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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憋屈的事,莫过于害人不成,人家还没把你当回事儿!
杜凝冷笑道:“看这回你被逐出东宫,身败名裂时,还能得雁璇青眼否?”
哦,沈栗恍然大悟,敢情这是个想做李家女婿的。
沈栗笑问:“敢问阁下是李家二姑娘的——”
“我是雁璇的表兄!”杜凝道,随即似乎陷入回忆,语气恍惚:“自打两年前元月随父亲往李府上拜年,偶然惊鸿一瞥,得见雁璇风姿,梦寐不忘也。我本打算乡试考个好名次,就央父亲提亲,待得中进士正好成亲……”
“哎,等等,别想了”,沈栗拍拍他肩头道:“现在人家不巧是我沈栗的未婚妻,女子闺名不可轻易外传,再提雁璇两个字,小心我揍你啊。”
杜凝大怒,还待争辩,沈栗往前一指:“看见没,乾清宫到了。”
杜凝才回过神来。
几人整理衣冠,待骊珠去通秉了,才肃然入内。
此时却不止邵英在此。邵英下了早朝,常于乾清宫中宣召重臣商议政事,陈文举来时,几个阁老,连同翰林院的侍读侍讲都在,东宫这点事当着大臣的面都给抖落出来了。
邵英当时就不太高兴。陈文举才华也高,德行也好,在文人中声望也嘉,只是不会看眼色。东宫有事,你找个机会和朕单独说不行吗?非得在大臣面前谈论吗?你是在检讨自己,可太子的事不也让你抖落出来了吗?你把太子的名声至于何地!
六阁老之末、东阁大学士何宿出身何家,是何密的弟弟,何泽的叔叔,前年熬资历选入内阁,平时只管装佛爷不怎么说话,这回忽然发言道:“既然此事已秉到皇上面前,陛下何不召那两位伴读来此自辩?”
三夫人被休回何家,姑娘们的闺誉都受到影响,何宿的小女儿,大孙女的婚事也颇为波折,此时听到沈栗参与其中,忍不住就想落井下石,也不装佛爷了,提议让沈栗御前自辩。当着大臣们的面,皇上再给礼贤侯府面子,也不好“徇私”不是?
沈栗随着几人依次见了礼,快速瞄了一眼众人表情。他认识的人不多,皇帝沉着脸,看起来有些生气,未来岳父也在,有点担忧,其余有漠不关心的,还有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嗯,这位好像有些幸灾乐祸?
邵英问:“哪个是杜凝?”
杜凝颤声道:“回皇上,学生杜凝。”
邵英道:“杜凝,太傅说你目无太子,擅言是非,可有此事?”
杜凝连连叩首道:“学生知错了,只是学生见到沈栗言语失当,恐怕他影响太子殿下,心急之下,行为失当,求万岁念在学生对太子一片忠心,从轻发落。”
邵英不置可否,又问沈栗道:“沈栗,太傅说你以市井故事及传闻引诱太子贪玩,可有此事?”
沈栗恭敬道:“回陛下,讲故事的事是有的,但学生并不认为这有错。说学生是在引诱太子贪图玩乐,纯属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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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告倒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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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何宿怒道:“太子乃国之储君,当读圣贤之书,当闻仁德之事,岂可以市井闲谈,小民之语污殿下之耳!”
沈栗抬眼一看,嗯,这是幸灾乐祸的那位。拱拱手,问道:“不知大人是?”
“老夫东阁学士何宿。”何宿捋了捋胡须道:“沈栗,本官早听说你言行狂悖,无理取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似你这般,岂可为太子伴读?还是早些回家去吧,多读读圣贤书才是。”
哦,知道了,这不是何泽的叔叔吗,现在何家属他官儿大。
沈栗真诚问道:“学士听说学生‘言行狂悖,无理取闹’之语,是听学生那休回家去的前三婶娘说的吗?”
噗!沈栗的话从来都是往对手心窝子里捅啊!连邵英都憋不住乐。
“你!”何宿指着沈栗。
沈栗微笑道:“何学士,皇上正在问话呢,您这样擅自插嘴可不符合圣贤的规矩啊。”
噗!太子纵然心有揣揣,也忍不住扭头偷笑。几位阁老功力深厚,深深呼吸,脸上作神游状,只有微微抖动的嘴角泄露些天机。
何宿气得面红耳赤,却也不得不先向皇帝请罪。在皇上问话的时候插嘴,的确不合规矩,属君前失仪,现下叫沈栗指出,当然要请罪。
邵英总不至于因为臣子插了一句话就怎样,摆摆手示意下不为例。接着问道:“沈栗,今日既然叫你来此自辩,有什么话就说吧,也让朕听听你的道理。”
“是。”沈栗应道:“皇上,学生给太子殿下讲故事,并非出于阿谀奉承,或引诱太子殿下贪图享乐。”
沈栗转头问陈文举道:“太傅大人学通古今,想必听过‘何不食肉糜’的故事。”
陈文举点头道:“此乃晋惠帝旧事,时值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因此事,贻笑大方。”
“哦。”沈栗点头,转头问太子道:“太子殿下,请问殿下可知如今景阳一户十口普通人家生活一年要多少钱吗?”
太子一愣,道:“此事当问顺天府尹顾临城。”
沈栗继续问道:“那殿下知道宫女们年纪大了放出宫去,都有什么去处营生么?”
太子迟疑道:“自然是回归家中听凭嫁人了。此事当问司礼监。”
“殿下可知五谷杂粮何时下种,何时收获,当种于何地产量大些?”
