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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君,某这数日因着各部族迁徙之事忙得脚不沾地,竟无法分身前来拜访,累陈府君久候了,海涵,海涵,呵呵,却不知陈府君此来之意是阿斯摩端起了茶碗,对着陈栋梁示意了一下,装糊涂地打起了哈哈。
陈栋梁自是清楚阿斯摩此言乃是胡扯淡,不过也没有出言点破,而是面色一肃,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本官奉安西大都护府之命前来,是有二事要与贵国协商:其一,宁北等北疆诸州乃是大唐之土,各部族皆是大唐之民,容不得有人在其中搅风搅雨,事可一不可再,若是有人胆敢犯我强唐,这后果么,国相大人自己去斟酌一二好了。其二,我大唐与薛延陀大汗拔灼有着抱犊囤之盟约在,且拔灼乃是我大唐亲封之可汗,若有人不服王化,我大唐自有出兵讨伐之义务,如今薛延陀内战在即,我大唐决议出兵一万,以助拔灼可汗平定内乱,为安全计,安西大都护府有决议,此番出兵当以走红山嘴隘口为妥,特来向贵国协商以借道通行,此二事请国相大人给本官一个答复,当然了,若是国相大人无此权限,那就不必谈了,您可以走了,随便通知贵国叶护一声,明日午时前若是不给本官一个答复,那就恕本官要不告而别了。
陈栋梁畅畅而谈的一番话,堵住了阿斯摩所有可能推托的借口,甚至给出了最后的通牒,登时便令阿斯摩尴尬万分的,很想立马拂袖而去的,只可惜一来陈栋梁代表的是强唐,再没有真儿个地与大唐撕破脸之前,阿斯摩得罪不起陈栋梁,二来么,阿斯摩此来就是为了来糊弄住陈栋梁的,自是不肯就此草草地便走了,无奈之下,只好强自压住内心的不满之情,打了个哈哈道:误会了,误会了,呵呵,我葛逻禄国也是大唐之属国么,与宁北州诸族也就是些通商往来,绝无冒犯大唐之意,若有过失,那一准是无心之过,呵呵,无心之过啊,陈府君既然说了,我国定会留心的,当不致于再犯。
陈栋梁此番敢当堂指证葛逻禄国暗中捣鬼,自然是拿到了真凭实据了的,眼下手中便扣着数名来自葛逻禄国的探子,自是不会相信阿斯摩所说的无心之过,然则,谴责葛逻禄国的不轨行径只是此番出使的附带工作罢了,陈栋梁真正要的是借道之协议,此时见阿斯摩满口胡扯地解说着误会,却绝口不言借道与否,心中登时便滚过一阵不快,只不过陈栋梁陈府深,也没就此发作,而是冷哼了一声道:既然是误会,那说开了也就算了,本官非不明事理之辈,自也不会跟贵国为难的,就下不为例好了,然则借道一事究竟如何,不知国相大人可有权限否,若是没有,那就请便好了,请恕本官不奉陪了。
眼瞅着陈栋梁始终言辞咄咄,阿斯摩心中的怒气愈发大了许多,可硬是强忍了下来,打了个哈哈地说道:这个,呵呵,让陈府君见笑了,某也算是能做一半主的罢,既然陈府君都已开了口,你我都是经年的老朋友了,万事总有得商量的嘛。
哦?能商量便好。见阿斯摩说出了能商量的话头,陈栋梁始终紧绷着的脸总算是露出了丝阳光,微微一笑,抬了下手道:但凡能允我军借道,贵国要何补偿都可以坐下来商量,就请国相大人出个价钱好了。
呵呵,好说,好说。阿斯摩见陈栋梁的态度放缓了下来,心情亦是为之一松,笑呵呵地解说道:按理来说,我葛逻禄国份属大唐属国,大唐之军要过境亦属寻常事耳,本不该有所争执才是,只是目下我国夏迁方值高峰,国中各大小部落如今都在夏季转场之中,一旦有大军过境,一来恐搅了各部族的行程,二来么,牛羊马匹若是受了惊吓,以致影响到各部族之生计大事恐有不妥,是故,其中颇多碍难之处,还望陈府君多多谅解才是。
