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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钰闻言点头笑道:“我正想同你说这事呢!昨儿个唐妈妈也提醒我来着!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明儿我便去吧?”
计世宜略一沉吟,点头道:“明儿我送你去。”
甄钰知道他是不想让人说闲话,便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连夜打点礼物,寻了些上等的人参、燕窝之类的包好,等着明日一起去。
这是甄钰成婚后第一次见贾氏,木兰庵的偏院中,青砖素色的墙壁地板,简单的陈设着几件半新不旧的原木桌椅,陈旧的木板床上,悬挂着素青色的帐子,薄薄的被子也是极素净的浅蓝色。
房屋地处偏僻,只有正午时方见阳光,屋中光线甚暗,一进去扑面而来一股阴郁潮湿之气。
甄钰心中有些凉凉的,计夫人从前最是讲究吃穿用具,无不要求精益求精,她也许做梦都想不到吧,有朝一日自己竟落到如此的下场!
“哟,世子爷、弟妹来了!”吴氏正在贾氏床头端着个小碗给她喂食,见计世宜和甄钰进来便笑着招呼了一声。
甄钰向她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几日不见,吴氏脸色蜡黄,黑眼圈格外分明,精神憔悴,身上的衣裳也极素净,随随便便挽的家常鬓上,只简单的簪了两支银钗,唯一的亮点就是一朵拇指大小的青玉珠花。
江妈妈等婆子丫鬟们见了府中正主儿来了,赶忙丢下手头活计上前见礼,口称:“世子爷、世子夫人!”江妈妈满心不乐意,却也知道如今府上是计世宜和甄钰当家,得罪了他们,受苦的是贾氏,只得委委屈屈的也上前招呼。
“都起来吧!你们辛苦了,一会儿都有赏!”计世宜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含糊之间略过去了向贾氏见礼招呼。见他装傻,甄钰也乐得同装傻,比之计世宜,她更不情愿叫她一声“母亲”。况且贾氏即便活着,离被休弃的日子也不远了,他们便是失礼些,计侯爷也不会计较。
众人在此毫无油水可捞,一听说一个“赏”字无不两眼放光,喜滋滋的上前谢恩,请冷冷的屋子里一时间因嘈杂也多了几分生气。
床榻上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吚吚呜呜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氏雪青瘦削的脸上双目圆睁,嘴唇哆嗦着,恶狠狠的瞪着计世宜和甄钰。她的嘴角歪斜向左,扯出一个大大的幅度,将五官扭曲得不忍目睹。
计世宜心中冷笑:到了这一地步了,终于不再藏着掖着装扮贤良了,这才是她对他最真实的态度吧?恨不得他死!
可惜,她永远也奈何他不得了!
计世宜携着****上前,面上带着笑意望向床榻上的贾氏,眸光中却是一片清冷,他淡淡笑着开口道:“看来夫人的状况不是太好,有劳大嫂了!”
吴氏袖中的手紧了紧,苦笑一叹:“可不是,大夫说了,夫人已是这个年纪,只怕今后都要如此了!她老人家近来心情浮躁,脾气也不太好,还请世子爷别跟她一般见识!”
贾氏的目光灼灼如刀似剑,直直的瞪着计世宜恨不得将他刺成个刺猬,这样明晃晃的挑衅令吴氏甚是不快。计世宜可不是个善茬,面子上的功夫岂能不做?若是把他惹恼了,贾氏倒无所谓,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贾氏嘴里吚吚呜呜的愤恨声更大了些,她真是恨啊,欺她口不能言,连吴氏这个贱人也敢做她的主了!
计世宜理解的笑笑,说道:“这也难怪夫人会心情浮躁,任何人摊上这种事都不会好受!”说毕目光一扫,吩咐道:“你们可要尽心照顾好夫人,不可怠慢,知道么?”
