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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走了出来。女的云鬓散乱,衣衫半开,恰是肖夫人房中的一等大丫鬟腊梅。而那男的低垂着头,慌慌张张系着腰带,不是别个,正是侯府四爷王念义。二人偷偷向外张望着,却见一只白色猫儿喵喵乱叫着窜过。这才安下心来,却是再也没了方才的兴致,遂分了手各自离去。
那王念义脸色铁青,口内嘟囔不止,心中犹自暗恨不已。这四爷早就看上腊梅的鲜艳妩媚,举止轻浮,每每趁着请安之机大献殷勤。那腊梅似乎也十分有意。只是碍着肖夫人,故尚未得手。今日里特托了小丫头送去珠钗绸缎等物,好容易约得腊梅在此相会,两人自是山盟海誓,亲甜蜜意了一番。刚入了港,却不料被一只从哪儿窜出来的野猫子生生给搅和了。这一通邪火不知如何发儿,遂一跺脚,弯着腰一径往翠红阁找相好的去了。
却说这翠红阁地处闹市,前门临桥,后门对街,妓家鳞次,灯红酒绿,却又闹中取静,蜿蜒小巷曲径通幽,青漆高楼,红漆大门,门外杨柳依依,流水潺潺。阁内笙歌阵阵,舞影翩翩,实乃城中第一大**楼。
王念义贵为侯府少爷,又是这儿的常客,素日里惯会攀花折柳,一掷千金。若搁在以往,鸨母龟公早就扒着上前去恭维奉承了,那小怜也早就扭臀摆腰地贴了上来嗲嗲笑语了。今儿却都不见了身影,只被几个龟奴告知整间**楼都被包了下来,不便接待外客。
王念义心中登时涌起一团无名火,也不顾阻拦,当当当几步跑上楼去,砰地一脚,踹开了房门。迎面而来依旧是那阵熟悉的暖湿粉腻之气。定睛一看,只见绮窗绣帘,牙签玉轴,瑶琴锦瑟,香烟縥绕,当地一张檀木螺鈿月牙桌边坐着两男一女,那女的身披胭脂色海棠花开薄纱,露出白底苏绣粉蝶纷纷肚兜儿。却是****小怜。
一男子身着伽罗色缂丝锦袍,见了他先是一愣,复又站起身来笑道:“正说起呢,可巧就来了。难道你有耳报神不成。”说罢就势轻轻捏了一把身侧佳人纤细的蛮腰。说话的这位正是肖夫人的娘家侄儿肖杞梓。
另一个端坐桌旁,不过十三四岁,神情明秀;璧润之望,若明珠在侧朗然照人;温润恬和,恭美****,濯濯如春月细柳。身材羸弱,腼腆羞怯,唯唯诺诺尤甚女子。
几人相互见礼问好,遂命小怜前来敬酒。三杯下肚,肖杞梓方指着华冠绣服,腰金佩玉的那人道:“这是金公子,是我新认识的。”又拉过王念义:“这就是我方才提及的表兄,谨明候府的四公子。”
金公子忙作揖道:“原来是侯府少爷,今日初会,真是荣幸之至。”
王念义遂回礼道:“金公子客气了。方才是我莽撞,还请勿怪才好。不知贤弟尊姓大名,是做什么营生的,平日里也不曾相见。”
那金公子羞赧道:“小弟单名一个玠字,世代居于漠河以开采金矿为生。近日乃是随家严来此谈一笔生意的。”
王念义闻言惊道:“金贤弟莫不是住在胭脂沟1不成?”
