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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木知道他天资聪颖,怕他一想就明白,因推了他一把,笑道:“在这里想成什么体统,这是大内,又不是大街上。”
“说的是了。”王增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看了一看,便道:“遭了,咱们的随从都在东华门,这里却离西华门近,真是冤枉。”
“不妨,叫人叫他们过来就是。老实说,我也要出西华门去,今天恩命出来,各家来贺的很多,我想,不必在府里了被他们扰,出去散散心也好。”
“去哪里啊,”王增很随意的道:“我也一同去吧,心里烦闷的紧。”
张佳木笑道:“烦?赶紧回府去吧,天大喜事,还不速速报给你的祖父大人知道”
“唉,这倒是”王增唉声叹气,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的从人倒真的都在东华门等着,张佳木是住在东华门外,王增是和他一起进来,所以绕了道,朝官入宫向来是走西华门,两人的身份门禁不敢为难,所以走哪个门是无所谓的事了。
张佳木在宫中权势渐增,此时也是完全凸显出来。
两人站在西华门对面的武英门处躲着烈日烘烤,张佳木只是随意一招手,便有一个奉御模样的宦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脸是笑的问道:“驸马爷,有什么吩咐?”
奉御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官了。在京外,不少奉御都是飞扬跋扈,横行不法的。前几天,才刚有密报给张佳木,镇守庄浪奉御进保纵苍头猎于塞外,这厮自己派苍头打猎就算了,还调动边军护卫,不法之极。
现在,张佳木正憋着办法办此人呢。这厮是牛玉的人,正好拿此人做个伐子,报复太子*起火的事。
张佳木的心,黑着咧。
“哎呀,怎么敢劳烦公公。”张佳木笑道:“再说,刚赐婚,还没成亲,似乎不能这么叫吧?”
“皇家的事还能说笑不算?”那个奉御穿着曵撒,白皮靴,腰间皮带杀的很紧,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看年纪也是不大,浑身都透着机灵劲,因向张佳木很起劲的道:“刚赐了婚,皇爷就叫进去说话,召对得有一个多时辰,这么样的荣宠,说句叫您老不高兴的话,宫里几位得势的大官也没有这么长时间召对的。”
皇帝见大臣时间最短,亲臣勋臣要长一些,有时候还在西苑或是宫禁里赐亲勋大臣宴席,或是允许他们在宫苑里走马观花,坐船赏景,各种恩典是不一定的。但皇帝本人最多露一面,持爵虚劝一下,也就可以走人了,他在,大家彼此不便当,所以都是飞速完事。
见太监时间当然长一些,内臣么,有时候还会说点宫里的家务事,比如皇帝想打张新的龙床什么的,说起来时间就自然要久一些。
召见张佳木这样的外臣,就算是驸马,也没有独对这么久的道理,所以这个奉御说起来时,真的是满脸放光,一副羡慕之极的样子。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三十六章 怀恩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三十六章怀恩
“哈哈,”张佳木对付这种人很有几下散手,因只向着这个小宦官笑道:“公公常居内宫伺候皇上,独对的时候将来有着呢,我这点小小际遇算得什么。”
话说的夸张,但太监就是吃这么一套,当下这宦官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又很客气的躬了躬身,然后才又问道:“怎么着,大人叫咱来,是有什么吩咐不是?”
“是,”张佳木道:“劳你驾,把我的伴当知会一声,叫他们到西华门这边来。”
“好,咱这就派人过去办。”
这么一答,张佳木和王增倒是失笑了,刚刚一招手,他就巴巴颠过来,现在好歹想起自己是个有品级的六品宦官,又想起叫那些没品级的无名白们去跑腿了。
当下也不揭破,只是笑问道:“公公尊姓大名?”
“岂敢,岂敢”那宦官倒还知道谦逊,因笑答道:“咱家姓戴……”
话还没说完,旁边有人怒喝道:“阿九,你正份差事不干,跑这里来钻沙子?你好大的胆子。”
这人声音深沉有力,方正雄浑,几乎叫人觉得是哪个武臣在说话,但深宫之中,武臣和士大夫都没有斥责宦官的道理,一则是宦官势大,二来彼此不相统属,不象清朝,大臣任内府大臣就有资格管理宦官。
这厮原来叫戴阿九,听得人训斥,阿九吐了吐舌头,道:“又来烦,不过真是惹不起他。”
说话间一个中年宦官踱了过来,看衣饰是一个太监,不过衣料都是用布,并没有用葛或是绢、绸缎等名贵的衣料,模样么,倒也和普通宦官一样,瘦长苍白的脸,稀疏的眉毛,病态十足的样子。大明宦官都是幼年阉割,在没有飞黄腾达之前吃食也很不好,身受巨创而且营养不良,很少有太监能长的面团团红光满面的。而且此辈少年被阉割,对人和世间一切事物都以仇恨视之,执掌天下事后,能象个正常官员,就是根底很不坏品性很高尚的人了。
而眼前这位,形象端谨敬肃,对着张佳木这样的权臣也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听声音也是板正淳厚,一派正气,至于眸子,开阖对视之时,也是正气俨然,令人视而生出敬意。
“这位公公是?”张佳木感觉对方不俗,因也是肃容拱手,问道:“瞧着面生的紧,还是头一回见。”
“嗯,大人说的是。”这般对答,会来事的宦官总会打个哈哈,客气几句,这个宦官却只是淡淡一应,并没有特别客气的表示和露出一点笑意来。