众人齐声答应垂下头去,江妈妈瞟了贾氏一眼,忍不住悲从中来,眼角顿时湿润。
计世宜略站了一会儿便声称有事离开了,留下甄钰和秋心姐妹、唐妈妈带着一行侍卫留下。
甄钰少不得随口问问吴氏和江妈妈贾氏的情形,说些客套的话,吴氏一一的回答了,满脸的憔悴。
甄钰正欲告辞,吴氏起身相送,不料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甄钰及众人吃了一惊,忙将吴氏扶到一旁的厢房中歇息,好半响吴氏方醒过来。
“嫂子可是醒了,真把我吓坏了!”甄钰轻轻抚了抚胸口,笑着替吴氏掖了掖被角,问道:“嫂子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不曾?”
“多谢弟妹了!想是这几日累了些而已,无甚大事!”吴氏硬是撑着身子靠坐起来,难掩满脸的憔悴,勉强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一下子头重脚轻的就晕了过去,倒耽搁了弟妹的时间了!”
“嫂子这么说便见外了!”甄钰此时也不好再走,笑着安慰了吴氏几句。
吴氏虚弱的点点头,瞅了瞅外头的天色,问了时辰,皱着眉头便要起身,摇摇晃晃哪里起得来?
甄钰和吴氏的丫鬟莲儿、瑰儿忙拦住,甄钰便道:“嫂子还是躺着多歇一会儿吧!”
吴氏苦笑着仍然挣扎要起来:“我得去给夫人熬药去,江妈妈走不开,剩下那两三个没一个上心的,我不去谁去呢!”
甄钰只得接口道:“嫂子歇着,还是我去吧!那些个奴才越发没规矩了,等会儿得好好的说一顿,再有不听话、不尽心的,直接发卖了了事!”
吴氏推辞了两回,也就顺了甄钰的意思,甚是过意不去的再**笑抱歉,甄钰好言安慰,问明了那药如何煎法,命秋心姐妹拿了药,和唐妈妈一起去一旁的小厨房。
这庵中的地方格外简陋,小厨房中更是凌乱不堪,且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药味,秋心便扶着甄钰出来,说道:“这种小事交给奴婢们便是了,哪里需要夫人亲自动手?”
唐妈妈也道:“是啊夫人,您一边歇着去吧,这个地方也不是夫人呆的!”
甄钰见状点点头,吩咐唐妈妈和秋朗:“你们好生看着,一刻也不许离开,我去见见那几个留守的小丫头!”
唐妈妈和秋朗答应一声,送甄钰和秋心去了,便回过头去煎药。
不多会药煎好了,唐妈妈用纱棉将药汁滤掉杂质,盛在白瓷小碗中,亲自端给甄钰。
甄钰便捧着来到贾氏床前,淡淡笑道:“江妈妈,药煎好了。”
江妈妈连忙接了过来,陪笑道:“多谢世子夫人了!”说毕站在床头,用匙子搅了搅,命小丫头将贾氏扶着靠坐起来,温言哄道:“夫人,该喝药了!”
贾氏喉咙里呼呼直响,满含怒意的哼了几声,冷冰冰的目光瞪着甄钰,她早就看她不顺眼,万万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嫁给计世宜那个孽种,更没想到,他夫妻二人竟会抢了属于她儿子的一切!她本是高傲好强之人,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在看到计世宜和甄钰的时候,心头的怒火妒火只会越勾越盛!
让他们看到了她今日的狼狈样,这是她永远也不能释怀的!
她怎么肯喝甄钰端来的药?这对她来说,无异于嗟来之食!她贾丽君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施舍,尤其,是死对头的同情和施舍!这对她来说是耻辱!
“夫人,快喝药啊,凉了效果就不好了!”江妈妈哪里有她那么多心眼儿?见她僵硬着脸和脖子硬是扭来摆去的不肯喝,不由得柔声劝慰。
甄钰站在一旁浅笑吟吟的看着,浑然不将她充满敌意恨意的态度当一回事,贾氏最恨的就是这一点,越发的火上浇油!