金玠亦诧异道:“王兄如何知晓?这城里倒有一多半人连听都没听过呢。”
肖杞梓遂笑道:“他家里可开着家金银铺子呢。自然比我们这些外行人清楚。”
王念义亦笑道:“不过略懂皮毛罢了,哪里比得上金贤弟见多识广。”
肖杞梓佯作不快道:“你二人自是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倒凭空教我落了个单。这可不成儿,小怜过来坐到我腿上,让爷好好听听你新做的曲儿。”
那小怜粉面含春,盈盈一笑,拿过一把月琴,亲启朱唇,清喉娇啭道:“想当日一宵欢会成秦晋,翻做了千里关山劳梦魂。漏永更长烛影昏,柳暗花遮曙色分。酒酽花浓锦帐新,倚玉偎红翠被温。有一日重会菱花镜里人,将我这受过凄凉正了本。”2
肖杞梓将小怜揽在怀中,轻掐了一把,笑道:“你如今也和那些穷秀才学坏了,专会这酸文假醋的。不好,不好。再换了一首新鲜有趣的来。”
小怜放下月琴,拿起酒杯在肖杞梓眼前晃了几晃,嗔道:“你若将奴家手里这杯酒喝尽,自然有新奇的听儿。”
肖杞梓哈哈一笑,直灌了半口葡萄美酒,却不下咽,噗地一口全吐在了小怜柔软饱满的酥胸前,殷红的汁水印在白绫缎面上,绽开一朵朵娇艳欲滴,带露承幸的春花儿。
1胭脂沟:漠河资源丰富,黄金开采已有百余年的历史,曾被慈禧定为“胭脂沟”。
2出自元代吴昌龄《【正宫】端正好?美妓》
39:乐莫乐兮新相知(下)
肖杞梓这边与小怜打情骂俏,卿卿我我,王念义却拉着金玠的手,二人嘀嘀咕咕,窃窃私语,也不知说些什么。
半晌,方听得王念义笑道:“如此,可就说定了。愚兄明日必扫榻相候。贤弟初到,想来还未及欣赏此处的窈窕繁华。不如就由为兄带你去见识见识可好?”
金玠乃恭谨答道:“一切但凭王兄做主。小弟无不从命。想来兄长贵人事忙,真恐耽误了你的正经工夫。”
那肖杞梓便插话说:“你们两个好生无趣,来这儿本是开怀畅饮的,你们却在那里聊起生意经,相互吹捧起来了。真是大煞风景。”
王念义故笑道:“你说的极是,雅坐无趣,不如咱们来行酒令如何?”
小怜挣扎欲起身,娇声道:“奴家去把那牙筹拿来拧酒令儿1?”
肖杞梓按下小怜,狠狠在那俏脸上亲了一口,方啐道:“这种小家子气的玩意儿,你还是等哪天和姐妹们一同耍得了。”
小怜遂嗔怪道:“怎的我们玩的就上不了台面,入不得各位爷的眼儿了。那不如来投壶2,或联句作诗,猜字谜儿。前几日,那些进京赶考的举子们倒是在我这儿玩过,可真有趣的紧呢。”
王念义闻言便不屑道:“才说你学坏儿,这会子可就来了。一个美娇娘怎的如此酸腐,这儿坐着的可都是大户人家出身,倒教我们如何行得。我想,还是金贤弟来定个令儿才好。”
那金玠羞赧道:“不瞒两位兄长,小弟自小长在乡野蓬门,见识浅薄。平日里亲朋旧友欢聚一堂,也不过是猜枚3,拇战4取乐。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肖杞梓因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是,可怎么着呢?难不成咱们只听曲儿枯坐到天明不成。”
王念义闻言,也是绞尽脑汁,仍一筹莫展。忽而转头瞥见肖杞梓正将小怜石榴裙底那一钩罗袜包裹的尖尖玉笋如珍宝般满抱在怀中,细细揉捏把玩着,时不时地竟闻嗅亲舔起来。灵机一动便计上心头,遂道:“依我说,咱们来这儿是****作乐的,并无高步云衢之念,实在无须冥思苦想去作诗猜谜儿,拇战又伤和气。不如将那骰盅拿来,咱们赌大小,可使的?”
说罢恬着脸凑到小怜颈边,猴到了身上,涎皮笑道:好乖乖儿,赏爷一样随身的物件,一会儿疼你。”
那小怜见他嬉皮笑脸,眼泛迷光,且又直盯着自己小巧玲珑的三寸金莲儿不放,便也猜到了一二,因笑道:“怪脏的,这可断断使不得。”
王念义见她不肯,连声说着:“不妨事。”便亲自上手来脱。小怜臊得羞红了脸,扭捏着夺手跑了。肖杞梓见状,暗中脚下一勾,小怜跌了一下,被王念义从后赶来抱住,强脱了一只金丝绣鞋下来。遂将酒杯放置其中,方笑道:“这是我刚想到的玩意儿,不妨称它为“金莲杯”,输了的反倒罚他不得品尝这等佳酿琼汁,如何?”
