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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不愿在此刻被人打扰,南华倾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他记起莫瑾言说要拜师学医一事,抿抿唇,将书案上的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在了角落,然后说了句“进来”,便起身来往屋中而去。
浣古为其开门,沈画面色沉静地踏步而进,却一下就嗅到了书房内极为微妙紧张的气氛。
虽然知道自己贸然将南家的隐秘告诉莫瑾言会有什么后果,但沈画同样知道,自己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没有怎么耽误,在清岚斋目送着莫瑾言的身影从木栈一路而来,又一路而去,沈画立刻带上药箱,以请脉为由,紧接着踏上了朝露湖上蜿蜒的栈道。
就是不知,南华倾到底答应她没有。。。。。。
“是你告诉她,南家拥有遍布大邑朝的暗卫势力一事吧?”
渡步来到屋子的中央,见沈画有些心不在焉,南华倾有些不悦,一开口虽然是问话,但语气却根本不容否定。
早有准备,沈画将药箱放置于书房中央的八角桌上,只表情淡泊地点了点头:“夫人想要救父,在下既然知道一个好法子,就免不了要告诉她实情。”
目光如冰刀般锋利地扫过沈画的脸,似乎对方一个极细小的表情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南华倾沉吟了半晌,始终没有再责备他什么。
却是沈画话锋一转,抬了抬眉:“那侯爷答应动用南家暗卫了吗?”
“答应了。”
南华倾一副“我早知道是你泄密”的模样,语气带着不满:“她来求我,我没理由拒绝。”
“看不出来,万年冰山也有心软的一面。”
打开药箱,先用白布沾了酒净手,沈画拿出备好的银针,捏住一根在指尖,走到了南华倾的身边。
知道他首肯了救莫致远一事,沈画的语气不由得轻松了些:“侯爷的毒,在下已经调理的差不多了。最迟再休养半年就能恢复如常,到时候,侯爷还是先完成你姐姐交代的重任,为南家后继香火才是正经。”
听得沈画“念叨”,南华倾没有回应,只主动伸出双手放在针灸用的软垫上,然后抬眼看向他,有种淡淡的挑衅之色划过眼底:“本候不会白白动用南家暗卫,所以莫瑾言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什么代价?”
沈画循着南华倾双手上的几个穴位下针,有些不解:“莫家能拿得出来的,除了丹砂矿,就再无其他。难道莫家还什么是你景宁侯看得起的?”
南华倾也不绕弯,直接道:“莫瑾言三日后会迁入清一斋,自从带发修行,避世礼佛。”
“避世礼佛?”
沈画的手一滞,最后一根银针悬在南华倾掌心的劳宫穴上方,好几个呼吸之后,才稳稳地扎下去:“侯爷,您什么意思?”
南华倾盯着沈画的指尖,见他轻捻银针,动作虽然如常,却明显带了几分迟疑,便故意说道:“没什么意思,自此之后,她便不会出现在清一斋以外的地方,也就不会来烦我了。”
南华倾既轻松又毫无所谓的语气,让沈画眼神一暗:“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还是侯爷你要求的?”
“一个见面不过三五次的女子,对你来说,她很重要么?”有些犀利的话音脱口而出,南华倾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里面蕴含的酸意。
“任何一个有孝心的子女,都值得我帮助。夫人如此,其他人,亦是如此。”
保持着淡漠平稳的声音,沈画将指尖的银针又往南华倾掌心皮肤扎深了几许:“当年在下愿意搬来侯府为侯爷清理余毒,也是因为家父欠南家的债,需要在下来还。所以我沈画愿意人格担保,对夫人,绝无觊觎之心,请侯爷放心。”
“你说这些气话干什么!”
南华倾和沈画相交多年,当然听得出来沈画平静的语气之下是真的生气了,抿抿唇,不再像之前那样自称“本候”,只道:“对了,我只想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收了怀古做弟子的?你不是素来喜欢清静么?”
“怀古机敏聪慧,对药理亦有兴趣,我见他是个可造之材,便收了。”被南华倾突然问及收徒一事,沈画倒是没反应过来:“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对了,我还想知道,你会不会收女弟子呢?”
没有言明,因为南华倾瞧着沈画似乎不想多提莫瑾言,所以话到嘴边,就变了,并未直接要求他不要收莫瑾言为徒。
将八根银针分别都扎在了南华倾掌心的各处穴位,沈画才舒了口气,听他这样问,摇摇头:“医术无所谓男女,不过我收了怀古为徒已是意外,也想好好教导他。若再收徒,不但会分心,也会占用我许多的时间。”
“那就是不会收了吧?”有些多余地又问了一句,南华倾见沈画已经露出了疑色,转而道:“你就笃定把南家暗卫一事告诉莫瑾言,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吗?”
听南华倾又把话题转回到之前的内容,沈画却无所谓地扫了他一眼:“你拿我如何?你一个病人,我是你的大夫,离了我,谁给你清除余毒?再者,我这银针稍微扎歪那么一点点,你就去了,该怕的,是你吧?”
