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炀帝吃了一惊,就像做梦才醒的一般,因想起他二人死之已久,吓了一身冷汗。开眼只见贵儿、宝儿两个美人,把衣袖遮着炀帝的背心裹住在那里,忙问二美人道:“你们曾看见什么?”二美人道:“没有见甚来,但见陛下如睡去的一般,梦中吃语,龙体时动时静。”炀帝道:“快下船去罢!”众人多下了龙舟,炀帝才把适间所见所闻,细述了一遍,贵儿、宝儿大为惊异。炀帝反觉心中忧疑起来,忙叫内相撑回。忽听见琴声悠扬,随风入耳。炀帝正在猜疑,一回儿将到绮阴院,望见秦夫人、沙夫人、赵王杲与袁贵人、薛冶儿一班都在那里,看夏夫人抚琴。炀帝忙上岸来说道:“你们偏好背朕快活,接也不来接一接!”众夫人道:“妾等各处寻觅不见,那晓得陛下跨海而游。”炀帝道:“夏妃子今日为何抚起琴来?”夏夫人道:“妾蒙陛下派居于此,四五年矣!其间好鸟醍醐,奇松拂影,怪石为嵯峨,微雨时添花泪,屋梁落月,台榭留吟,与陛下不知消受了多少赏心乐事,今一旦舍此而去,山灵能不为之黯然?敌妾借此瑶琴,以酬离别之意,使山川勿笑妾之情薄也。”炀帝听说,喟然长叹道:“此地朕原不忍遽离,因皇后动兴去游江都,只道事再做不成的,谁知今日竟成其愿,这也是天数也,人何与焉?”
正说时,只见高昌等七八个心腹内相走来跪下奏道:“殿脚女一千,奴婢等往江南地方,各处搜求,今已选足。”炀帝大鼓道:“如今在那里?”内相道:“王弘已分派头号龙舟里头驻扎,以便演习,未知万岁爷何日起驾?”炀帝思量:“我征辽虽是借题,游幸为实。然天子亲征,比众不同,当分为二十四军。”心上踌躇了一回,走进便殿,写敕一道:用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左诩卫大将军辛世雄、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右骁卫大将军薛世雄、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左屯卫大将军陈棱、左御威将军张谨。右御威将军赵孝才、左武卫将军周法尚、右武卫将军崔弘升、右御卫虎贲郎将卫文升、左御卫虎贲郎将屈突通等,共为二十四总管军,命刘士龙为宣谕使,协同总督陆路大元帅宇文述,水军统领元帅来护儿,为王前驱,同会平壤。写完付与内相,传与各衙门知道。吩咐择吉,天子临郊祭告天地庙祖,搞赏军士,统领羽林军一万,分道向辽水进发。将军来护儿知圣驾已将出都,着令秦叔宝等进征。秦叔宝领了来总管旨意,久已招集熟知水道的做了向导,又记张须陀所嘱之言,先差心腹将校,抄过了鸭绿江埋伏,在平壤伺候大军齐到,然后扫其巢穴,内外夹攻。正是:
机谋奇扼吭,小丑欲惊心。
却说炀帝打发巡幸的许多旨意,便进宫中问萧后道:“从游宫女,选完了么?”萧后笑道:“陛下偏把这样缩脚疑难题目,叫妾去做,委如何做得来;况他们也不好说我该去,你不该去;也不说他愿去,我不愿去。好像吃过齐心酒的,见陛下起身出宫去了,三四百名却齐齐跪倒阶前奏道:‘守西苑的花晨月夕,领略了多少风光;在昭阳的承恩竞宠,受用了多少繁华。妾等西京随到东京,两番迁播,虽蚌珠燕石,不敢仰冀恩波,目为遗簪堕珥;然海外风光,江都佳境,难道也教耳消目受不起?万岁爷是弃置妾等的了,难道娘娘也侍奉不来?’说了,大家如丧考妣的一般哭将起来。叫妾怎样选法?”炀帝笑道:“这班贱婢,也会这般装腔做势。”萧后道:“有个缘故,因张、尹两妃在内撺掇,说:‘我两个是年纪大了,颜色衰了,你们都是鲜花一般,日子正长哩!还不趁这风流天子,大家舍命扒上去?’因此众宫人做出这般行径。”炀帝听了,点点头儿。随叫一个内相,传旨着兵部火速唤头号差船四十只,立刻上用。内相领旨出去了。
