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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也不适合摆阵。
中间在一个新建的军寨里休息了一会,饮了热茶,烘干了衣服,直到天近傍晚才到了祖励川口正在建的军寨。这里正把住谷口,向北就是宽近十里的黄河岸边谷地,东边的会州城在雨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登上军寨的望楼,徐平对身边的众将道:“雨中虽然看不清楚,前面的高低起伏还是能看个大概。你们留意一下这带的地形,晚上我们议论一下该怎么打这一仗。”
在这里修起军寨,单纯攻下数里外的会州城并不难,宋军的目的不在这里,而是要修通道路,扫清周围,为秋后的大战作准备。这里虽然离会州城不远,但大军机动起来非常困难,一旦攻城受挫,党项军从天都山南院赶来比会川城的宋军还方便。怎么样攻下会州城,还要牢牢守住,还要费一番思量。
天黑下来,雨越发下得大了,军寨旁边的祖励川河水奔腾,旧的堤岸不断有泥土被卷进水里,向谷口倾泄而去。汛期的祖励川,连运粮的作用都没有,极是凶险。
此时军寨尚未完工,在空地上搭起巨大的草棚,旁边煮了一大锅肉,徐平吩咐取了酒出来,与众将围着火堆边饮边谈。
喝了一巡酒,身上暖了起来,桑怿道:“现在大军已经逐渐开进会川城,等到雨停,粮草足了,前出攻下会州倒是不难。只是经略要稳扎稳打,下雨之后道路泥泞,大军也不适合在黄河两岸奔波,所以此战,攻城还在其次,当先把会州外面扫荡一番才好。”
明镐道:“桑部署说的极是。路上我们商量过,要打会州,应当把州城放在后面,先立住各处寨子,以寨子为依托,先把下游数十里内扫荡清楚。到时候再攻会州,便就水到渠成,党项大军远来没有村寨补给,想支援也支援不了。”
高大全道:“如此作战,则必然旷日持久,粮草运输不便,也非良策。”
桑怿道:“旷日持久是难免的了,所以大军应当先驻会川城,让桥道军先修路,各军派人协助。只有到这里的路通了,大军才能前出,不如此极是难办。”
又喝一杯酒,徐平对刘兼济道:“刘都监,你一直驻会川,这一带地理最熟,不妨说一说这一战我们该如何行事。真要打起来,也是以你的清朔军为主,其他各军打援。”
刘兼济是刘平的亲弟弟,三川口一战刘平陷于敌阵,生死未明,为鼓舞人心,朝廷一直当他力战而死,对刘兼济赏赐甚厚。刘平出事,让刘兼济身上背了很重的包袱,一直都谨慎小心,是徐平属下最没有脾气的一个。最近逐渐向会州修寨铺路,多是种世衡和他手下的右虞侯赵和左虞侯刘沪指挥,刘兼济本人只是把握大局,很少直接管事。
见徐平问自己,刘兼济道:“现在这个季节,雨水无常,周边的山里是去不得的,不管是我们还是番贼,只能沿着河谷稳扎稳打。北去有秦汉时沿黄河而筑的长城,现在尚存烽燧,等到这里新寨筑好,便当广派斥候,前去把这些烽燧占住。长城于我们无大用处,但占住了这些烽燧,则整个会州周围谷地尽在掌握。如此之后,可以先留会州城不打,以有力兵马监视住,让城里的番贼不敢出城。而后集中兵力,打掉会州以东的三角城。三角城是羌人所筑,旧城颇大,虽然已经毁败,但城址尚存,重建新城也容易。如果我们占住了三角城,则就扼住了西寿监军司和番贼天都山南院来会州的道路,那时再从容攻下会州。”
刘兼济在会川一带驻扎了一年多,对周边地理非常熟悉。这里是番汉交错的地区,历朝历代不知道打了多少仗,修了多少城,不花时间精力,根本就搞不清楚。这些废弃的古城古堡,既反映了当年的战事,也反映了地理的变迁,对战役组织极有启发。
徐平见众人都不说话,便道:“刘都监在会川一年有余,周边地理再是熟悉不过,如果没有大的意外,此战便就以他的清朔军为主。还有,此次指挥,暂且由李璋来掌军令,王监军从旁指导一番。机宜司的事情暂且交予梁,候以后再选他人。”
刘兼济和李璋起身叉手应诺。
很快就到秋天了,徐平需要李璋尽快熟悉军中事务,特别是军事指挥,等到回京之后才能够根据各路报上去的奏章和战报,把前线的战役脉络理出来。朝中掌军令的枢密院在这方面太弱了,将来发生大战,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第156章 做事就好
窗外的雨声一直不断,徐平与李璋相对而坐,桌上一把酒壶,不时饮一杯酒。
伸了伸腰,徐平对李璋道:“此次让你掌军令,指挥作战,不是要你出多少力气,重在把这些事务学会,熟悉。此次战事不大,一切自有诸将拿主意,你只要照规例做就好。”
“我知道,哥哥不指望我去打仗,把事情交予我,无非还是让我学罢了。放心,我的心里自有分寸,不会把事情做坏的,左右有王监军在一边。”
徐平手里玩弄着酒杯,没有抬头:“你心里明白就好。当时官家让你跟着我到秦州这里来,存的心思就是让你立些军功,以后提拔也有个由头。至于带兵打仗,也确实从来没有指望过你,不是你不能干,而是身份不比别人,没道理临阵冒险。其实官家也没有指望你学多少军中事务,这是我的主意,意思你应该明白的。”
李璋点头:“哥哥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你在秦州军改,如果对党项大胜,新军制必然会推向其他几路。到了那个时候,多少禁军宿将就会失了饭碗,如何不恨你?所以把秦州的军制推向全部禁军,绝不能由你提出来,也不能由官家提出来,而要由其他大臣提出来。”
“不错,不能我提,必须是由其他人提出来,最好是宰执和其他几路帅臣。新的军制其实不一定坏禁军将领的饭碗,但他们想保住以前的东西,只怕要使出吃奶的力气。而且从此以后,军中将校自有升迁渠道,征兵募兵自有办法,断了那些将门把持的各经军职和兵职,这才真正招人恨啊。官场风波无数,我自入仕以来,都尽量置身事外,只去成人之美,而不揭人之短,便是明哲保身的意思。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带兵打仗实在没有办法了,不揭现在禁军的短,就带不出能征善战的兵,又能如何?”