虽然沈画的语气和表情都无比冷静和认真,但南华倾却“噗”地一下大笑了起来:“好个沈画,本候病重之时,你还知礼守矩。如今本候渐好了,你却大胆起来,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听到屋内传出的笑声,守在门口的拂云和浣古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暗暗庆幸侯爷身边还有个可以说话的沈画,不然,两人想起先前莫瑾言走出屋门的时候那古井般毫无波澜的眼神,还有书房内死一般的沉寂,都担心南华倾会出什么事。
第四十章 作何选择()
看着南华倾大笑的样子,脸色虽不算红润,但至少已非过去五年来那样毫无血色的凄惨生白,而且没有因此喘不上气,五年来沈画心中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放松些了。
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沈画随即点点头:“你终于可以恢复如常了,南华倾,作为你的好友,我真心为你高兴。但作为大夫,侯爷,最多半年吧,半年之后,您的身体差不多痊愈,在下可能就要离开太医院,离开景宁侯府了。”
最后两句话,沈画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他也不愿在这个时候提及离开之事,却不得不提。
“你要请辞?”
南华倾笑意犹在,却突然脸色一僵:“就算你不想在太医院呆着,难道,就不能以客卿的身份继续留在侯府么?”
对于南华倾的挽留,沈画心下有感,神情终于不再是一如平常的清冷,目光中多了几分感慨:“您也知道,当年在下同意任职太医院,是因为需要一个借口可以出入宫廷,方便为侯爷的病情掩盖真相。如今您就要痊愈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皱着眉,看向沈画,南华倾半晌没能开口,只道:“半年后再说吧,我不强留你,但你能留下,尽量留下。”
说着,南华倾的神色变得愈加严肃起来,语气更是透出身为景宁侯的威仪:“能够被本候引为知己的人,放眼整个大邑朝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知道南华倾能说出这样的话十分不易,沈画也很慎重,却没有作答,只点了点头,将这一句话记在了心头。
。。。。。。
且说莫瑾言回到内院正房,正好是饭时。
向姑姑知道瑾言身子不大好,又经历了一趟西苑和南华倾的“斡旋”,特意嘱咐厨房准备了一桌可口清爽的小菜,颜色搭配也尽量有红有绿,避免了腻歪的大鱼大肉。
可面对这一桌子的菜肴,瑾言却有种味同嚼蜡的感觉。
兜兜转转,眼看南华倾的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甚至即将痊愈,可为什么,一切都又回到了原点呢?
之前所有的努力,难道都付诸流水了吗?
早知如此,那自己重生而来,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忍不住这样自己问自己,瑾言心中有些发慌的感觉。之前因为有一个目的,所以重生后她并不见得多惊恐,甚至庆幸老天爷的糊涂,给了她这种离奇的机会,让自己可以重新来过。
说起来,她不过是想要活一世不那么凄苦冷寂的日子罢了。
虽然是她主动提出来要避世礼佛,但瑾言却也知道,这只是自己当时面对南华倾怒意,和想要救父的一种无奈之举罢了。
不过有时候,以退为进未尝不是个法子,至少,南华倾没有阻拦自己向沈画拜师学习医术一事,而且,或许五年后,自己还能摆脱与景宁候府的关系,重新开始。
彻底的离开,这未尝不是一种属于自己的宁静呢?
心念电转,瑾言很快就整理好了思路,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沉寂,慢慢变得清透澄澈了起来。
一旁的玉簪见莫瑾言心事重重,对着桌子发呆,也不吃饭,便遣了翠翘和舒眉,免得她们起疑。
关上门,玉簪走过去只默默地给瑾言布菜,见她吃了一口就几乎没动筷子了,张口想劝,却不知该如何开解。
感觉到玉簪按捺不住的忧心,瑾言知道,别人无所谓,但身边的人,她必须有一个交代,遂放下筷子,伸手示意玉簪坐在自己对面。
偶尔瑾言觉得寂寞,也会让玉簪一起用饭,所以看到主子示意,玉簪并未拘谨,忙走到对面坐下:“主子,您好歹吃点儿东西吧。”
摇头,瑾言勉强笑了笑:“我没什么,只是有个事儿要和你商量一下。”
“主子您说。”
玉簪半坐在圆凳上,规规矩矩,不敢过分放松。听得瑾言这样说话,表情中又透着一股子凝重,就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儿,没怎么坐稳,又一下子站了起来,差些把凳子给带倒。
“你坐,别着急。”
瑾言柔声说着,主动还给玉簪加了一块芙蓉鸡片,示意她一边吃一边听自己说话。
忐忑地坐回凳子上,玉簪只得依言动筷子,可吃着美味佳肴,却总觉得心中?的慌。
先前在西苑,虽然玉簪没听得太明白,但从拂云和浣古的反应,她也能猜出来,莫瑾言进屋去求侯爷动用南家的暗卫来救莫老爷,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
特别是哪个拂云,看莫瑾言进入书房时的眼神,就像。。。。。。就像看一个去送死的人,玉簪急的在外面干瞪眼,却没办法阻止。
好不容易等莫瑾言出来了,玉簪却发现自家主子似乎变了,虽然仍是少女娇容,但眉眼间透出的疲惫之色,却是经历过岁月沉淀的女人才会有的那种沧桑和疏离。
咬着牙,主子不说,玉簪就忍着没有开口问。
因为在玉簪看来,自己这个主子虽然年纪小,素来却是个有主意的,按住心头万般疑问,她只眨巴着眼睛,然后应付地刨了几口饭菜,只等莫瑾言开口。
瑾言却态度平和,等玉簪吃了些东西,这才缓缓启唇,将她请求南华倾出手救父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略去南华倾的反应不提,说侯爷已经答应了动用南家暗卫。
“这是好事儿啊!”
玉簪赶紧咽了咽嘴里的饭菜,露出兴奋的表情:“老爷有救了,主子您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从西苑出来的时候脸色那么吓人呢!奴婢还以为侯爷又给您小鞋穿,欺负了您呢!”
“他没有为难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