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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不知怎么竟在陡峭山崖上忽然天降巨石,正正好好砸在太子车辇上,太子要是真在车辇上,这会儿沈栗等人大概已经该自戕谢罪了。
晋王世子惨白着脸,见到建章道长忍不住讽刺道:“道长号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不知可算到今日太子遇刺!”
建章道长知道这会儿贵人们都一肚子气,忙不迭躲了。
不一会儿,才经武气喘吁吁回来:“只留下几个死人。大约知道逃不出去,下手后就直接自尽了。”
那浩勒黑着脸道:“就没留下什么线索?”
才经武摇摇头:“拿的都是北狄人的兵器,但咱家担心这不过是故作疑云罢了。”
晋王世子道:“谁刺杀太子殿下也不会带着自己的武器的,推到北狄人身上,真是好借口。”
才经武焦躁道:“殿下现在如何?”
沈栗略有些无奈道:“在我家车上小憩,殿下睡得正酣。”
没错,太子在众人建议下根本不在自己的车辇上待着。这个车上吃个饭,那个车上睡个觉,除了当事人,就连沈栗几人都不能全部了解太子的动态。于是这次刺杀竟叫太子全程睡过去了。
睡过去了。
才经武脸色微妙道:“这么大的事,就没叫醒殿下?”
那浩勒脸色更加微妙:“叫醒过。殿下问‘还有别的攻击吗?’下官回‘没有’。殿下说‘既然巨石已经落下,想必没什么危险了,才公公又已经去抓人,吾接着睡会儿。’于是殿下又……”
才经武:“……”
臣都打算以死谢罪了,殿下您这么心大,真的好吗?
众人停了一会,晋王世子道:“这事一时半会不会找到凶手,可必须马上奏报陛下,两位大人写折子吧。”
沈栗迟疑道:“不妨听听太子殿下的意思?”
晋王世子奇道:“你还敢撺掇殿下瞒着不成?此事可不是儿戏!”
沈栗连忙摇头:“外甥不敢。只是觉得太子遇刺之事太过令人震惊,若是明折上奏必定经过内阁,怕是要朝野震动,到时皇上迫于朝上压力,说不定就不得不将太子召回。是以外甥以为不妨请示太子殿下,经缁衣卫密报,说不定好些。”
太子是出来平乱刷声望的,如今寸功未见,要是半途回去可太憋屈了,皇帝也未必愿意。与其直接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不如密奏,叫皇帝自己决定要不要召回太子。
那浩勒深吸一口气,虽然太子无恙,但那块巨石一落下,如今这些人身上已经有一个护卫不力的名头了。相比就这么回去,以后找个冷板凳去坐,那大人也想去大同立个功绩再说。
才经武比较爽快,点头道:“那就再等等,殿下醒来再说。今日走不了,咱家先去安排防务。”
沈栗回到车上,太子一咕噜起来道:“怎么样,可曾说动他们?”
沈栗道:“殿下放心,不单殿下不想回去,这些大人们更不想就这么回去。”
太子长吁一口气道:“吾此次一定要平定大同才好!不过一块石头罢了,难不成还能真的把吾吓回去!”
沈栗苦无奈道:“学生这回开口劝众位大人压下明折,日后殿下若真……学生可就让殿下坑苦了。”
太子拍拍沈栗肩膀道:“放心,吾会在折子里说明是吾自己的主意,父皇不会怪罪你的。”
沈栗苦笑摇头。出事时太子偏偏就在沈栗车上,立时抓着沈栗让他尽力说服大臣们压下此事。沈栗幽幽叹息,谁知道皇帝会怎么想?可事到临头,由不得沈栗不答应。
第二天,由才经武和那浩勒等人联名的请罪折子和太子自己的折子一同递给随行的缁衣卫,经由他们的渠道秘密上奏皇帝。而平乱的队伍则继续上路,向大同府行去。
刚进三晋地界,就有沿途官员前来拜见。
太子道:“此行主要去大同府平叛,不可耽搁,直往大同府去。”
未及两日,又有官员前来拜见,请太子去太原府,这是三晋宣称布政使司所在地。太子自然不愿在后方待着,婉拒了。
此后,便有官员络绎不绝前来,翻来覆去劝太子前往太原府。渐渐太子便烦了。
这些人反而劝的愈忙,后来则有些急切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今大同府内正乱,殿下何必以身犯险?不妨坐镇后方。三晋承宣布政使司已派兵清剿叛军,想必不日就可平叛。”
晋王世子嘴快道:“我怎么听着像是在说——三晋的事不需要太子插手,您只管老老实实待着,等我们这边事儿完了,给您随便按个功勋,您就痛痛快快回去吧。”
太子的脸立刻沉下来,他此来绝不是为了单做个吉祥物的。
沈栗幽幽道:“话说,刚进三晋地界时学生还不信这里闹了灾荒,往来乡人面色还好,虽不至红光满面,却也不见饥馑之色,学生这里还还奇怪,莫非是三晋官员想诓皇上以求赈灾钱粮不成?那所谓的叛民又是哪来的?
结果这两天越往大同府方向走,路上的行人就越瘦,而粮价则越来越高,今日终于见到了饿殍,可见大同府受灾的确严重。这就有些奇了,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按说邻近受灾的地方总会有流民,怎么前几个路过的地方就一个流民也不见?难道说灾民就那么老实,单等着就在原地饿死?”
第一百二十五章 攀亲
沈栗的疑惑并非空穴来风。
就是动物在没有食物时,也知道迁徙。大同府既然已经闹到灾民揭竿而起的份儿上,想必境内情况已经相当危急。又有饥荒,又有战乱,百姓就不知道跑吗?