秦州的军制一旦推向全国,就相当于把原来的禁军将领全部掀翻在地,会引起多么大的风波徐平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这涉及到不仅仅是一批三衙禁军将领,而是牵扯到一个势力庞大的社会阶层,禁军的兵,禁军的将,都会恨死徐平。
自唐之后文武殊途,不仅仅是官员职能的变化,而是对文武官的出身、能力甚至个人品德都有了不同的要求。这种变化的影响深远,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形成了一个军事集团的小社会。三衙禁军的骨干,实际上来源非常狭窄,无非沿边三路和两京之地。而在这几个地方,当兵吃粮也并不是大多数人的出路,募的兵要么来自市井闲汉,要么就是世代军旅的人家。世将世兵,实际上是在大社会中形成了一个小社会,军队相对封闭,跟整个社会有一定程度的隔绝。禁军的兵制又抽掉了僚佐官员,抽掉了做事的吏员,全部专业知识和作战技能没有了学习的渠道,只能进入军队耳濡目染地去学,或者来自家传。这是一整个社会阶层的饭碗,不管国家的军队多么腐朽,能不能打仗,这些人的饭碗是在的。
秦州的军制让军中事务繁杂化、专业化还在其次,关键是打破了这种隔阂,军队不再依靠那些家传的战阵军令,家传的弓马刀枪,一切都可以由军中培养出来。从此之后禁军募兵不再局限在那几个地方,也不再局限在那些个将门,而是面向了整个社会。这种新军制把先前断掉了的国家军事和政治又联结了起来,把断掉的军事传统重新拾起。在新的军制之下,弓马刀枪、排兵布阵等武技退到了次要的地位,军中自有培训系统,甚至有研究改进的系统,要在军中立功,出人头地,文化层次的要求高了。
这与先前的军事传统,恰恰格格不入。世兵世将的那些人家,除了有追求的想向文官转变,大多是靠家传的本领和人脉在军中搏富贵,以后这样做就难了。
世间最遭人恨的事情就是砸人饭碗,徐平还没有伟大到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来推动这件事情。两全的选择,只能是自己做事,别人去掀桌子了。
去年的战事只是宋军和党项的相互试探,真正的大战在秋后,从那时开始才是决生死的时候。徐平需要的不仅仅是战功,还要把自己怎么成功,做了什么事获得胜利,一一展示给别人看。正是因为如此,李璋必须回京,别人做不来这件事。
喝了几杯酒,李璋看着窗外幽幽地道:“哥哥,十几年前我们两个有时候淘气,也学着大人这样喝酒。那个时候哪里想得到有今天,你位比宰执,掌一路大权,一言出而决千万人生死。我竟然也做了这个位子,能够指挥千军万马作战,人生际遇,谁能预料?”
徐平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也没有想到,那时只想考个进士,搏个出身,在这个世界轻易不被别人欺负了。哪怕到了邕州任通判,也没有在军事上用心,不过是事情逼到头上了不得不应对罢了。在邕州也曾以一州灭一国,但那战功徐平自己也有些懵懵懂懂,并不是像现在一样指挥若定,真地是带起一支军队,与大敌拼杀疆场。邕州的战功,说到底是交趾太弱了,而徐平又有些运气,本来没想那功劳,却偏偏跑到自己手上来。现在想起来邕州当年的战事,徐平自己都有些好笑,那时自己离合格的主帅还远得很。
李璋看着窗外,神情有些落寞,样子看起来竟然有些孤独。到了今天的地位,两人可以说什么都有了,但又失去了很多,没有了当年的无忧无虑,世间温情。现在两人一举一动都必须要考虑到后果,或好意或恶意,身边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沉默好一会,李璋才道:“哥哥,你有没有想过,我回京任什么职事?要做你交给我的事情,再像从前一样做个侍卫之臣只怕是不行了,但朝中又有什么职事适合我做?”
“你不用操这个心,只要到了京城,把自己在这里学到的东西,想要做的事情说给官家听,官家自然会安排。放心,朝里一定有合适的职位。”
“可我自从做官,开始是在官家身边,只做些日常杂事。到了西北,又一直在哥哥身边,主管机宜文字,安排一下细作,都不怎么与人打交道。等到回京,按你说的,必然要与群臣交往,不然他们怎么会从我这里看出来什么?那我可没做过”
徐平看了看李璋,笑着道:“你不用想得太多,只管按你在这里学到的,遵照官家的吩咐就做就好,群臣怎么看不用你去牵挂。兄弟,世间事啊,自有脉络在,你千万不要想把事情想得周全,让别人如木偶一般任你操弄。人是会想事情的,你只要把事情做出来,别人看在眼里,自然会去想,自然会去拿主意,并不需要你说太多。”
这是徐平一直做事的态度,不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规划这个世界,那是不切实际甚至愚蠢的做法。不管是哪个时代,从来不缺少人才,