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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没头没脑的怪话让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我连搭话都顾不上了,拔脚就走,但是只走了那么三四步远,就感觉自己的腿脚不听使唤,尽管我是直直的朝前走的,可是走来走去,却总是在原地绕圈子。那感觉,像是鬼打墙,却又不完全像。我惊恐的回头看看那三个人,老汉依然无动于衷的慢慢抽烟,倒是那个傻乎乎的中年男人,咧着嘴乐,手里拿着石头越画越快。
我越是急,却越走不出那个不大的圈子,来来回回走的腿都麻了。老汉拿下旱烟锅子,道:〃来坐着吧,老汉不发话,你走不出去的。〃
我硬着头皮停下脚步,反正已经走不掉了,怕都没用,我说不清楚这三个人的来历,索性不想,直直的转身重新坐到老汉对面,盯着他,道:〃你是什么人?〃
〃老汉老了,记性不大好,我是什么人,自己都忘记了。〃老汉收起烟袋锅,在那中年男人头上敲了一下,道:〃别画了。〃
〃我还有事,跟你又不熟,还说什么?〃
〃不熟是不熟,说几句不就熟了?〃老汉笑了笑,道:〃你有什么事,说说看,老汉指不准能帮帮你。〃
〃你帮不上。〃我脑子一清醒,就觉得这三个人反常,尤其是这个老汉,看着没有什么,其实最不对劲的就是他。
〃说笑呢?〃老汉又笑了笑,一脸的自信,挺挺胸膛,道:〃整片黄河滩上,老汉不知道的事情,真的不多嘞。〃
〃我先走,有空再说,事情很急,不能耽误。〃
〃走啥,既然来了,多坐一会儿。老汉最喜欢听戏,有一折,保管你也爱听。〃老汉扭头对身后那个背对着我坐着的女人道:〃栓牢他媳妇儿,给人家唱唱听听吧。〃
那个女人无声无息的慢慢转过身,她的身段很好,模样也俊,但是转过脸的时候,我就吓了一跳。她脸上的妆很浓,好像就是戏台上唱戏的戏子一样,红脸蛋,白额头,惨惨的没有一点血色。她微微皱着眉头,仿佛从来都没有舒展开过,眉宇间有种淡淡的愁意。她转过身,没有说话,抬眼看看老汉。
这一瞬间,我浑身上下的血似乎都凝固住了,一下子回想起很久之前就听过的那个关于怀西楼的传闻。我一直都以为那只不过是乡里人吃饱了没事编出来的故事,然而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就遇见了。
这老汉,究竟是什么人?
〃唱嘛。〃老汉对那女人道:〃就唱我教给你的那一折。〃
那女人微微的清清嗓子,说唱就唱起来,她是天生的好嗓子,第一句唱词一出口,我就像是被雷劈了,尽管心里一直说服自己要冷静,但还是坐不稳了。
她唱的,是巡河调子,没有我之前听到的巡河调子那么鬼气森森,却很凄凉,让人觉得有什么惨事发生了,忍不住想跟着掉泪。老汉好像很喜欢这段,手扶着膝盖,慢慢打着拍子,他儿子也乐了,嘿嘿笑个不停。
〃别唱了!〃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就冲那老汉道:〃到底想怎么样!〃
〃莫恼,莫恼。〃老汉抬手示意那女人停嘴,然后收了脸上的笑容,道:〃没有害你的意思,你说了,自己有事情,老汉给你帮忙,不过嘛,也要求你帮咱办个事情。〃
〃我什么都不会。〃
〃错了错了,这个事情,只有你能帮咱。〃老汉重新掏出烟袋,装了烟丝,打火抽着,道:〃咱的事情,先朝后放放,你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听听,老汉能帮就帮,还是那句话,黄河滩上,老汉不知道的事情不多,做不到的事情也不多。〃
〃是么?〃我尽管心里怕,但是隐约也能看出来,这老汉可能真的没有害我的意思,只不过我不知道他要我帮什么忙,这让我很忐忑。
〃老汉不吹牛,也不撒谎的,多少年都这样,老了更不会变。〃老汉道:〃有事情就说嘛,老汉先听听。〃
〃不吹牛吗?〃我心里动了动,想试试他,我故意朝老汉跟前凑了凑,道:〃黄河的河眼,通到什么地方的?〃
第六十五章 三更鬼话