看官听说,原来张妃子,名艳雪,尹妃子,名琴瑟,两个多是文帝时,与宣华同辈的人,年纪与宣华相仿,而颜色次之。此时正当三九之期,炀帝因钟情与宣华、便不放二妃在心上。况团宣华死后,接踵就是杨素撞倒金阶,口里说出许多冤仇,文帝阴灵,白日显现,故此炀帝也觉寒心,不敢复蹈前辙。长安又混带到这里,许廷辅两番点选,张、尹二妃因自恃文帝幸过,那里肯送东西与他?遂致抑郁长门,到也心情如同死灰。萧后是最小气,爱人奉承的,因见张、尹二妃平日不肯下气趋承,故此捏造这几句止不过要拔去萝卜,也觉地皮宽的意思,岂知炀帝竟认了真。
到了次日,这些选不去的,正要打帐看炀帝出宫上辇,便好大家来攀辕傍辇的哀恳;只见十来个内相,走到张、尹二妃宫中来,说:“万岁爷有旨:余下宫奴四百余名,敕张、尹二妃子弹压下舟,毋得违误。”张、尹二妃听了,以为奇怪道:“我两个又不曾去求朝廷,又不曾去浼求皇后,这个冷锅里头,泡出豆来,是那里说起?”众宫人欢欢喜喜,收拾了细软,载上了数十车,齐出宫门。在路上行了一日,黄昏时候落了船。到明日,张、尹二夫人心中疑惑,便问内相道:“万岁爷们的船在那里?”内相道:“在前面。”张夫人道:“闻得朝廷新造几百号龙舟,如今我们坐的却是民间差船,并不是龙舟,其间毕竟有弊,你们诓我们到那里去,快快说来!”众内相料难瞒隐,只得齐跪下去道:“二位夫人,不必动怒。这是万岁爷的旨意,叫奴婢送二位夫人与众宫女到晋阳宫去,如不信,现在手敕在这里。”内相取出来,张、尹二妃接来读道:张、尹二妃,系先朝宠幸过,不便在此供奉,着伊带领余下宫奴四百余名,先归太原晋阳宫中,着守宫副监裴寂照册点入看守,毋误。众宫女听见旨意,不是江都去,反要到西京,都大哭起来:也有要投河的,也有要自尽的。独张夫人哈哈大笑道:“我看你们这班痴妮子,总到江都,又没有父母亲戚在那里,止不过游玩而已,你们就去,也赶不上他们的宠眷。我尚如此,你们何不安命?到是太原去自由自在,不少吃不少穿,好不快活,省得在那里看他们得意。”众宫人说,自此也觉放怀,一路上说说笑笑,一月之间,早到了晋阳宫。众内相把二夫人与众宫女,付与副宫监裴寂交割明白,众内相仍往江都复旨。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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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回 汴堤上绿柳御题赐姓 龙舟内线仙艳色沾恩
词曰:
雨囗云尤,香温玉软,只道魂消已久。冤情孽债,谁知未了,又
向无中生有。撺情掇趣,不是花,定然是酒。美语甜言笑口,偏有
许多引诱。 锦缆才牵纤手,早种成两堤杨柳。问谁能到此,唯唯
否否?正好快心荡意,不想道于戈掣人肘。急急忙忙,怎生消受?
