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氓多半都是家里贫寒,文不能中进士,武又不能边关杀敌,不上不下,只能在京师各坊胡作非为,混口苦饭,养活自己和妻儿老小父母高堂。
其实都是些苦人儿,不然谁愿意甘为人下?
张佳木的话,算是把他们心里最深处的疮疤给揭开了,血淋淋的疼。尽管还是有不少人脸上是那种不在乎的无赖表情,更多的人却是铁青着脸。
不是为了一口吃的,谁愿到这儿来遭这种罪?但在这里吃饱了,家里却多少天没有进项,心里头能不急么?
张佳木的话,算是真打动人心了。
但还不够。他略一示意,身后的曹翼和庄小六等人抬来几个竹筐,里头放的则是一个个掏空了的竹筒。
张佳木道:“你们谁识字的,过来瞧瞧?”
有几个上前一看,脸上已经露出诧异之色。
原来竹筒上写的是各人的名字,用红纸写了,再用浆糊糊在竹筒上。
张佳木微微一笑,道:“这是你们的保证金,能不能拿到,就瞧你们自己个的了。”
第四十九章 两面小旗
“全是你们的,”张佳木笑嘻嘻的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加强语气道:“这钱全是你们的,每天都有。得小红旗的,每天三十文永乐钱,得小黑旗的,每天十文。不红不黑的,一天二十文。”
这算术简单极了,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在扳着手指头算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大明的铜钱铸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洪武年有铜钱,但很少,大明太祖觉得把纸印出来就能当钱花的主意很棒,非常的亚克西。
于是洪武年间虽然没有黄金白银做准备金,明太祖还是以发行宝钞为主,铜钱就铸的极少,当然,宝钞崩盘也就是指顾间事了,这是后话,不提。
永年年间也大约是个德性,到了仁宣两朝,干脆就不铸铜钱了。当今皇帝和太上皇似乎也是懒人,不喜欢费事,所以铜钱这码子事也干脆省了。
一个王朝,连续四朝没有铸铜钱通宝,张佳木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可能是和银子流入有关,也可能有别的原因,反正明朝的铜钱铸造很不给力就是了。张佳木不是财政专家,这个问题他也懒得管了,反正现在的行市是一两银子兑七百个大铜子儿,这个价码甭搞错了就行了。
拿小红旗的主一个月能领九百大钱,折一两多的银子,而且,这可是纯收入!
在场的人已经全部面露喜色了,他们住在队上,供吃供住的,发的铜钱就是尽得的,这钱对张佳木来说是小钱,对这百来号人却是不菲的收入了。
还有下文,张佳木道:“得红旗的,每月加赏一石粮,再下减半,再下再减半。”
轰!
场子里所有好汉的情绪燃了。
恩威并施是永远有效的手段,对这些无赖既然光打棍子不成,那么就用点小手段,给他们台阶下就是了。
每天光吃饱还不成,就诱以重利。
他们天天在街面上吃风喝土的,才能混几个大子儿?在这儿不管怎么辛苦,好歹有个给官家办事的名目,不象以前人憎狗嫌的,人还拿的多了,张佳木不信,他们还能这么硬气,说走就走?
果然,在场的人都面了脸色,不少人盯着竹筐里的筒子看,识字的不识字的都找准了自己的筒子,看里头的钱多钱少。
几个得过红旗的都是喜动颜色,他们的筒子里装的满满当当的,明显比其它的人高出一大截来。
黄灿灿的铜钱看着多可人爱,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那些得过黑旗的脸就跨了下来,他们的筒子里铜钱就那么一点,可怜巴巴。
不过,张佳木还有下文。
他笑的象个奸商一样,道:“这钱你们暂且可拿不到。”
黄二是黑旗榜上的常客,铜钱一把就捧的起来,他索性就撕破脸了,反正爷不要这么点小钱就是。
他盯着张佳木道:“大人,这是耍巴人玩哪?说是咱们的钱,又是什么保证金,又拿不到,大人,您这又是琢磨着怎么玩人哪?”
“你不要急。”张佳木倒也不恼,笑谓黄二:“你小子是破罐子破摔了是吧?你不想想别人,你不想要这钱,人家可想要呢。”
黄二不语,张佳木才又笑道:“这个钱,是我帮你们代存的。说是保证金,就是押金。在我这儿干满三个月没走人的,领第四个月的钱和粮食,头三个月的,就押在我这儿。哪天你们出息了,转了校尉或是军余,我一文钱不少你的,全发。”
“要是转不了校尉或军余呢?”
“那就一直干着呗,不被辞差革退的,按月拿饷领粮石,拿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出息本事了。”
黄二冷笑:“大人的意思,就是在我们头前吊块骨头,一直引着我们,看着馋人,偏还吃不到!”
这厮倒也不是笨蛋。事实上,张佳木也没把眼前这伙人当笨蛋看。全是街面上有名头的流氓混混,要么能文,要么能武,文能两边点火,察颜观色,甚至精通法律,官司一路打到顺天府还能赢!
武能以一敌十,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脸上挂彩只当等闲,没有这股劲头,就不能当打手。
老实说,张佳木能压住他们,也当真不易。
他很坦率的对众人道:“是黄二说的这么个意思,你们喜不喜欢,都是这样了。我有话说有头里,制度我这么定下来,能守就留下,不能守就走开。这筒子里的铜钱,能不能到手,就只能看你们自己个的了。”
他这一手是真黑,大明这会可没这种没人性的规矩。虽然做生意的年底结账,三节才给伙计点零花钱是常有的事,但搞保证金押金这一套,还真是张佳木从几百年后带来的玩意儿。
钱就摆在那儿,能不能拿到还得看表现,馋着你勾着你,明知道是套,你上不上吧!