陈栋梁在北疆厮混了多年了,自是清楚北疆各部族夏季转场之事,也清楚刚出生的牛羊受不得太大的惊吓之道理,此时见阿斯摩如此慎重地提出此事,自也觉得理所当然,这便皱起了眉头,沉吟了一番之后道:国相大人所言甚是,本官自是清楚大军过境于贵国多有不便之处,然则我大军出征刻不容缓,势在必行,这样好了,若是给贵国各部族造成的损失就由我大唐来承担罢,国相大人可派人先行通知各部族,避开我大军行程之路线,若是未能避让者,可统计出损失,一体由我安西大都沪府或钱或物地照价理赔便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阿斯摩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鼓着掌笑了起来,而后眼珠子一转道:北疆今年刚受了雪灾,以大唐之富庶自是能轻松应付,可依某看来,受损当是不轻,呵呵,又正值北方用兵,安西一地的日子想来是有些紧了,若是此番大军过境破费过多,府君怕也不好跟大都护府交待罢,你我都是老朋友了,某可不敢让府君大人受了牵连,不若这样好了,左右不过是大军借道过境之事罢了,就由我国出向导带为引路,如此一来,我国可先行安排沿路之部族避让,又可确保大军安全过境,如此可成?
哦?陈栋梁没想到阿斯摩会提出如此优惠之条件,登时便是一愣,接着大喜过望地拈了拈胡须,哈哈大笑着道:好,若如此,本官忘不了国相大人今日援手之事也,将来定有后报。
哈哈哈,陈府君客气了,说起来陈府君乃是我葛逻禄族得以立国的大恩人,能为陈府君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实某之所愿也,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无不挂齿啊。阿斯摩见陈栋梁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也是兴奋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个举手之劳,国相大人可是帮了本官的大忙了,大恩不言谢,本该摆上酒席,与国相大人畅饮一番以为庆祝,只是军情紧急,容不得耽搁,既然国相大人早有安排,那就请国相大人即刻去与贵国叶护协商一、二,以文本之方式将诸般事宜确定下来,本官也好即刻回宁北州交差了,至于所欠之情,容本官来日再报了。陈栋梁心急着赶紧达成协议,自是不想多生枝节,这便起了身,拱手为礼地说了一番。
好说,好说,陈府君既然如此着急,某即刻进宫办理便是了,请陈府君稍待,最迟明日,某一准取文本来见府君。一听陈栋梁如此说法,阿斯摩自是不会多加迁延,哈哈大笑地站了起来,拱手还了个礼,告退而去。陈栋梁此番感激阿斯摩之情,不再似其前来时那般怠慢,而是亲自率一众随员送阿斯摩出了驿馆的大门,目送了阿斯摩率众策马离去之后,这才转回了自己的住房之中。
才一走进了房中,原本笑容满面的陈栋梁已然变了脸,一张黝黑的脸上寒如冰封,看了跟在身后的副手诸葛明义一眼,沉着声问道:诸葛参军,尔以为此事如何?
诸葛明义是去岁随大都督柴哲威一道从关内调来的官员,明经出身,文武皆能,曾当过两任的县令,后因跟上司不睦,受人排挤,被踢到了安西,因着精明能干,深受柴哲威的信任,先是在明州任过城守之职,旋即升任宁北州的录事参军,因着刚到宁北州不久之故,虽对阿莫提三兄弟有过耳闻,却并不太清楚内情,此时见陈栋梁面色不对,登时便是一愣,皱了下眉头道:某观阿斯摩此人并非爽快之辈,而此番应允借道之举却豪爽之至,这其中恐另有蹊跷罢,只是下官并不熟知此人,所言乃猜测之辞,或许有误,还请府君大人自行定夺。
嗯。陈栋梁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道:本官当初与这三兄弟可是没少打过交道,这三人皆虎狼之辈,最是贪婪,此番竟能为我大唐着想,日从西出么?嘿,其中必然有诈,某先前故意慢待,就是要看看阿斯摩会不会就此翻脸,不料其竟然能坦然受之,如此说来,其所图非小,事情怕是要起变化了!