“此事当问户部。”
“殿下可知民间工匠一年应交税几何?”
“此事也当问户部。”
“殿下……”
沈栗越问,邵英的脸色越沉,阁老门和陈文举心下也渐渐觉得似有不妥。
沈栗最后问:“殿下,如果您询问的官员不向您说实话呢?”
“自然责成有司处置。”
“那殿下是如何得知官员欺上瞒下的呢?”
“自然有言官。”
沈栗微笑道:“若是言官也不说呢。”
“还有缁衣卫。”
沈栗道:“若缁衣卫也沆瀣一气呢。”
太子迟疑地看向皇帝,似乎在说:“怎么会呢?”
邵英闭上眼,深深吸气道:“太子,为君者当以何治天下。”
太子回道:“为君者当以仁德之天下。”
“除此之外呢?”邵英追问。
太子道:“当选贤良之臣,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君仁德,则上行下效,自然政令通达。”
邵英疲乏地叹了口气。
太子嗫嚅道:“可是儿臣答错了。”
邵英问陈文举道:“太傅觉得太子答的如何?”
陈文举不知皇帝为何面色沉重,莫名道:“臣观太子所言句句符合圣贤之意,并无差错。国有此储君,臣当为陛下贺也。”
“贺个屁!”邵英猛然掀了桌子,气得走来走去,把屋内陈设的花瓶瓷器之类统统向地下砸碎了。屋内太子大臣内侍跪了一地。
“沈栗,”邵英气急败坏道:“你接着说,给太傅听听。”
沈栗道:“是,民者,国之本也,民或可不知君,君不可不知民也。民生之事,并非小事,纵然有司各有职司,太子也当心中有数。再者,人总有私心,官者亦然,而学生观殿下常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若不慎被人蒙骗,岂非晋惠帝旧事?
学生学问不足,然一片忠心有余,故此常向殿下提及井市之事,一则可使殿下稍知庶民所求,二者希望殿下知道,这天下还是有很多不听教化的小人的,仁德无错,只是若有小人作祟,殿下也应心中有数。”
“听听,听听,陈文举,你教的好书!”邵英气道:“你自己侄子偷卖祖田时你自己是怎么处置的?你怎么不用仁德教化他了?”
陈文举战战兢兢道:“陛下,微臣家事怎能与太子殿下的学问相比,臣自蒙陛下隆恩擢为太子太傅,无一日不小心翼翼,所言必称圣贤,所行必效圣贤……”
“够了!”邵英厉声打断道:“朕不是要你教出个状元,也不是要你教出个道德先生,更不需你教出个圣贤!太子太傅,太子太傅,朕是要你给朕教出个太子!太子!国之储君!”
见陈文举仍然有些迷糊,邵英疲乏道:“算了,想必太傅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今天就到这里吧,朕乏了,众卿且回去吧。今天这事不准外传。”
邵英转视众人:“别叫朕听见什么风言风语的!”
众人应是,默默告退。
杜凝见邵英没有特别提到他,以为逃过一劫,顺着墙根溜出来,见沈栗看着他,不觉露出惊色,生怕沈栗不依不饶地坏事。
沈栗摸着鼻子悄声道:“你不会以为就这么完事了吧?事情闹得这么大,我劝你,赶紧回家和你家人商量商量,有什么劲儿赶紧使。”
就凭杜凝干的这没头脑的混事,沈栗都不屑理他。不过杜凝既然自称是李雁璇的表兄,可见杜祭酒府上是和李府上有亲的。
不过别管杜凝为人如何,沈栗哪怕出于不让李侍郎夹在中间太难过,也不会轻易和这门刚刚听说的亲戚彻底撕破脸。此时事态已定,出言提醒一下也算是顺水人情了。
出了乾清宫,众人才缓过一口气。
中极殿大学士钱博彦几步追上陈文举,悄声道:“这么多年,您老倒是怎么教太子的,怪不得太子越来越不得圣心。”
陈文举仍有些想不通:“圣贤之言有错么?”
“唉,”钱博彦叹气道:“要是个普通学生还真不能说你错,可那是太子殿下,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为君者向来内王外霸,哪有只凭圣贤之言就天下无忧的?”
陈文举停下脚步,脸上微现迟疑之色:“莫非你们认为老夫真错了?”
“错了,”文华殿大学士封棋在一边叹道:“连身边的伴读都辖制不住,太子有些软弱了。”
众人还在小声议论,骊珠在后面急匆匆赶上来:“皇上……皇上召太子殿下和沈栗回去。”
太子与沈栗对视一眼,又跟着骊珠往回走。
太子悄悄问骊珠道:“父皇可消气了。”
骊珠叹道:“哪有那么快呀,殿下进去可得多说几句好话,千万不要惹怒皇上。”
听说皇帝余怒未消,太子有些郁郁。
沈栗手快,若无其事地往骊珠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骊珠打开一看,见是一个玉雕的元宝,下刻着万事如意的吉祥话,骊珠瞄了一眼沈栗,沈栗笑嘻嘻道:“一会儿万岁要是真的发怒,您可一定要劝着些啊,大怒伤身不是。”
沈栗希望骊珠护着些太子,这本也是骊珠职司应有之意,骊珠笑眯眯朝沈栗点点头,手腕一翻,玉元宝不见了。
进了乾清宫,太子先一步请罪道:“都是儿子不争气,辖制不住属下,叫大臣们笑话,父皇若是生气尽管罚我,切莫气坏了身体。”
骊珠也劝道:“皇上有话慢慢说,太子殿下一向孝顺,皇上若气坏龙体,太子岂不内疚。”
邵英摇手向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