肖杞梓忙拍手叫好道:“极妙!这正是‘手持此物行客酒,欲客齿颊生莲花’。”
三人皆拍手称好,遂吆五喝六了起来。酒过三巡,肖杞梓偷偷拉了一下王念义的衣角儿,二人趁出恭之便溜将出去。至后院墙根暗处,肖杞梓低声道:“你可瞧见没,那姓金的可真财大气粗着的很呢,一出手就包了整间下来,我可听说他家在漠河不止一处金矿,那银票叠起来足足有城墙一般长。就是每日家拿它替柴,想都烧之不尽呢。”
王念义不解道:“那又如何?咱们总不能把他迷晕了,做那市井贱民偷鸡摸狗之事吧。”凭他怎么多,也到不了你我的口袋。”
肖杞梓神色讥讽,暗自偷笑,却又神神秘秘道:“那可不一定,方才你可瞧见了?那姓金的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土包子,几番下来,他可赢得少输的多。你明儿不是要陪他出外逛逛嘛,不如带来吉祥赌坊。咱哥俩好好教教这个蠢才,乘便大打捞一笔,岂不快哉。”
王念义闻言,暗想那赌坊是肖家的本钱,如此倒也便宜。但如今这金公子可是财神爷儿,万一得罪了他,恐要坏了大事。遂犹豫道:“今儿初会,许是他不好意思,故意让着咱们的。若是玩起真个的来。还不知谁赢谁输呢。”
肖杞梓撇撇嘴,不屑道:“亏你家里还开着金铺呢,连真金不怕火炼这个道理都不知。是好是孬,咱们明儿试试不就是了。话又说回来,咱哥俩什么人哪,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毛头小子。我晓得,你如今想和他家做生意,怕得罪了。实话告诉你,他那家业,还能在乎这点银子?这笔横财你不赚将来可别后悔。”说罢,脚一跺便要回席。
王念义忙上前扯住其衣袖,讪笑道:“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有银子赚的地方什么时候少得了我呢。明日里你先过去打点妥当了,我必引了他过来。”
二人携手回屋,至门口,忽听得一阵浪声腻语冲棂而出。遂会心一笑,知趣地各自散了,另去找别的姑娘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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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拧酒令儿:明清两朝流行的酒令,即不倒翁。先拧着它旋转,一待停下后,不倒翁的脸朝着谁就罚谁饮酒,粤人称“酒令公仔“。为此,俞平伯先生引《桐桥倚棹录》称其为“牙筹”。它是一种泥胎,苏州特产,一般为彩绘滑稽逗乐形象。
2投壶:酒令的一种,源于西周时期的射礼。酒宴上设一壶,宾客依次将箭向壶内投去,以投入壶内多者为胜,负者受罚饮酒。
3猜枚:猜物类的酒令也叫做”猜枚”,玩时由行令的人拳中藏握一些小件物品,如棋子、瓜子、钱币、干果等等,供人猜测。有猜单双,猜颜色,猜数目等多种猜法,猜中者为胜,猜不中者为负,负者要罚酒。”
4拇战:又名“豁拳”、“猜拳”、“划拳”,一种用于酒席助兴的游戏。因简单易行,在平民百姓中十分流行,属于酒令中的“俗令”。但性格豪爽的人,尽管文化层次高,亦喜欢这一份热闹,伸拳出指,大声呼喊,确实“简断爽利”。“拇战”玩法是:两人各出握拳之右手,一边喊数,一边应声伸出手指,双方伸出的手指加在一起,与喊数相符者为胜,败者饮酒一盅。
40:试问闲愁都几许(上)
月半明,灯半昏。扆儿半跪在青石地上,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在黑漆嵌螺钿荷塘图翘头案边茕茕独立的王念仁,小心翼翼说:“果然不出二爷所料,那位姑娘却是暗香阁里的人。”
王念仁闻言转身问道:“你可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