好在,他声音中算是多了点客气的意思,不然的话,张佳木就尴尬了。
“这是咱们怀恩公公,”叫阿九的奉御没走,还是没皮没脸的呆在一边,听着两人对答有些不大融洽,便上来插话道:“新为司礼秉笔太监,上任没多久,以前是在都知监,不和外臣打交道,所以大人不认识。”
“喔,喔喔”张佳木才想起来,司礼监最近是添了个新人,听说为人方正,而且是难得的宦官中的世家子,算是大族子弟出身,被阉割了后性情仍然方正端肃,不比那些贫家小户出身的宦官,又或是拔了苗寨抢来的幼童阉割的宦官那么没品就是了。
这怀恩姓戴,原本是太仆寺卿戴希文之子,族兄兵部侍郎戴纶在宣宗年间犯法被杀,戴希文也被连累,抄家杀头,怀恩当时年幼免死未充军,但被宫为小黄门,人生的轨迹,就在一道圣意间转变了方向。
但此人算是身残志坚的代表人物了,虽然被阉,性情仍然平和中带着坚毅,一生事业做的精采丰富,明朝宦官在士大夫笔下品行不端甚至该死该下油锅的多,但怀恩是很少的一位被称赞的宦官。
这些张佳木不大清楚,不过这位怀恩的品行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不结党,不营私,不要盐引赏赐,庄敬自恃,在宫中也不欺人,是很得人心的一位大宦官。
现在入了司礼,自然权势水涨船高,不过,张佳木前一阵馈赠的礼金,怀恩却是一两也没有收,光是这一点,就很难得了。
“原来是怀恩公公,失敬了。”张佳木喔喔有声之后,不觉埋怨道:“大伴未免有点不近人情,内臣之中,收我仪金的亦非一位,这一点钱只是大家相与,不算什么,大伴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这么一说,怀恩也是一笑,但笑容一现即敛,良久之后,他才答道:“我亦喜黄金白银,此物人皆喜之,仆岂能免俗?但此物虽俗,得之也是不易。大人既然多金,就使在该用的地方吧。我这里,倒暂且不缺钱使,等将来用着了,再派人去大人那里取去。”
“哈哈,好好好”张佳木纵声大笑,上前执住怀恩的手,笑道:“大伴可要说话算话。”
怀恩轻轻一挣,把手挣脱出来,淡淡地道:“是,多谢大人美意。”
说罢,瞧着在一边看着发呆的阿九,怒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这么不上进,还和我说想去捕江盗,你这样的,我敢保荐么?”
最近是有风声传出来,扬州和镇江那边出现“江盗”,就是一群沿江的居民,悍勇不畏死,纠结一起,盗抢来往行船。扬州和镇江之间的瓜洲渡最为有名,在有江桥之前,是渡江的必经之路,在那里出现江盗,当然也是治安上的严重问题,地方官当然不能免责,但也必需要立刻解决。不然的话,小患可以成大患,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当时没有理论说法,但认识却是人人知道,边患可以不当回事,内患却是一定要尽速扫平的。
“江盗的事,已经有决议了?”
这件事当然也是在张佳木的关注范围之内,事关反乱巨盗,锦衣卫难辞其职。当然,皇帝倒是没有怪罪,因为在表面上,锦衣卫已经经过严重的收缩,只是以坐镇京城和天津卫并大同诸多重镇为主,内地有什么盗患,叫锦衣卫第一时间反应,也实在是太为难了一些。
最近新上任的南京锦衣卫都指挥使袁彬,指挥同知哈铭,这两位就是张佳木的师友般的人物,他们俩去南京,就是要躲开纷急,并且养老。
指望这两位大哥能发现扬镇之间的盗患,也实在是有点儿强人所难。
他这么一问,怀恩倒不好不答,当下只得道:“这件事,皇上的意思是兵部玩乎职守,南京兵部侍郎宋琰大人其罪非轻,但宋琰身子不好,也似乎不好怪罪,所以,干脆不必让兵部去管了,从京师派人下去。”
“哦,这么说,”张佳木沉吟着道:“是要派内臣了?”
“是的”怀恩语意简捷的道:“派太监吴昱、右监丞王允中等率上卫亲兵出京,至扬州、镇江等地辑捕江盗”
“好,我知道了。”张佳木不假思索,直接便道:“谢过公公。但我要有言在先,此事我傍晚再来一次宫里,面圣反对,太监监军也罢了,提督京营也是监军,但以太监领兵,我期期以为不可。此事,我要反对到底。”
“此事我就是不说,”怀恩面色有点不安,不过还是道:“大人也会知道的。但我不妨也是明言,我也是反对宦官领军。”
他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阿九,苦笑道:“瞧吧,这是我的本家,他这样儿,领着上卫亲军出去,一路上除了扰民,还能干别的不会?”
“你老这样也太门缝里头瞧人啦”阿九颇为不服,叫道。
“不要啰嗦了”怀恩板着仍,喝斥着他,又向张佳木告辞,接着便带着一群小宦官匆忙去了。看来,他这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还没有手握实权,现在只能在宫里忙些杂务了。
在入司礼之前,怀恩是在太子那边照应的多些,所以和太子感情也是很好,张佳木送礼之前,就听得太子夸赞过怀恩的品行好些次,看来,太子虽然年幼,看人也倒是还蛮准的。
成化年间,政治颇恶,大臣中早年有李贤还算象个样子,后来越用越不成事,内廷也是铺张浪费,皇庄大肆扩张,采办需索物品无度,内廷积累多年的财富几乎挥霍一空。
这怀恩身处其中,以这样的性子存于斯时,恐怕内心的痛苦比身上的苦痛还要更大一些吧。
“这太监还不坏。”等众人散去,张佳木和王增慢慢向西华门踱过去,王增若有所思,慢吞吞地道:“要是他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对太子圣德的培养,颇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