我还没有搞清楚这老汉究竟是不是在吹牛,如果他真有事求我,估计会随口胡诌,所以我想试探一下。
〃问的好,这些话,一般人问不出。〃老汉咧着嘴,露出一口被旱烟熏的发黄的牙齿,似乎在夸赞我能问出这样的话,他沉吟了一下,举着烟袋锅,朝远处的大河指了指,道:〃老早以前吧,那边还是一片荒地,没有一滴水,草都不长。〃
〃是吗?〃我一听,心里对老鬼的话,还有在河眼里那口阴阳古井水面上看到的模糊的一幕,就更加确信了。事情难以让人相信,但不可能每个人都在说谎。老汉这么说,明显就是在告诉我,许久之前,黄河是不存在的,我顿了一下,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知道的那么清楚?〃
〃老汉姓花,在这里少说住了四五代了。〃老汉道:〃我说的那个年头儿,我爹还在世,他亲眼看见,又跟老汉讲的,我爹不会糊弄我的对不?〃
〃大概不会吧。〃我点点头,脊背却一个劲儿的冒冷气,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花老汉他爹能够亲眼看见?那得多大的岁数?这老东西妖里妖气的,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不由自主又偷眼看看旁边的中年人和那个年轻的女人,一个傻一个愁,反正说不出的奇怪。
〃那时候啊,我爹还小,就在大河边上,天天出来溜达着玩。〃老汉抽着烟,继续跟我讲了下去。
他说,这条大河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出现在大地上的。最初的时候,从西北边的方向,伸展过来一道巨大的裂痕,好像天崩地裂一般,裂痕就像被人撕裂的纸,迅速绵延到了大地的尽头,接下来,天黑咕隆咚的,似乎连太阳都躲避起来了,倾盆大雨连着下了好久。
〃再往后啊,就开始涨水了,大片大片的水,和不要钱似的,从那边哗啦哗啦的流过来,铺天盖地,快要把这片地淹成海了。〃
汪洋泛滥,当时的人就没有活路了,背井离乡。洪水一泛滥,好像就没有尽头,要永远持续下去。老汉讲的不是那么清楚,但是我很明白一旦有洪水淹过的地方,就完全会变成一块死地,很可怕。
〃人都不能活了,死了好些,我家也没有办法,我爷爷带着我爹,还在这儿死熬着,活了那么多年,都不想离开自己的家啊。〃老汉叹了口气,道:〃熬了老长时间,一大群人从那边来了,在治水,要把这铺天盖地的水都归拢起来。〃
老汉讲的故事非常的奇怪,大水滚滚而来,把四周完全都淹没了,但是只有地面上那道巨大的裂痕,一滴水都没有进,水淹过来,都是避着那条裂痕的。老汉的爹不肯离开故土,那群治水的人来了之后,他就在附近暗中看。那群治水的人有一个头领,很能干,也很能吃苦,带着人日夜不停。看了一阵子之后,花老汉的爹终于明白了,他们是想把大水全都引到地面上那巨大的裂痕里头。
故事就是这样,放到今天的人嘴里,多么漫长的过程都只是一句话,然而事发时的艰辛和波折,并非一句话就能讲清楚的。那个能干的头领带着人奔波很久,想尽了办法,最后终于把肆虐大地的水,全部归流引入了那条裂痕中去。
正因为这样,原本没有河流的大地,就突然多出了一条河,一直流淌,直到今天。
〃那个治水的头领,时常都到河边来,沿着河走,一年又一年,从满头黑发走到了满头白发。〃老汉道:〃年轻人,你说谁能没个生老病死的时候呢?这个头领,最终也是死了。〃
这个头领死去的时候,一大群人给他送葬,抬着一尊巨大的木像,一口沉重的石头棺材,还有一尊大鼎。送葬的人全都下河了,抬着木像、石头棺材、大鼎,被河水吞没。花老汉的爹目睹了这一切,却不敢靠近,那个带人治水的头领即便死去了,威望也极高,没人敢于亵渎。随后,送葬的人浮出水面,但是没有上岸,就在河里一个个拔刀自尽。
〃那些个死尸啊,没有被水冲走,就在原地打着漂儿,忽悠忽悠的沉了下去。〃老汉看着我道:〃年轻人,你知道这些个死尸都是什么吗?〃
〃是什么?〃
〃那就是最早的镇河阴兵!〃
我的脑子忽的闪亮了,一点一点的线索好像被老汉的讲述串联起来,完整又清晰。毫无疑问,那个治水的人,就是大禹,莲花木像,石头棺材,葬入大河中,那么河眼连通的地方,就是大禹的墓!
