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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霏想起那回自己因为巫蛊之术深陷佛堂,江嬷嬷漏夜送来的粉彩小瓷瓶,不由得心中一凌,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点头低声道:“你的话我记在心里了,回去后定会万事小心不给别人以可乘之机。等你安顿好了,千万别忘了使人捎个信儿回来。不用别的,只要平安二字即可。这些年来,你跟着我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这会子既然能出去,别总是记挂着我,自个儿安心享受一下寻常人家夫唱妇随的幸福吧。日后若有再见的机会自然是好的,若是我有什么不测,你的恩情我也只能来生再报了。”
念远闻言,便在一旁柔声宽慰道:“不过一年半载便能再碰面,又不是去了天涯海角生离死别你又何苦如此伤怀。”
雨霏眼见日上中天,心里虽然十分不舍也只能硬生生忍下,又连声催促了几声。午后耀眼炙热的阳光照在杜若的脸上,让她面部越发模糊了起来。雨霏眼看着她在日光中一步步走向马车,背影越来越模糊,耳边但闻车震马嘶,心中一片恍惚,口中犹自喃喃道:“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却说这时,哀乐鼎沸,簇簇轿马环绕的谨明候府大门前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只见他蓬头垢面,短褐穿结,破了个大洞的下摆都发了黄,粘着灰色的泥淖。面容肮脏,看不清五官,脏兮兮的手里捧着一个豁了大口子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瓷碗,身形瘦弱,步履蹒跚,弓着身子晃晃悠悠的摸样远远看上去仿佛一个已过花甲的老叟。
说来也奇怪,那乞丐原本摇晃着身子哆哆嗦嗦地左顾右盼,似乎怕被什么人认出。可一见侯府正门檐上挂着的几盏白灯笼,先是一愣,手一松,破碗骨溜溜滚落在地,砸成了几片,发出刺耳的响声。那乞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登时健步如飞,一路慌慌张张跌撞着往这儿奔来。见西角门开着有人进进出出,便不管不顾地往里冲。
几个挺胸凸肚,指手画脚蹲在台阶上吐着瓜子皮说东谈西的下人见状都被唬了一大跳,七手八脚地拥上去拦住了像疯了一样直往里硬冲的乞丐,一巴掌扇在灰溜溜的脸上,高声怒喝道:“哪里来的疯子,这里可是侯府,也是你能随便乱闯的?还不赶紧叉出去。”众小厮见他太撒野,只得上来几个,掀翻捆绑,直往外拖。
那乞丐也不害怕,反而更加放肆,拼命挣扎叫嚣道:“瞎了你的狗眼我是大爷,你们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对我动粗,一会儿定要折了你的手臂喂狗。”
一小厮冷笑道:“你要是大爷,我就是玉皇大帝。不要脸的没根黄子,竟敢在这里乱攀亲戚。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得几只眼。”
正在慌乱吵闹间,就见里面出来一个年岁稍大的管事,高声训斥道:“府里还在办丧事,来来往往这么多亲友族眷,吵吵闹闹的像个什么样子?要是惊了客人,你们这几个小畜生可仔细着。”
小厮们手里一顿,仿佛很惧怕这人,遂七嘴八舌地围上来回道:“一个乞丐,疯疯癫癫的,嘴里竟是一些不三不四有天没日的混账话,我们正教训他呢。”
那管事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也是个可怜人,怕是饿得急了,今日布施倒是剩下一些素粥。进去盛一碗出来赏他吧。”
那群小厮听了,心里虽然不忿,也只得嘟嘟囔囔地答应了。七推八搡出一个年纪小不更事的端着已冷透了的稀粥,放在那乞丐前面,撅嘴睥睨道:“喏,算你运气好,遇到了咱们这些心善的,要是旁人不给你几棍子才怪。”
那乞丐却是半点也不领情,将那粉彩官窑细瓷碗一脚踢开,里面的粥糊了一地,那一干小厮恼他不识好歹,皆摩拳擦掌抡圆了胳膊。却不料那乞丐猛地扑向管事,死死揪住他的衣摆,声嘶力竭道:“谁死了,是老太太,太太,还是那个野种?”
