不是我本事,所有的本事,都是被逼出来的……”
说话间,火车开始长长鸣笛,减速,车外能够远远看到前方黑夜里有了灯火。
快要进站了。
杨毅抬手,在车窗上画出了一个符号。
内外温度不均,车窗上凝结着薄薄的一层水雾,手指勾勒上去之后,车窗上便留下了一个抽象的图案。
万涛便咧嘴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终于有地方比的过他了。
在他的心里,杨毅有时候看起来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