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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一生也就是这样打光棍,哪知有一天早上,于老师打开房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妇人,两只手一左一右各牵一个三五岁的小丫头。于老师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平日里负责做饭送饭的赵寡妇。
赵寡妇红着脸,松开牵着两个女儿的手,畏畏缩缩从身后掏出一个藤篮子递给他,期期艾艾小声说:“于老师,辛辛苦。”
于老师愣愣接过篮子,低头一望。篮子里面放的是鸡蛋,一个个圆滚滚,密密实实码了一整个篮子。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却发现最上面的那个鸡蛋,触手温暖,分明就是守在鸡窝边,等母鸡刚刚才下的。
他抬起头,嗫喏着脸一红,眼角却扫到她牵着的两个小丫头,眼巴巴的望着那篮子鸡蛋。
于老师微微一笑,冲着赵寡妇点点头,伸手就去牵小丫头,说:“你们想不想,吃鸡蛋?”
于老师终究还是娶了赵寡妇。
于老师能写识画,一双手极灵巧。听闻春日里他给她扎了个风筝,飞的最高。元宵节到,他又给她扎了个兔儿灯笼,最白最亮。
端午节前有一日,于老师带着两个女儿去赶集,临出门前仍在唤她,想问她有什么想要想吃的。赵寡妇那时却在灶台前忙活,连头都顾不及抬。
却哪里能想到,这便是永诀。
她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一场山体滑坡,他以命相护的两个女儿,都只受了轻伤。
孩子太小,说不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赵寡妇却不愿就此放手,总还想着见于老师最后一面。
没有好好地告别,所以心结难解。
她辗转多人,才打听到老林。第一次上门,拎了一篮子鸡蛋。
赵姨第一次上门,林愫不过三四岁年纪。老林替她问米,送她归家。
哪知第二天她又来,话里话外都是想真真切切与于老师见面。
老林再不肯应,她便年年端午都来。十年不变。
林愫小的时候还不甚明白,等自己也有了暗恋心事,便对赵姨感同身受。等她这一次再来,再被老林拒绝。出了门,林愫偷偷跟在她身后,叫她:“赵姨,我帮你!”
引魂铃于她,再熟悉不过。当晚趁老林熟睡,林愫轻车熟路,把引魂铃从老林的匣子里偷拿出来。
第二日,她跟老师告假,连学校都没去,跟着赵姨去了于老师出事的地方。
两人等到日头西斜,暮色渐浓,林愫心中焦急忐忑,一直担心老林发觉,不等到子夜便举起引魂铃作法。
彼时林愫正值叛逆期,老林教她作法,她一知半解却骄傲自满,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引魂铃法力强大,老林不许她碰,此时她丝毫不惧,掏出黄符纸来指尖一捻,再抽一条柳枝将黄符纸挑在尖上,左手捏诀,右手握牛毫笔,蘸着水牛血,写下于老师的生辰八字,放入引魂铃中。
霎时阴风渐起,柳条迎风摆动。林愫不敢出声,眼含焦急望向赵姨。赵姨会意,伸出手腕上挂着的引魂铃,轻轻摇了一摇。
雾气渐浓,两人身边不知何时竟多出一排垂柳,长长远远一路绵延往西,看不到尽头。整条山路像是迷迷蒙蒙一幅泼墨写意画。
远处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林愫心口狂跳不止,强做镇定,突然听见身边的赵姨发出呜呜咽咽的低泣声。
人影渐近,便是一身血衣的于老师,面上黄土血肉交织,毫无表情。赵姨等了这么多年,毫无惊惧之心,扑上前去。
便是此时,“于老师”素白的面孔大变,竟化作一张血盆大口,青紫的边缘竖一圈白色尖牙,像是放大了数倍的猪笼草一般。
那猪笼草直奔赵姨而来,只一瞬,就吞掉她半个脑袋。
林愫放声尖叫,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她倒还存了三分理智,知晓去赵姨手上扑引魂铃。猪笼草哪许她去,口中仍含着赵姨,却转身向她奔来。
林愫惊慌失措,掉头想跑,那一排垂柳却似有意识一般纷纷围上。
她吓得满脸泪花,就在此时,一柄桃木剑凌空斩下,一下便将猪笼草劈作两半。
柳枝四散,雾气渐散,老林正站在山路中间,手中握着金刚杵,满脸担忧望着林愫。
林愫哇得哭出声来,扑入老林怀中,抽抽噎噎道:“赵姨,赵姨被吃掉了。”
老林拍着她背,安慰她:“我来的及时,赵姨没事。”
林愫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躺在地上的赵姨脸上像是被恶犬撕咬过,滴滴答答淌着血滴,口中不住。
这件事后,林愫阴郁沉默许久。那年端午,老林串走社火回来,递给林愫一只小小的国产mp3。
“唔,都说女娃儿喜欢这个。你高兴罢。”老林背着手,眼含笑看着她。
林愫眼角一酸,“对不起”三个字,却迟迟说不出口。
“引魂铃,能引亡魂不假,但这世间万物,生死皆有定数,岂能由你肆意妄来。你此番引来的,就是混沌中残存的一抹怨灵。”老林摆摆手。
“死了就死了,于老师早已经不在这世间。放不开的,从来都不是死人。”
“都是活人罢了。”
老林说完,将手中那串引魂铃轻轻套在她手腕上。林愫腕上一凉,下意识就向后缩,到底还是瑟缩着开口:“这个法器太阴毒,我不要。”
老林坚持,不许她摘下,说:“引魂铃虽不吉,但也是护身法器。若有人害你,它也能为你复仇。”
“道法无边,术高莫用。这句话你须得永远记住。戴上它,就当给你提个醒。”
宋书明再看林愫腕上的引魂铃,心中隐隐生出畏惧,问道:“小郑的引魂铃,是从哪里来的?他畏水而亡,和引魂铃有没有关系?”