调寄“天香引”
人主要征伐,便说征伐;要巡幸,便说巡幸。何必掩耳盗铃?要成君之过,不至深刻而不止,殊不知增了一言,便费了多少钱粮,弄死了多少性命,昏主佞臣,全不在意,真可浩叹。再说炀帝离了东京,竟往汴渠而来,不落行宫,御驾竟发上船自同萧后坐了十只头号龙舟上,十六院夫人与婕妤贵人美人,分派在五百只二号龙舟内,杂船数千只,拨一分装载内相,一分装载杂役,拨一分供应饮食;又发一只三号船,与王义夫妇,着他在龙舟左右,不时巡视。文武百官,带领着兵马,都在两岸立营驻扎,非有诏旨,不得轻易上船。自家的十只大龙舟,用彩索接连起来,居于正中。五百只二号龙舟,分一半在前,分一半在后,簇拥而进。每船俱插绣旗一面,编成字号。众夫人美人,俱照着字号居住,以便不时宣召。各杂船也插黄旗一面,又照龙舟上字号,分一个小号,细细派开供用,不许参前落后。大船上一声鼓响,众船俱要鱼贯而进;一声锣鸣,各船就要泊住,就如军法一般,十分严肃。又设十名郎将,为护缆使,叫他周围岸上巡视。这一行有数千只龙舟,几十万人役,把一条淮河,填塞满了;然天子的号令一出,俱整整肃肃,无一人敢喧哗错乱。真个是:
至尊号令等风雷,万只龙舟一字开。
莫道有才能治国,须知亡国亦由才。
炀帝在龙舟中,只见高昌引着一千殿脚女前来朝见。炀帝看见众女子,吴妆越束,一个个风流窈窕,十分可爱,满心欢喜,问道:“他们曾分派定么?”高昌跪奏道:“王弘分派定了,只是不曾经万岁爷选过。”炀帝道:“不消选了,就等明日牵缆时,朕凭栏观看罢。”众殿脚女领旨,各各散回本舟。这日天色傍晚,开不得船,就在船舱中排起宴来。先召群臣饮了一回,群臣散去,又同萧后众夫人,吃到半夜方睡。
次日起来,传旨击鼓开船,恰恰这一日,风气全无,挂不得锦帆,只得将彩缆拴起。先把一千头把羊,每船分派一百只,驱在前边;随叫众殿脚女,一齐上岸去牵挽。众殿脚女都是演习就的,打扮得娇娇媚媚,上了岸,各照派定前后次第而立。船头上一声画鼓轻敲,众女子一齐着力,那羊也带着缆而跑。那十只大龙舟,早被一百条彩缆,悠悠漾漾的扯将前去。炀帝与萧后,在船楼中细细观看:只见两岸上锦牵绣挽,玉曳珠摇,百样风流,千般袅娜,真个从古已来,未有这般富丽。但见:
蛾眉作队,一千条锦缆牵娇;粉黛分行,五百双纤腰挽媚。香
风蹴地,两岸边兰麝氤氲;彩袖翻空,一路上绮罗荡漾。沙分岸转,
齐轻轻斜侧金莲;水涌舟回,尽款款低横玉腕。袅袅婷婷,风里行
来花有足;遮遮掩掩,月中过去水无痕。羞杀凌波仙子,笑他奔月
姮娥。分明无数洛川神,仿佛许多湘汉女。似怕春光将去,故教彩
线长牵;如愁淑女难求,聊把赤绳偷击。正是珠围翠绕春无限,更
把风流一串穿。
炀帝同萧后倚着栏干赏玩,欢喜无限。正在细看之时,只见众殿脚女,走不上半里远近,粉脸上都微微透出汗来,早有几分喘息不定之意。你道为何?原来此时乃三月下旬,天气骤热,起初的日色,又在东边,正照着当头;这些殿脚女,不过都是十六七岁的娇柔女子,如何承当得起?故行不多路便喘将起来。炀帝看了,心下暗想道:“这些女子,原是要他粉饰美观,若是这等流出汗来,喘嘘嘘的行走,便没一些趣味。”慌忙传旨,叫鸣金住船。左右领旨,忙走到船头上去鸣锣,两岸上众殿脚女,便齐齐的将锦缆挽住不行;又呜一声,众女子都将锦缆一转一转的绕了回来;又一声金响,众女子都收了锦缆,一齐走上船来。萧后见了,便问道:“才走得几步路,陛下为何便止住了?”炀帝道:“御妻岂不看见这些殿脚女,才走不上半里,便气喘起来;再走一会,一个个流出汗来,成什么光景。想是天气炎热,日色映照之故耳。故联叫他暂住,必须商量一个妙法,免了这段光景方好。”萧后笑道:“陛下原来爱惜他们,恐怕晒坏了。妾倒有个法儿,不知可中圣意?”炀帝道:“御妻有何妙计??萧后道:“这些殿脚女,两只手要牵缆绳,遮不得扇子,又打不得伞,怎生免得日晒?依妾愚见,到不如在龙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