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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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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簿,这一条线把财政控制死了,地方官实际被排挤在外,翻不起浪花。所以转运使又被此时的人称作“计使”,正说明了这个性质。

    另一方面,从中央的御史,到路一级的转运使,再到州一级的通判,又是宋朝监察的主线,转运使又称“外台”,转运使的下线还是通判。

    从去年叶参任满,广南西路的提刑司被废,监司只剩转运使司,来这么一个一无所知的下属,王惟正看着就愁。

    徐平没有心思猜测上司王惟正的想法,倒是对陪客的冯伸己感兴趣。冯伸己正是那位徐平眼中探花郎的榜样冯拯的次子,恩荫做官,所以在武臣序列。

    冯拯也是个妙人,两个儿子全部在武臣序列,一在西北一在西南,全都是战功赫赫,大有前途。

    即使不能考中进士,恩荫也是可以进入文官序列的,以此时重文轻武的风气,冯拯的选择耐人寻味。

    与自己一样,冯拯也是出身寒门,父亲曾经在赵普家里做主管,其实就是佣奴,少年时被赵普赏识,粗通诗赋中了进士,最后拜相。这一切都与自己有不少相似的地方,结果不但冯拯自己一生富贵,两个儿子在同年进士的后代里也是出类拔萃,不由得徐平不注意。

    正在徐平浮想联翩的时候,一曲终了,歌曲行礼退下。

    王惟正举杯,众人连喝三杯。

    因为文武杂处,大家兴趣不同,也就没什么节目。

    田绍忠是桂州主人,管着歌舞的官妓,便吩咐道:“今日客人是新科探花郎,你们上去敬一杯酒!”

    不等其他人反应,一个女妓站起身来,袅袅婷婷走到徐平面前,端起酒壶倒了酒,举杯道:“贱妾怜香,贺新科贵人寿!”

    徐平抬头看了一眼,见怜香十七八岁的年纪,肤色细白,面容妩媚,打扮得花枝招展,看着自己的一双眼睛脉脉含情。心里疑惑,这女孩莫不成看上自己了?这才见一面而已,南方女子这么多情?不过身为官妓,难道不知道官员不能跟她们发生超友谊的关系吗?

    看徐平喝过了,怜香又倒上道:“这是桂州名酒‘瑞露’,两湖两广都是大有名气,喝过的官人无不交口称赞。好事成双,探花郎何不再饮一杯。”

    这种场合徐平经验少得可怜,不好推辞,只好又喝了。

    怜香笑得更媚了,俏脸犹如清晨沾着露水的花朵,再次倒上,抿着嘴道:“贵人进士高第,文采必是好的,何不制首新词我们姐妹来唱。”

    徐平一冲动,便想背首这时没出现的宋词出来,好在明白自己斤两,强行压下了这个出风头的念想,摇头道:“我以诗赋中进士,学的都是先圣诸贤的学问,曲词却不精通。”

    怜香微微失望,如果能让新科进士给自己制一首词,歌妓行里也是一种荣耀,从此身价倍增,没想到徐平直接拒绝了。

    平复下心情,怜香又笑着道:“专心诗书自然是正道,是怜香唐突了。贵人自京师来,背首京师新词我们来唱也是乐事,给众位官人作耳目之娱。”

    徐平想了一下,点点头:“这倒使得,便背乌程张子野的一首《诉衷情》好了。这两年他在京师游学,词名满天下。

    花前月下暂相逢。苦恨阻从容。

    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

    背完,看对面的怜香,低头轻笑,无限娇羞,低声道:“这词我好喜欢!官人稍等,我们姐妹这便准备唱。”

    徐平微吃一惊:“我才背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当然,贱妾自小记性就好!”

    说完,怜香纤腰一扭,回到一众女妓群中,低声说个不停。

    田绍忠看着这情景,点头微笑,看了王惟正一眼,却见他只是叹气。

第2章 夜谈

    (才发现了本书竟然有第一位粉丝了,还是位学徒,不睡觉也得加更一章啊!)

    过了没多大一会,丝竹声再起,歌舞妓再次入场。

    徐平不通音律,也不知道奏的是不是《诉衷情》的调子,只是见几个女妓舞姿婀娜,如风中弱柳。

    怜香在中间,展开歌喉,把徐平背的词唱了出来。她的声音清丽,一声声宛如梦幻,把一首相思情歌演唱得淋漓尽致。

    徐平听了两句,却发现怜香不时看向自己,目光里融着浓浓情意,开始不觉得如何,时候多了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天地良心,他可是对这女子没任何想法。新婚的林素娘正在家里大着肚子,徐平心还没大到那个程度,这个时候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歌女动情。虽然怜香确实长得不错,比林素娘多了几分妩媚,却不是让徐平动情的类型。

    一曲歌罢,怜香站在众歌女面前,先向王惟正行礼,转过身来带着姐妹对徐平行礼。抬起头来,眼中殷殷吩望之情甚是明显。

    田绍忠看着只是微笑,手不由自主地在大腿上打着拍子,不住点头。

    又喝一巡酒,王惟正站起身来道:“且休息一会。”

    众人纷纷起身,活动一下筋骨。

    王惟正见徐平坐在原地并没有起来,专心地对付面前的一个大柚子,便走上前去道:“云行,我们到那边去说话。”

    见上顶头上司发话,徐平急忙站起身来,恭声答应。

    到了旁边的一个小花厅里,王惟正在主位上坐下,对徐平道:“云行坐下说话,这里没有外人,不用拘束。”

    徐平告了罪,在客位上坐了。

    转运司的兵士过来上了茶,王惟正用手扶住茶碗,手指不自觉地敲着碗边,低头沉思,并不说话。

    徐平一头雾水,不知道王惟正叫自己来要说什么,又不敢问,只好规规矩矩地在那里干座着。

    直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王惟正忽地抬起头来,平复了一下心情问徐平:“云行年尚未及冠,成亲了没有?”