大家伙用行动表明了态度……所有人,包括一直唧唧歪歪的黄二在内,沉默转身,一字排开,用整齐的队列跑到操场上去,天已经亮了,晨操开始了。
“佳木,”任怨脸色又灰又青,他道:“我可真算是服了你了。”
两个教头的脸色也是难看的很,张佳木打个哈哈,道:“不这么着对他们,也是真没法子。这么一来,下回他闹事的时候,总得惦记着筒子里的铜钱。好处么,就得叫人看得到才勾人!”
武志文点头道:“是这么个理,这么多钱,我看着都动心。说声不要,还真是舍不得。”
“还有一个妙处,”刘绢也来凑趣:“以后大家就争那小红旗了,谁也不愿落个黑旗在头上。我说大人,这么多妙招,你怎么想出来的?”
“哈哈,不提,不提!”
张佳木只管大笑,他可不想说,这一套来自后世的小学校,那会儿他可是黑旗榜上的常客,经常被老师叫去谈话。
这玩意儿,说起来就是一红一黑两面旗帜那么简单,但是还真他娘的折磨人啊!
现在,也是轮到老子折磨别人的时候了!
张佳木仰天大笑,志得意满,这会儿,当真有点意气风发的味道了。
第五十章 人心难猜
到了正午,张佳木和队上几个人一起吃饭。
他倒是不必与队员一起吃,故意做出恶心人的亲民样来。老实说,百户钻在军余都不算的队员里头,彼此都不自在。
天寒地冻,吃的火锅。
雪白的肉汤里翻滚着羊肉和口磨,香气逼人。
大伙的兴致都挺不错。张佳木在队上这段时间,看似胡闹没个正形,其实对付眼前这些人,也非得这么不按常理的做法不可。
如今推出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办法来,效果却明显不错。听着任怨等人展望小队未来,想着终于有了不少得力的臂助,张佳木吃着羊肉,觉得味道更加鲜美了!
“真好,”外头有人推门而入,夸道:“闻着味道真香。”
原来是哈铭和袁彬,大冷的天,两人联袂而来,一进门,就夸火锅味道不错。
“师傅,袁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张佳木一边叫人加碗筷,一边纳闷,最近坊里一切太平,这两位急着赶来,似乎是有什么事要说一样。
“吃得到,谢双脚。”袁彬和哈铭都是神色轻松,哈铭还撑着师傅的架子,袁彬一坐定,就伸筷子夹起一块羊肉放在嘴里,“稀溜溜”的吹着凉气,半天之后才咽了下去,再送一口酒,他极满意地:“真好,这种天吃这个,全身上下都舒服。”
哈铭一边吃,一边向任怨打听着这个坊管小队的事,听到张佳木那些匪夷所思的办法,哈铭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他摇着头道:“离经叛道,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再者说。”哈铭道:“他们年纪都不小了,虽说两个武进士教着,将来也练不出什么来。佳木,我想问你,你这么练他们做什么?”
当然是有原因的。
原本锦衣卫的规矩是各小旗、校尉自己招募人手帮忙,一个差办完了,就把人遣散了事。这么着用人,也就是办事的时候有一种雇佣的合作关系。事了拂衣去,谁还记得谁?
张佳木不比那些世袭的百户,他们在卫里有着根深蒂固的势力。象门达,很多小旗和校尉都是几辈人跟着他家效力,忠心耿耿,根本不是钱能收买的。对上对下,门达这种百户都有着深厚的人脉基础。
可张佳木有什么?他的根基太薄弱了,就是沙上筑堡,看着风光,其实浪头一涌,就什么也没有了。
坊管小队这里可就不同了,人是张佳木一手挑选招来的。供食供住,发饷发粮,恩义已结。但这还不够,还要长期整合训练,非得把他们从一团散沙,练出有集体感和荣誉感来不可。
至于他们练出多强的武功什么的,这一层来说,张佳木倒是最不在意的。
但这些不大能告人的秘密没有办法当众说出来,张佳木想一想,觉得倒是能把自己对坊里事物的打算说一下。
吃也差不多了,于是撤去锅盘,大家擦脸入座,有人奉上香茶来,饭后捧茶闲谈,说话就可以从容的很了。
等他说完,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中间哈铭和袁彬不停的发问,显是对他的打算极为好奇。
待他说完,两个突然上门的恶客彼此对视,俱是苦笑。
良久之后,哈铭才道:“老实说,我们不大懂这些。你的打算当真是叫我闻所未闻。”
袁彬也道:“也算是独辟蹊径,哈师傅,我看我们乐观其成吧!”
有他这一句,哈铭虽然有点不以为然的神色,但也就闭了嘴不再说话。
这会两个教头和任怨都是出去带操了,房中再无第四人。袁彬想了再想,终于向张佳木道:“有一条你要注意了,南宫附近一定要切实把握住,佳木,这一条无论如何不能忘记,切切,切切!”
今天难道要摊牌?张佳木经事虽多,但也禁不住心咚咚直跳。
果然,哈铭也道:“太上皇虽然幽居南宫,但实话和你说,京师之中对太上皇关切者极多,你在这里,说是一个百户,但上上下下注意你的人不少。所以,这阵子你看着一点动静没有,我们就不能不着急。”
张佳木真有云山雾罩之感。身上宝山而空手回,大约就是身在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