江妈**盛药的匙子递到了唇边,贾氏死死的闭着唇咬着牙关硬是不肯张开,嘴里发出嚯嚯和和的声音,拼命的扭头,唐妈妈便想上前帮忙,贾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挥手一掌打了下来,“哐啷”一声将药碗打得粉粹。
唐妈妈脸色微变,默默的向后退去,黑色的药汁溅得满地都是,江妈**前襟也浸湿了一大块。
“世子夫人,对不起,对不起,夫人她是无心的,您,您可千万别见怪!”江妈妈十分尴尬,一边忙着检查贾氏有无被溅到一边连声向甄钰抱歉。
自打来到这庵中,除了她以外,其余三个丫头哪个肯用心照顾贾氏?不是躲懒就是阳奉阴违——这还算好的了,不时还说些不三不四的风凉话,让人气得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生生受着。可刚才甄钰却将三个丫头好好的教训了一顿,命江妈妈今后管着她们,若是不听话,江妈妈随时可以往府里头禀报,到时候不光是扣月例银子那么简单,若是伺候的好,月例加倍,又暗示了将来仍可入府办差。三个丫头听了,精神一振,眼睛也亮了亮。江妈妈心里正感激着甄钰呢,不料贾氏当着甄钰的面又玩了这么一出,江妈妈心中焉能不急、不慌?
贾氏听到自己的心腹左膀右臂如此低声下气的跟甄钰赔不是,相当于活生生打她的脸,气得脸色一阵一阵发白,睚眦欲裂哑叫一声,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
“无妨,唐妈妈,再去煎一副药来便是!”甄钰仍是微笑着,眉毛也不曾挑一下。
唐妈妈答应着去了,门口骤然传来一声尖利惊恐的惊叫,将甄钰等人尽皆唬了一跳,江妈妈皱眉斥道:“香草,你这死丫头鬼叫什么!”
香草有意要在甄钰面前示好奉承,刚才药碗一打碎她便机灵的无声退了出去寻了扫把和撮箕准备进来打扫,此时惊白着脸僵站在门口,嘴里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来,目光却直直的落在床前那一滩药汁上,身子轻轻的颤抖。
甄钰等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无不面色大变,江妈妈更是“啊!”的惊呼出声!
只见那一滩药汁当中,庵中饲养的那只黑猫四脚抽搐倒在当中。
这药汁,有问题……
贾氏眼睛睁得老大,目光中几欲喷出火来,咿咿呀呀挣扎着要往甄钰身上扑过去,江妈妈和两名小丫头连忙按住她,她喉咙里闷闷响了两声,两眼一翻,身子一仰竟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江妈妈大哭起来:“您可别吓唬老奴呀!”
“夫人只是晕了过去,快扶她躺好!”甄钰冷声吩咐,江妈妈不甘的望向她,对上她炯炯凛然的目光,心口下意识一缩,忍着悲愤委屈扶贾氏躺下。两名小丫头脸色蜡黄,垂着头站在一旁如同木雕泥塑。
“这是怎么了?刚才是谁在叫?”说话间,莲儿、玫儿也扶了虚弱的吴氏过来了,吴氏目光落在药汁中的死猫身上,脸色不禁也变了变,惊疑不定的望望甄钰、又望望江妈妈:“这,这是——”
甄钰心中怒极,没想到稍一疏忽,便着了旁人的道了!眼前证据确凿,众目睽睽之下,即便她说不是她,也同她脱不了干系。
“弟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夫人怎么——”吴氏跌跌撞撞的奔过来,神色惊惶不定。
江妈妈顿时心乱如麻,目光在甄钰和吴氏之间轻轻流转,暗暗叹息:血脉关系到底有别,世子爷同夫人终究是隔了一层的……
“没有什么!”甄钰缓缓吸了口气,沉声道:“这药有问题,夫人见了动怒,情急之下晕过去了!”
吴氏、江妈妈等俱是一怔,慑于甄钰的身份地位,大家伙眼睁睁的分明看见这药有问题,可是没有一个敢红口白牙的直说出来,不料反而是甄钰自己说了。
闻听此言,就连唐妈妈、秋心、秋朗面色也不禁微微一沉。
“这药——有问题?”吴氏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愣住了,片刻急惶惶摇头断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