    徐平恭声答道:“回漕使,已经成亲了。”

    “可有子嗣?”

    “今年四月成亲,妻子已经有了身孕,还不知是男是女。”

    “哦——”

    问到这里,王惟正又停了下来,手指开始不停敲碗边,看起来有些为难。

    徐平莫名其妙,只能静静坐着。

    “那个——云行啊,你正当少年,又是新婚出仕,那个——女色上,难免热心一些。不过啊,朝廷有令典在,官妓只可伴酒,切不可亲近啊——”

    徐平一怔,看着王惟正道:“漕使何出此言?”

    王惟正叹了口气:“那个怜香确有几分姿色,你又是这个年纪,有点想法也是难免,都是从少年时候过来,我理解。不过,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切不可做出违犯法纪的事来。我为部刺使,不想你有任何这种消息传到耳里来。”

    徐平哭笑不得:“漕使想多了!我对那个怜香没有任何想法,他来到我面前求京城新词,我便背一首给她,值什么!我新婚的妻子在家里日夜盼着我归家,怎么可能在这里对一个歌女有想法?”

    王惟正见徐平不似作伪,出了口气,自嘲地笑笑:“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是我想多了。哦,喝茶!”

    茶到了嘴边,才发现已经凉了,不好意思地又放在桌上。

    王惟正真地很怕徐平在女人身上犯错误,出了这种事他处理也不是,不处理却又留给别人把柄,左右为难。

    揭过这事心情就放开了,王惟正问道:“云行对通判邕州有什么想法?”

    徐平小心答道:“下官是第一次出仕,惟有小心谨慎,把事情做好。”

    王惟正对这万金油的答复却不满意:“你只管说自己的想法,不要怕错!我在地方为官多年,可以给你参考。”

    “邕州地处极边,洞蛮不计其数,最难的不过是与他们打交道。好在曹知州在岭南多年,景德年间又已经做过邕州知州了,事情熟悉,想来能够处理得好,用不着下官操心。通判之事,最重钱谷,邕州气候湿热,种稻不难一年两熟三熟,钱粮大有可为。所欠缺的就是户口太少,难成气候。下官到了那里,当以招揽人丁为第一要务,开辟荒地,兴修水利。”

    “也算有点大致眉目,还有呢?”

    “下官从京城来带了不少书籍来,当雕刻印行,颁发州境,教化风俗。”

    “嗯,这也是要务。”王惟正点头道,“还有什么想法?”

    劝课农桑,招揽户口,移风易俗,徐平读各种史志学来的,好官好像就是这些。至于判案断狱,虽然也是通判的工作,却是以知州为主。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下官到了邕州,会立即检点州中各库,清点账籍,催缴赋税,绝不会估息公吏贪渎浪费。如有作奸犯科者,必强之以法!”

    王惟正见徐平憋得不容易,确实再说不出别的来了,失望地摇摇头:“云行啊,你可知广南西路的首州为何放在桂州?”

    这问题问的,不是多余吗?自宋朝广西区划定型,近千年一直到民国桂林都是广西首府,当然是因为这里合适了。

    不过上官问,徐平却不敢这么回答,想了一会才道:“桂州上接湖南,下控两江,户口稠密,钱粮又广,是最合适的地方。”

    “那唐朝岭南西道的驻地为何是邕管?”

    徐平一下呆住。邕管是邕州在唐时的旧称,宋人常用来指代邕州。是啊,为什么唐朝时邕州是首府呢?为什么民国后广西首府又从桂桂迁到南宁呢?仅仅是巧合?历史哪来那么多巧合!

    把前世的知识和现在的现实结合起来梳理了一下,徐平才明白自己这位上司不仅是要问自己的施政方略,还要考自己的见识啊。

    “因为唐时有安南都护府,本朝面对的却是交趾国!”徐平脱口而出。

    王惟正神情放松下来:“不错,说下去!”

    “邕州羁縻数十州,辖左右江,地方数千里,然而户口只有四千多户,是那里人口如此稀少吗?必然不是。人口全在羁縻州和蛮族各峒里,朝廷有心无力。这些蛮族正处在本朝和交趾国之间,若为我所用,则可屏蔽邕州。如果臣服交趾国,则立即为本朝大患,邕州不保!邕州扼左右两江,正是交趾国和蛮族入中国门户,顺郁江而下,数日之内便可直达广州,两广震动!”

    说到这里,前世学到的历史知识联系起来,尤其是侬智高之乱是教科书上宋朝的重点内容,徐平思路开始变得清晰。

    “民是水,兵是鱼,没有人口,便无法养兵。邕州又交通不便,不利于大军驻扎,千把兵丁只是威慑罢了。蛮族或是交趾只要聚起数千乌合之众,邕州便成危局,救援不及,不用一月,敌军就可兵临广州城下!这种情况,首州便不可放在邕州,以免引起蛮族猜疑。即使出了事,桂州与邕州之间有天险阻隔,犹可以统一调度全路。我明白了,邕州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抚绥诸蛮,下官一定协助曹知州敌好这件事!”

    王惟正点点头:“你明白就好。其实你想的还是乐观了,邕州哪里有千把兵士,全广南西路禁军都不到三千人,邕州那里只有一百多人罢了。不过绥靖诸蛮只是一时之计,长久也不是办法。你有句话说得好,民是水,兵是鱼,所以你到了邕州,除了协助曹尧卿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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