啊,不会罢?就凭葛逻禄国之实力,岂敢与我大唐相抗衡,这诸葛明义只是起了疑心,可一听陈栋梁说得如此肯定,登时就被吓了一大跳,疑惑地看着陈栋梁,紧赶着试探了一句。
但愿不会。陈栋梁也只是推测,并无相关之证据,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但愿本官猜错了,否则的话咦!陈栋梁话说到这儿,突然间发现自己面前的文案上突兀地出现了张画着个怪图的纸条,登时便惊疑地呼出了声来,伸手将那副图纸拿在了手中,细细,额头上的汗水立马便如同瀑布一般地流淌了下来,面色登时便是青白如纸。
府君大人,您这是一见陈栋梁脸色难看如此,诸葛明义登时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出声招呼了一句。
没,没什么!陈栋梁回过了神来,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飞快地将那张图纸撕碎了,往口中一塞,嚼碎了,生生咽了下去,苦笑着道: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饶也,殿下说得好,上天欲谁灭亡,必使其先疯狂,嘿嘿,阿莫提竟然敢算计我大唐,那就是自寻死路了!明义,尔赶紧启程,乔装赶回抱犊囤大营,见着林大将军,就说毒蛇露出獠牙了,快去!
是,可府君您诸葛明义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可一见陈栋梁脸上露出一丝决绝之色,心中登时滚过一阵不详的预感,犹豫着没有即刻退下。
陈栋梁摆了下手,止住了诸葛明义接下来的劝说,淡然地吩咐道:本官没事,嘿,至少在阿莫提翻脸之前,他还不敢拿本官如何,尔此行事关重要,千万小心,快去罢。
是,下官即刻去办。诸葛明义自是清楚事情紧急,不敢再行耽搁,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房去,自去安排乔装回大营之事不提。
唉诸葛明义去后,陈栋梁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子之后,长叹了口气,拖着脚走到了窗前,默默无言地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站成了尊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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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毒蛇的獠牙(四)
贞观十九年五月十四日末时正牌,晴,碧空万里无云,火辣辣的太阳高挂在天空,将炙热无比的金光慷慨地撒向茫茫大草原,纵使是极为耐热的草原植物,到了此时,也都蔫了,草叶儿无力地低垂着,乌伦古河边的胡杨树也显得有些子无精打采,唯有乌伦古河依旧潺潺地流淌着,只是水量却远比往日来得少了许多,河面开阔处的水深甚至都已能勉强涉渡,数百匹从胡杨林里跑出来的野马群懒洋洋地在河边饮着水,哪怕身边不远处就是唐军之抱犊囤大营,野马群却依旧显得懒散无比,丝毫也不见半点的紧张热,实在是太热了,在这等酷热之中,跑不动的不止是爱闹腾的野马群,唐军大营中那些久经沙场的将士们也都无力折腾了,除了少数巡哨坚守岗位之外,绝大多数将士都猫在了帐篷之中,以躲避这等罕见的酷暑。
没有风,酷热宛若凝固一般地笼罩着大地,四下里一派的死寂,值守在高高的瞭望楼上的哨兵虽说依旧站得笔直,可眼神却散着的,这也不奇怪,就在前些日子,隔着河与唐军对峙着的葛逻禄国大军已经奉调离开了,周边百里范围内除了唐军之外,便是连个牧民都没有,又值此酷热之际,自是不可能有甚突然情况出现,稍微松懈一下,却也着实说得过去,然则,意外却终究还是发生了一阵烟尘在河对岸一处山丘之后扬了起来,显示出有人正在向此处放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