那管事也被唬了一跳,脸上勃然变色,怒不可遏道:“侯府门前岂是你放肆胡闹的地儿,看来这好人可真做不得。赶紧将他绑去马圈,用土和马粪填他的嘴,可别惊扰到了里头的主子”
那乞丐却突然安静了下来,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抹脸上的灰尘污垢,躬身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小可无礼了,昔日侯爷曾于我有恩,如今乍听闻府中有丧,惊恐不已,故而失言了。还请尊驾海涵。能否带小可去灵前上炷香,也好略表心意。”
那管事听他说话恭谨有礼,似是有几分才学在里头,还道是哪家落第的穷秀才,面上便也柔和了许多,因叹道:“咱们府里的大爷刚刚没了,老太太整日伤心啼哭,偏生侯爷又被抓去大理寺问了罪,如今府里乱作一团,你又是这副打扮,恐怕有所不便,既与咱们府里有旧,不妨就在这儿磕个头也就罢了。”
那乞丐脸上露出了疑惑难解不能置信的表情,目光呆呆地透过挂白悬麻的屋檐痴痴望着里面在夕阳里越显苍暮的山石树木,喃喃问道:“大爷?你说的是侯爷的长子,太太所出的王念仁。”
那管事皱着眉头训斥道:“我们大爷如今已被皇上封为文林郎了,那可是正正经经的朝廷命官,他的名讳岂是你这等穷酸秀才可以乱叫的。磕个头赶紧滚吧。”
那乞丐闻言,转眼间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失魂落魄地直起身来,眼中一片空洞颤颤巍巍向外走去,那一抹枯瘦的身子在这稀薄的夕阳里拉下长长的黯淡的影儿,诉说着无尽的凄凉。。。。。。
137:柳暗花明又一村(一)
137:柳暗花明又一村(一)
那乞丐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越发寥落萧索,蹒跚的步子,摇晃的身躯,仿佛随时都能就此跌倒长睡不醒。眼前巍峨高耸气势宏大铜瓦泥鳅脊的兽头大门,神情肃然栩栩如生恭守两旁的石狮子,凿成西番莲花样的白玉台阶,一色水磨的雪白**墙,还有后面那轩昂峥嵘的亭台楼阁,苍翠氤氲的花木山石都是那般似曾相识,却又如在雾中,仿佛很久以前自个儿曾经在那里整日里过着锦衣玉食,走马斗鸡的纨绔生活。然而,繁华锦绣却如青青荷叶上的朝露一般,被阳光一照,瞬间消散了踪迹,化为泡影。整日里像过街老鼠一般四处逃窜,被山贼抢去银票等值钱的物件,被乞丐欺负剥去了身上华贵的云锦衣衫,身无分文,落魄潦倒,和狗儿抢食,与猫儿打架,白日早早儿鬼鬼祟祟在大户人家的后门守着为的就是能抢个好位子在泔水桶里寻些剩饭残羹果腹,夜幕降临无家可归只能整宿整宿蜷在街边与蟑螂同睡,饱受虱子虫蚁的侵扰。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如坠地狱一般。
那乞丐形如疯癫,口内喃喃自语道:“谨明骚扰候府的仁大爷死了,王念仁死了,那我又是谁,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我究竟是谁?”忽而,浑浊的眼睛猛地收紧,攒拳仰天长叹,凄厉之声犹如地狱的孤魂野鬼在地府挣扎哭喊。
谁也没料到,已经走远的乞丐竟然会突然发起狂来,不管不顾地要往里冲,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七手八脚上前去,险些都被拽倒在地。
那乞丐奋力挣扎着,声嘶力竭凄声叫嚷道:“放我进去,我要见老太太,我要告诉他我就是她最疼爱的孙儿啊”
几个小厮好容易才将乞丐反剪了双手,压倒在地,那管事冷哼一声,一脚踏上去狠狠踩在乞丐的脸上,怒喝道:“这谨明候府是什么地儿,你是哪里来的腌臜种子,也敢乱攀亲戚,呸好个没脸的东西,凭你也配。别说府里的正经主子就是外四路子的少爷小姐们我也见得多了,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你这位好孙儿。”
正在吵闹间,忽听得身后一声清寒透骨的声音冷冷道:“乔管事,我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青天白日就在府门口叫骂责打,教那些族亲瞧见了,成什么样子?还道我们府里素日都是这样张狂惯了的呢?”