相邻的州县应该有流民才是。
可自打太子仪驾进入三晋境内,就没见过大股流民。偶然有要饭的,派人一打听,也是当地的。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大同府如今遭灾闹了民变。纷纷来“劝说”太子的官员也都对此闭口不谈,只道治下无灾民,此地平安云云。
先时太子等人还以为是为了防止百姓慌乱,当地保密工作做得好,后来就渐渐发现不对。
消息可以封锁,灾民们去哪儿了?真在大同府等着饿死?
此时太子仪驾已至代县,再往前就可抵达大同府境内了。此地年景看来也不好,庶民看起来面色发白泛黄,粮价也居高不下。于是本已不耐烦“劝说”,拒绝接见官员的太子还是召见了代县別驾窦喜,以为这个灾区的长官能说出什么实情来,没想到,又听了一遍请移驾太原府的说词。
窦喜,年二十二,骨瘦如柴,形似骷髅,身轻如燕。别看人长得干巴巴,汗水倒是不少,自打坐到太子面前,没一会儿,人就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叫晋王世子和沈栗一挤兑,窦喜噎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最后也只是翻来覆去劝说太子一定要先往太原府三晋承宣布政使司衙门。
太子一路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大怒道:“如此鼓噪,不成体统!”
晋王世子一挥手,郁辰上前双手一提,窦喜整个人就给提起来了。郁辰叉着手,将人挪出去了。
走出辕门外,把人往地上一栽,郁辰牢骚道:“跟群苍蝇似的,布政使曲均呢?难道太子殿下还不值得他一见?好大威风!”
看着郁辰回了行辕,窦喜擦了擦汗,苦笑一声,默默回去了。
行辕里,太子不悦道:“他们这是想遮掩什么?这天下都是邵家的,有什么吾这个太子都不能看?”
众人沉默不语,一路行来,似乎整个三晋都在排斥太子。最为奇葩的是,三晋布政使曲均竟然到此时还不见踪影,据说其人正在大同府平叛!
原本以为此行最大的障碍是平定乱民,如今看起来,倒是官员们更难处置。
太子发愁道:“大臣们成了锯嘴葫芦,一点儿实情也不说。咱们对大同府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就是带兵去了,又上哪儿去剿匪呢?”
那浩勒道:“殿下不妨先派人去召曲均,殿下如今领三晋巡抚,节制布政使司,曲均总该来拜见的。”
三晋的官员几乎都在太子面前刷了一回脸,唯独不见布政使曲均。
沈栗问:“大人可认得曲大人?”
那浩勒迟疑道:“说不认得,此人倒与本官同年进士,说认得,却又没什么来往。”
“殿下,”沈栗思索道:“听说大同府民乱之事就是曲大人奏报朝廷的,按说,他不应‘怕’来见殿下。”
太子怔了一怔,没错,明明是曲均先向‘求救’的,怎么平叛的人来了,曲裾却又躲起来了?
晋王世子叹道:“如今三晋上下成了锯嘴葫芦,半点实情也不说,殿下就算执意去了大同府,也不过两眼一抹黑,怎么平乱?”
太子默然,半晌道:“不管怎么说,大同府还是一定要去的。他们越不想吾去,说明其中的蹊跷越大,早些去,才可防止他们扫平证据。”
三晋官员几乎倾巢出动来“劝说”太子不要往大同府去,绝不可能只是为了保证太子安危,现在可以肯定大同府衙门上下必定有什么不妥,以至于有人拼了命也要让阻止太子立刻前去。
雅临轻手轻脚走进来,小心道:“殿下,三晋按察使司副使丁柯与三晋总兵安守道求见。”
“不见!”太子怒道。
沈栗劝道:“殿下还是见见吧。”
这是三晋除曲布政使外最重要的两个官员,太子已经拒绝他们很多次求见,却也不好老让人吃闭门羹。
太子气道:“他们想说什么,吾都知道了,还见什么?叫他们回去!”
见太子不耐烦,几人不敢再多言。
太子烦恼道:“吾心里烦得很,众位且回去休息吧。”几人闻言纷纷告退。
沈栗回了自己营帐,多米迎上来:“少爷,有位大人在等您呢。”
“什么?”沈栗转头看去,赶紧见礼道:“丁大人!哎呀,怎么劳您来见学生?”
丁柯笑道:“久闻沈七公子大名,上次觐见太子殿下时不及问候,老夫今日有空,特意前来拜会。”
沈栗道:“大人太过抬爱了,小子何德何能,竟劳丁大人大驾,惭愧惭愧。”
丁柯心中一动,有门。
这些天三晋官员吃的闭门羹可不少了,太子已经烦了他们,晋王世子、那浩勒,才经武也都对他们不假辞色,丁柯等人眼都要红。于是又把主意打到太子伴读的身上。
在丁柯的预想中,沈栗应该是随行的伴读中最难说通的一个,但现在看来,这传说很不好招惹的小举人倒出人意料的好说话。
丁柯笑道:“想当年本官在景阳时还曾见过沈七公子,当时阁下不过是个小小孩童,唔,元宵节灯会上贪玩,差点走失,不知怎么就混在本官家眷之中,还差点和犬子拜了把兄弟!若非沈侯找来的快,现下两家就是干亲了,哈哈。”
“哦,”沈栗奇道:“还有这样的事?学生如今却已记不清了,没想到两家还有这样的渊源,倒要多谢大人当时援手。”说着起身深深作揖。
丁柯忙摇手道:“不敢当。”
沈栗问:“却不知令公子如今……”
丁柯黯然道:“那时下官幼子,可惜了,十一岁上伤了腿,如今瘫在床上。”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沈栗叹道:“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