如果我说起来,很多人可能就觉得我在胡扯了,所有人公认的,大禹墓是在浙江绍兴的会稽山。但是,那只是一座空墓,或者说是一座衣冠冢。人们所膜拜的大禹墓,只不过是一个象征,是一种精神和凝聚力。
〃那口鼎,在什么地方?〃我回过神,问花老汉,莲花木像,石头棺材,我都亲眼见过,但是花老汉说的那口鼎,闻所未闻,它既然在禹王被安葬的时候随着石头棺材一起出现,就说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为什么不见了?
〃这个,老汉就不知道了。〃花老汉烟不离手,一袋接着一袋,当他打亮火光抽烟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他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并不和我想象的一样妖气丛生,那好像就是一双普通的眼睛,但是因为看尽了世间的变迁和沧桑,所以深邃。他慢慢扶着烟袋,朝那边的大河望了一眼,道:〃禹王治水安天下,被奉为四方共主,收九牧之金铸九鼎,后人都说,那是权柄和荣耀,老汉不觉得,九鼎,肯定不止那么一点用处,但是事儿到底是怎么个样子,老汉真的不知道,也不能瞎说去欺蒙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些讲述之后,我对花老汉的印象,又一次有了改变,我不认为他多么恐怖阴森。
〃她〃我不知道那个年轻女人叫什么名字,就指了指她,道:〃她刚才唱的,是你教的?〃
〃这是老汉的儿媳妇,你说的那折戏啊,没错,老汉教的。〃花老汉笑着,道:〃你应该很熟,老汉小的时候,喜欢在附近玩,有时候还会下水去耍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大河里出现了那么一些人,每天驾着船,在河里来来往往,一边走,一边就吼着歌儿,老汉喜欢那歌,听的久了,记在心里。老汉又喜欢听戏,专门把词儿跟儿媳妇说了,叫她编到戏里头。〃
我考虑了很久,其实很想问问花老汉,知不知道河凫子七门的隐秘,知不知道七门的后人究竟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但是考虑了一下,我觉得花老汉不会了解这些,这是七门最大的秘密,除了老鬼和爷爷那样的人,就连宋百义他们,都不一定清楚。
〃这几天,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姑娘,年纪跟我差不多。〃我说着就把七七的模样跟花老汉讲了一下,不指望他能提供具体的线索,只求有一点点收获,我就有寻找下去的希望和动力。
〃年轻人啊。〃花老汉露出一丝带着尴尬的笑容,道:〃你今天净问一些老汉答不出的事,要是问问黄河滩上那些有名有姓的人,老汉就算不知道他在哪儿,也总能猜猜,他可能会在什么地方,这么大的小姑娘,老汉的确不知道。〃
〃好好想想,你们平时不都在这附近的?〃
〃栓牢,有见过这小姑娘没有?〃老汉转头去问他的傻儿子。
〃嘿嘿嘿。〃花老汉的傻儿子一句话都不会说,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