乔管事闻声看去,却见雨霏扶着碧纱的手,站在马车上高高在上俯瞰下边众人的一举一动,面笼轻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那一对清凉的眸子里隐隐透出的几许厉色却教人不寒而栗。忙战战兢兢上前打着千儿回道:“郡主娘娘赎罪,这乞丐疯言疯语不着四六的,竟然说自个儿是咱们大爷,又苦闹着要见老太太。奴才是怕惊扰到了府里的主子,这才出手教训了几下。”
雨霏一听这话,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蹙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乞丐,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一般,一丝略带嘲讽的讥笑浮上唇边,因笑道:“既然是个疯子,赶紧捆了,命人送去西山疯人塔便是,免得就这般放了反倒伤了其他人。”
乔管事闻言,忙连声答应着,将那乞丐捆了个结结实实,又随手拽下几日未洗的臭袜子硬塞进了他犹自高声叫嚷的嘴里。几个小厮上前又是拖又是拉,不一会便消失在浓重如墨的寂寂夜色中,地上只留下一道细长的暗红色的血痕,仿佛和天边熊熊燃烧的火烧云连成同色一线。。。。。。
念远骑马随后而至,便与雨霏照着先前的约定先去春晖堂向老太君问安。却说这一日安老太君也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总觉得心里有什么突突地往上撞,手脚也越发不灵活起来,不是喝茶烫了嘴,就是走路绊了腿,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好容易盼得日头偏西,方听见屋外有人禀告郡主已经回府,忙迎了出来,笑道:“你们两个赶得倒巧,怎么竟一处过来了,可教老婆子等得好苦。早早儿便使人吩咐大厨房新糟了些鹅掌鸭信,专等着你们回来一同吃呢。”
念远笑道:“孙儿可又要偏老太太的东西了。知道老太太牙口不好,素来喜食松软甜糯之物,特地去城中有名的者者斋买了一些栗子泥夹金糕和芝麻如意酥饼,一会儿您尝尝和府里做的风味甚是不同呢。”
安老太君闻言,因奇道:“怎么有铺子叫这般奇怪的名儿?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可新奇有趣得很呢。”
雨霏忙笑道:“《论语》中倒有一句:近者悦,远者来也。老太太怎么倒忘了?”
安老太君摇头叹道:“我这个糟老婆子能有什么学问,不过略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哪里比得上郡主熟读诗书,学识渊博,诗经论语侃侃而谈的?我有一句话,郡主也别不爱听,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那都是男人的事儿,咱们女人只要相夫教子,闲暇时读些《女则》,《女戒》,多做些针织线纺才是正经。”
雨霏也不曾料到方才还一脸慈祥语笑晏晏的老太君却忽的转了脸色,没来由地发了一通邪火,明知其故,却仍旧装作若无其事点头应道:“老太君说的是,孙媳受教了。”
安老太君欣慰地一笑,因高声问道:“杜若那丫头呢,难道还在王府没随郡主一道儿回来?说起来,往常都有那孩子陪我说说笑笑的,时间倒也好打发。这一日不见,像是隔了三年五载一般,倒真是想得紧。”
雨霏还未及答话,身后的福儿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老太太,杜若她。。。她丢了。”
安老太君一听这话,豁地猛然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直戳着浑身微战的福儿,若有所指怒道:“出去的时候,我是怎么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生陪着杜若说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