林愫点点头:“小郑死前出现幻觉,一直看到书晴失踪前的样子。要么,是他请人作法引来书晴怨灵。”
宋书明冷笑一声,断然否认:“不可能。”
妹妹死后半年,施工队才来到。两人没有半点交集,又如何会替妹妹招魂?
林愫接着说:“那么,就是第二种可能了。”
“书晴一直戴着引魂铃,她被害死后,怨灵集结于引魂铃久久不散。”
引魂铃引来的若是书晴,那小郑临死前说的那句“白衣服蓝裤子红花花”就有了解释。可是他尤为畏水,又是什么原因呢?
“怕水,是因为引来的是水鬼。”林愫嘴角深深抿起,“书晴,会不会是淹死的?”
宋书明否认:“尸检报告中写的很清楚,书晴是窒息身亡,也就是说被人掐死的。”
林愫说:“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尸检报告出了错。”
宋书明断然出声:“不可能。”
林愫默默赞同,继续说:“那么,引魂铃引来的,就不仅仅只是书晴了。”
“还有第二个怨灵,也同样附身于引魂铃上。”
林愫转过头来,问宋书明:“书晴认不认识什么人,溺水而亡?”
宋书明一愣,闭上眼睛回忆许久,答:“没有,从来不曾听说过。”
他睁开眼睛,站起身子来回走,边走边念道:“亲戚,朋友,同学,老师,从来没有听说过。”
“就连意外过世的,都只有一位。”宋书明道。
林愫连忙追问:“是谁?”
宋书明带了两分诧异,答:“这个绝对不可能。”
“书晴高中的班主任,刘老师。她的丈夫在书晴过世的前一年,车祸身亡。”
情深()
那场车祸;宋书明记忆犹新。出事之后;他还曾带着妹妹上门吊唁。书晴作文出色;刘老师既是班主任;又兼任语文老师;一贯对妹妹很是爱护。
宋书明还记得当时刘老师呆呆坐在沙发上;身怀六甲;迷茫又绝望的样子。
他那时心中还下定主意,能力范围内该时常探望她,哪知不久之后书晴出事;他也再没心思顾念其他。
此时回忆旧事,一些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渐渐浮上眼前。
宋书明倒吸一口气:“出事当夜,也是暴雨。”
他从酒店房间的椅子上站起身;越发烦躁起来。他越是思考;越是觉得书晴失踪当夜,与刘老师的丈夫周清车祸的夜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都是突如其来的暴雨;而且都是晚上九点左右。”宋书明胸口怦怦直跳;有什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呼之欲出;他想了又想;努力搜索脑海中纷纷乱乱的讯息;突然间恍然大悟。
“刘老师家在城西,与我家相隔不远。她丈夫周清发生车祸的那一段路,书晴每天上学都会经过。”
“如果;如果两个人是在同一个地方出事呢?”宋书明大喊出声。
林愫跟着激动起来:“书晴出事前;是在水中捞着什么东西。”
“如果我们推断错了,她捞的并不是掉落的手机呢?”
“如果,如果她捞的,是一串引魂铃呢?”
“如果那串引魂铃,恰好引来了周清的怨灵呢?”林愫联想不停。
宋书明琢磨一下,眉心深深挤出三道痕:“周清车祸而亡,但是小郑临死前看到的却是水鬼。”
“引魂铃引来的第一个怨灵,肯定是书晴,也就是小郑口中的白衣服蓝裤子红花花。”
“引魂铃引来的第二个怨灵,却是水鬼。周清是车祸身亡的。第二个怨灵,到底是不是周清呢?周清的死因,到底是车祸,还是溺水?”
重重迷雾,处处疑点。宋书明想到此处,再按捺不住,两人订了第二天一早的返程票,马不停蹄赶回京城。
时隔五年,刘老师一直没有再婚。她和周清的儿子隔年出世,一直靠着双方年迈老人轮流搭手照顾孩子,这几年生活很是拮据。
宋书明带着林愫,下了火车直奔刘老师家中。
恰逢暑期,不知刘老师是否在家。宋书明心急如焚,身上短袖的领口和腋窝都被汗湿成一片片。林愫心知此时语言安慰都是多余,只默默开一瓶水递给他。
隔了一阵,门开一条小缝,宋书明低头一看,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怯生生看着他说:“你找谁?”
林愫推开宋书明,蹲下身来冲着小男孩微微一笑,说:“我找刘淑娟,刘老师。”
小男孩仍是满眼警惕,奶声奶气回她:“妈妈买菜去,不在家。”
刘老师哪里是真的去买菜。丈夫去后经济压力骤然增大,她趁着暑期的时候“顶风作案”,偷偷在校外辅导机构带补习班。
周念小小人儿,很是懂事,把林愫和宋书明迎进家来,还倒了两杯水。如果不是林愫伸手拦住,他还装模作样要去切水果请他们吃。
林愫心里默默感慨,难怪宋书明不肯相信书晴的失踪与周清有关系。周念家教甚好,一看便是刘老师精心教导的缘故。
周念四五岁小儿,都知拿家中水果招待客人。她和宋书明两人拎着水果到小郑家拜访的时候,却没见郑阿姨提过半句请吃水果。
林愫有些心疼周念,蹲下身来轻言细语逗他说话。两人你言我语一来一往十来分钟,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刘老师,回家了。
宋书明当年陪着书晴来刘老师家中吊唁,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并没指望过五年时间过去她还能记得他。他在火车上还想好一番说辞自我介绍,解释来意。
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